天空被晚霞染红了边,今日的太阳和天空与往常不同,有点发红,像红色的火一样有些诡异。
哭声惨叫在城中四起,街道上是逃亡的百姓,背着行李,抱起孩子就赶紧寻觅地方躲藏,生怕成为‘篝火’中的柴火,放进去就再也拿不出来。
位于城中的宫殿,惨状也令人绝望。皇帝去哪儿了?宫殿里的宝座上空无一人,在宫内偷窃宝物的宫女和奴才们,似乎显露了真面目,把本该关切伺候的主子抛掷脑后。
这种时候,钱财和命对于他们来说,才是最重要,至于其他的皆可抛弃。
“额娘你在哪儿啊?”微弱的童声从某个侧房里响起,一个大概五六岁的女孩光着脚,连装饰都没带就跑了出来。
她傻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对于她来说,昨天和今天,明明只过去了一夜却为何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她不懂,也不明白,更不知道那四处响起的哭号声到底为了什么。
此刻,她只有一个目标,就是在混乱中寻找自己的额娘。在她看来,或许只有找到她,才能明白这一切的发生究竟为何。
于是,她卖力的在来往的人群中穿梭,扯着嗓子在杂音中呼喊。“额娘!你在哪儿!?”
从侧房到正殿,从正殿到后花园,还没来及去往下一个地方,似乎听到有人在喊她,便转过身来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若儿!”呼喊她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哥哥。此时的他正被一群太监塞进马车里,身上的衣服和往日所穿着的大有不同,那是件破烂不堪的澜衫,也是他素日最瞧不上眼的衣服。
如今,却想不到这件衣服竟成了他保命的方法,他忍不住叹了口气,失望和绝望让他垂下视线。
他明白,此时,他没法儿带她一起逃走。但连一句道别的话还没说出口,那些人就驾着马车离开了。
只有名为若儿的丫头呆呆地望着,直至那辆车消失在视线内。
“咚!”“咚!咚!”“咚!咚!咚!”“”
城外的鼓声越发逼近,城内继续深入绝望。宫女太监们不再忙于敛财,这时的他们开始向外逃命,对于整个宫殿和整座城来说,没有人比他们更熟悉这里了。
就在这逃命的激流中,若儿不小心被其中一人给撞倒了,此时并没有像往常那般得到旁人的呵护,只有她自己坐在地上挣扎着想站起来。
前方又来一人,不知是有意还是故意的,直接踢向她的肚子,重心不稳的她向后倒去。紧接着,一只大脚落入到她的视线里,脚的落点正好在她左肩上。
巨大的撕扯与痛感在她体内蔓延,有那么几秒,她失了神忘记疼痛。那双清澈的双眸望向天空,漫天飞舞的长箭向这里涌来。
清澈的水面结了冰,那双黑眸里似乎多了一道裂缝。
战争终是在敌军的欢呼声中落下帷幕,受伤的却永远是那无辜的人,他们的灵魂终将在黑暗中被抚平。可开在城内的迎春花儿,落了多少?又谁知道?
十二年后——
“老爷!”婢女急急忙忙地从屋外进来,直接跪在男人面前,她猛喘着粗气,慢慢缓过神来。“呼呼”
“怎么了?玉翠?”中年男人留着黑色的络腮胡,两只眼睛因岁月的侵蚀往外凸出,周边还有些黑色的阴影,给人一种畏惧的感觉,玉翠低着头不敢与他对视。
“小姐小姐她好像又做恶梦了。”她口齿不清的说着,两只眼睛在眼眶里不停地打转,似乎在思考如何说才能让自己不受惩罚。
淮安城的人都知道老爷最疼爱女儿,生怕自己没照顾好她而受罚。从她开始成为侍女的那一天起,直到现在,一提到小姐的事,她说话的气势就会比以往弱几分。
“什么?”听到这个消息,他两手一拍,赶紧从位置上站起来,连忙去往她的闺房。
“叩叩”他站在门口轻轻地敲了敲房门,里面没有传来任何动静。
出于关心,他加大力度又敲了一遍,连忙趴在窗户上偷听,里面依旧没有传来任何动静。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喊道。
“闺女!起床了吗?为父来看你了。我敲了两遍门,你也没搭理我,若是你再不回答,我就直接进去了。”他放弃偷听,甩了甩袖子拿出该有的气势站在门口,玉翠则捂着嘴在他身后偷笑。
“我进去了啊。”话音刚落,他正准备推开房门直接进去,没想到屋里竟然有人开门。还好他的手没有伸出去,不然,保准会落个空。
“怎么了,老爷?”只见出来的人并不是他的女儿,而是伺候她的另一个婢女。她没有向他行礼,冷脸看着他身后的玉翠。
察觉到她的视线,玉翠赶紧把头扭过去,因为她知道,小姐和她最不喜欢自己去老爷那儿告状。
“没什么,我就是想来看看梦儿怎么样了。”说着,他越过那个婢女走进屋内,玉翠经过她身旁时,被狠狠地瞪了一眼。吓得她又赶紧转过头去,大口喘着粗气,生怕自己哪里做的不好在得罪她。
“爹。”叶梦染穿着淡紫色的襟裙,正坐在梳妆台前,拿着木制的梳子梳头。听到声音便赶紧转过身来,笑嘻嘻的望着他。“爹,怎么了,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来找我?”
“嗐,我这不是担心你吗?”看到她白净的脸上毫无异样时,他才松了口气,玉翠从桌子旁搬了个凳子放在他腿后,示意他坐下。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不过就是做了噩梦嘛,我都习惯了。”她转过身来,似乎想到了什么,满眼的沉重使她垂下视线,幽幽的叹了口气。
“唉。”这一切的举动都被他看在眼里,也记在心里。他也忍不住叹了口气,两手背在身后,朝着屋外走去,靠近腿边的凳子也被他轻轻碰倒,可倒在地上发出的声音却是沉重的。
“梦儿,你收拾下东西,明日和铭阳一起出发去凌耀城。”走到门槛前他突然停下脚步。
“那儿有我的老友,你暂且在那边的私塾里生活一段时间再回来吧,他会有法子来治你身上这噩梦搅扰的疾病。”说完,他继续向前迈步离开了这里。
屋内的沉重就像一团看不见的云雾,在上空盘旋着,久久不得散去。
“小姐!我对不起你啊!”玉翠哭丧着脸,直接走到她身旁猛地跪下。
“唉”铭阳用余光瞥了她一眼,轻轻地摇摇头,便离开这里去忙活自己的事。
“没事的,玉翠。”说着,她拉着她从地上站起来。
“就算你不去和爹说,像我这经常做噩梦的状况,终有一天还是会被他知道的。”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现在他知道了就知道了,再说其他的也没有任何意义。倒是你,玉翠,我不在的时候,你要注意安全。毕竟,你、铭阳和我,我们三个是一起长大的。虽说身份不同,但在我心中你们都像我的亲姐妹一样,我怕我走了之后,那些年长的阿姨们会欺负你。”
“啊小姐,你对我太好了我舍不得你离开啊”玉翠的脸上也沾了灰,估计是跪在地上起身时,手从地上沾了许多灰,她伸手擦脸的时候就越擦越脏。
“好啦,别哭了。”叶梦染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黑色的幽瞳里,掀起了层层涟漪。只不过她一直在强忍着,没让那层层涟漪的模样从幽谭中流露出来。
对于她来说,叶府,淮安城是庇护她十几年的居所。如今一想起要离开这儿,心中自然是有多不舍,但为了不让父亲担心,不让玉翠愧疚,她选择把所有的情绪隐藏起来。
第二日——
卯时,太阳还未揭露出全貌,城里一些农户开始起来捣腾自己的活儿。还有一些人拉着车,准备出城去到别地进货。
“爹,我走了,你多保重。”穿着男装的叶梦染站在马车前,和叶老爷轻轻拥抱了下,话虽轻,但落在他心里,却像石头一样沉重。
“闺女啊,如果唉”说到这儿,他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把到嘴边的话儿给咽了回去。粗壮的浓眉紧蹙在一起,双手用力朝空气一挥。
他想发泄,想呐喊,但似乎为了不引人注意,选择把所有的情绪压在心里。过了一会儿,他转过身来,伸出右手在她左边的肩膀上拍了拍。
“梦儿,爹不再的日子里,希望你能照顾好自己。我这里有一个锦囊,里面有些东西,不到凌耀城不能打开,即便打开,也请在万不得已的时候再打开。我给你的这个东西,除了你自己,也不要任何人知道,包括铭阳。”
说完,他把攥在左手中的东西塞给她,便有转过身去,径直地离开。
“快走吧,再不走的话,太阳就出来了。”
“”她终于忍不住,泪水从眼眶中滑落。他们似乎都很有默契,深知这次会成为他们最后相见的机会。
于是,在上车前,她朝着他离去的背影,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
“驾”小二坐在马车的车门前,用力挥舞了下手中的鞭子,声音落下,车子离开。
太阳一闪而过的光辉,洒落在整座城里,却没能洒在忽然苍凉的叶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