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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1 “老邹,这题超纲了。”(1 / 1)

2013年3月22日星期五

上午第三节课和第四节课是两节邹绎的数学课。

老邹一手拿着白色粉笔——粉笔上包着上周任望珊刚做好的粉笔套,老师拿粉笔的时候,就不会再蹭的一手五颜六色,也不容易呛到粉笔灰了。另一手拿着昨晚上布置的数学卷子,口吐飞沫地分析着填空题前十二题的错误率以及填空题最后两题的思路。

任望珊今天数学课状态不错,她的校服外套松松垮垮地披在身后,眼睛一动不动盯着黑板,一边右手笔下字体很瘦很正,正在飞快地记着什么。今天填空13题都听懂了,可喜可贺啊任望珊同学。

“下一题,填空14,全班就班长一个人做出来了,真不知道你们这群小鬼脑子怎么长的现在我讲一下思路”

邹绎眉飞色舞地讲完后:“听完是不是感觉很简单?无非就是不等式混合了函数求导,再运用数形结合和待定系数法,这答案五分之根号七十七不就来了嘛”

于岿河这张卷子只要听最后一大题的最后两小问就行,按照老邹这速度,估摸着得等到下节课。所以他现在正在埋头苦干高二物理中的动量定理,对老邹的一切都置若罔闻。

“任望珊,上黑板按我刚刚的思路写一遍解题过程。”老邹突然点名。

“上黑板”三个字,无疑是让学生头疼的事。况且任望珊只是听得懵懵懂懂,还有些不确定。

但她还是忙应了声“哎好”。

邹绎知道望珊数学是弱项,语气很和蔼:“老师只是看看你的思路卡到哪一步,做不出来也没有关系。”

望珊乖巧地点点头。

于岿河这时注意力才被转移,跟随者任望珊的步伐抬起头。

望珊抓着粉笔套,一笔一划咬着下唇,认认真真在黑板上演算起来,草稿就轻轻地打在旁边一块黑板上,字体娟秀又漂亮,瘦瘦的像仙鹤。

算到求导的地方,望珊求了一次发现不对,卡了。

她以为自己过程出了问题,对着边上黑板的草稿细细地一步一步对下来,没有问题呀。

于岿河摩挲着精瘦的指节皱了皱眉。

邹校长还在旁边等着她继续。任望珊停下也不好意思,继续又实在不会,干对着黑板尴尬至极。与此同时,她眼角还瞥见窗外似乎有省里来视察的几个领导走来走去,心里就更慌得要命。

突然一个声音打破沉默:“邹校,这题超纲了啊。”

没叫老邹是因为瞥见外头有几个省领导。

邹校长一愣,又看了遍题目:“恩?没有啊,那你说说看,是哪里。”

于岿河站起身,他戴着眼镜,穿着校服的内搭黑t,腰上还随意地搭着件校服外套,吐字清晰,认真道:“超纲的并不是题目本身,而是题型。求导我们比其他班都先学,本身的确没有问题,可这求了一次导并没有办法把未知数消去,是典型的二次求导。而这样的题型,我们先前并没有遇到过,刚才邹校您也没有特意去讲,所以我小前唔,任望珊同学想不到也很正常。”

邹校长看了看,好像的确如此。刚想说些什么——

于岿河突然把腰上外套一解跨出座位,顺势抬手把金边眼镜就这么一摘搁在桌上,什么也不说,大步流星地就往讲台上走。

省领导呆了。

邹校凝滞了。

同学们傻了。

任望珊愣了。

后桌薄荷青草籽的好闻味道飘过来,闻起来又好像雨后的月光。他有玉石般的好底子和令人舒服的气质,眼神目光都是清冽,满身富贵却懒察觉。于岿河自然地接过任望珊手里的白色粉笔,直接从任望珊停滞的地方继续,好看的行楷字体写下一连串的阿拉伯数字和符号用语。

于岿河手上粉笔一边写,一边还不忘侧过身跟身边人轻声解释:

“你看,求完二次导数以后,再用新字母建立一个新函数这不麻烦,反而是考场上很受用的技巧。如果嫌乱的话就在草稿纸上标记好,做到最后再换元法换回来。没关系这个不急,以后这样的题型会做到很多而且有我呢,怕什么。”

最后那几个字于岿河说得尤其轻,全世界除了他和他的前桌,没有第三个人再听得见。

一块黑板,一方讲台,左侧是黑t男孩,右侧是白t女孩;左边瘦金体,右边行楷体,拼起来却像完整的一副。

窗棂外的省领导笑笑,暗自念想:真是后生可畏啊。

16:00p

距离上课还有五分钟,教室里吵吵嚷嚷的。

“望珊!你之前交上去的那幅山河获奖啦!是省一,省一等奖啊!奖金好像据说得有五千!”

文漾笙抱着厚厚一叠英语听读空间,也不嫌重,急急忙忙跑进教室就对后排的任望珊喊道。

于岿河比任望珊先抬头,眼睛里都是惊喜。

任望珊低头带着耳塞,隐隐约约听不太清。文漾笙把英语听读空间往讲台上一放,冲过来拔了任望珊的耳塞:“听见没啊我的任望珊小朋友!王神牛说!你那幅刺绣得了省级一等奖!奖!金!五!千!整!”

任望珊听到后愣了几秒给自己反应,随即漂亮的眉眼舒展开:“真的吗?得奖了?是——我的那幅珊河?”

“对呀!就是那幅山河!话说程鼎颀还没吃掉那张纸呢”文漾笙眼神忍不住往正要走过来分享每日新鲜事的程鼎颀那边瞟。

程鼎颀慌忙脚底下抹了油一样地溜走。

任望珊笑着叫住他,声音甜甜的:“吃纸就不必了,等奖金到手,我请大家几个吃东西去吧。”

她垂眸想了想,看向程鼎颀:“就去你们上次的夜宵摊,是叫鹿烧对吧?上回我不是没去吗,对不住你们。这次给大家补上。就后天放假的时候吧,大家都——可以吗?”

于岿河的耳畔隐约是隔壁组陈柚依和许念念听到望珊请客时的欢呼雀跃,眼前是一片雾气朦胧,只有前桌说话的样子清晰可见。

她笑的真的很善良,像山泉间环绕的温凉雾霭和山峦处萦绕的淡淡云烟,光是看看就能心动无数次。

2013年3月24日星期天

周日这天中午,省里的领导们终于给大伙儿送大神一样地送走了,今天是大家需要每天穿着日常校服的最后一天。

高一的晚自习和明天一整天都放假,晚上还能吃烧烤,见娴姐,程鼎颀今天下午开始就兴奋得不行,王神牛骂了他好几次,问他是不是多动症又犯了,需不需要来一份“重默八单元单词表”加“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期末卷”的套餐来稳定一下情绪。

好在王神牛心情今天不错,说是省领导对昆城一中的整体校风学风都十分满意,所以今年省重点排名第一的宝座是又绝对稳住了。值得一提得是,省领导还重点表扬了高一(1)班,具体是为什么倒是没说。

昨天中午,王神牛把任望珊叫到办公室,询问她获奖的那副画能不能放在学校一直展览。如果可以的话,一中会再以学校的名义奖励五百的奖金。

望珊答应了。

于是今天上午,学校的荣誉榜上多了一栏——

江苏省中学生“你眼中的山川河流”文创作品征集大赛一等奖:

高一(1)班任望珊山河

荣誉榜前的素人比上回发放成绩光荣榜还多。

“任望珊就是(1)班那个转校生!长的特别漂亮我每次交作业都看见!”

“对对对我记得!上次跨年晚会跳芭蕾的!”

“这也太优秀了吧我记得她上次期末好像也在年级前20”

“不过这幅画为什么叫山河啊,感觉起的有些草率了”

“诶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好像是”

于岿河站在不远处,轻轻“嗤”了一声。内心道:

哪里草率啊,傻逼。

是珊河。

不懂别逼逼。

19:19p

鹿烧。

虽然大神们送走了,但由于明天是周一,非高一学生都依旧没有放假,所以今晚吃烧烤的学生比平时少了很多。于岿河早就和娴姐打过招呼,今天他小前桌要来,麻烦娴姐记着给他们留个内室里光线敞亮的大圆桌,最好是靠着落地窗的那个,进出也方便。

鹿娴笑笑说知道了。

鹿娴站在门口,远远地就看见七八个鲜活的,着装统一的少男少女带笑地向她步来,昏黄暖调的路灯之下平铺着他们错开的,正当年少的倒影。她眼睛有些轻微的散光,于是眯起眼睛仔细辨认陌生的面孔。

很快她看到了那个逆着光走来的女孩儿,穿着校服的气质像清泉一般干净又清爽,路灯下转头和于岿河说话的时候每根发丝都在张扬。等她走得更近一些,五官渐渐变得清晰的同一时间——

莫名的熟悉感涌上来,不知怎么的还带着一丝丝危险的气息。

这——这好像是——

尽管和林深公司老总一家接触的不多,她和林深结婚时这个女孩也才只有十二岁,远远地只有过一面之缘。可坏就坏在任望珊绝对是个令人一眼万年的女孩,鹿娴五年前见她第一面时,就深深地记住了她的姓名和模样,灵动,自信,又骄傲。

鹿娴内心有点慌:没有这么巧的事。

不会的。

于岿河朝她笑笑:“娴姐,这位就是我前桌,上回跟你讲过的。她叫任望珊,叫她望珊就好了。她很厉害,作品在省里获了奖拿了奖金,今天这顿她请。”

任望珊安静地笑笑,伸出白净的右手。

后街人声依旧喧闹,她眼前的少年们意气风发,像是夏天的太阳。

鹿娴伸手握了握:“任望珊啊。名字很好听。”

任望珊抬眸,漂亮的下颌微微收起:“谢谢。娴姐真年轻,还很漂亮。”

不会错的,就是她了。鹿娴悲哀的想。

她面色不改,柔声道:“大家都是老朋友了,别傻在外边站着了,快进去坐吧。”

鹿娴左脑清醒着支撑她在后厨忙碌,右脑则处在当机的状态。

这世界就像一片荒原,我们为了逃离改变了自己的位置,到达了另一片沙漠。殊不知,你想远离的也随之而来。难以想象,这浮萍一般游荡的人生啊,就是充满了愚昧,谬误,和荒唐。我们无能为力,只能选择饮酒和烧烤。

鹿娴觉得自己现在的心情,要是回到学生时代,大约就跟考试的时候做到超纲题差不多,一样的无奈。但不会砸东西,也不会哭,这是一种很安静的崩溃。

她想到一句话:凡事都有偶然的凑巧,结果又如同宿命的必然。

但生活总要继续,逃避不是正确方法。任望珊那么好,干净又漂亮,什么也不知道。鹿娴只要不提不说也不讲,坦然地和她就这样第一次结识,那么后来的将来也不会有任何问题。没错,就是这样。

“——娴姐?”

鹿娴右脑猛地开机。

于岿河插着兜靠在后门一侧,指关节扣了扣门:“娴姐?怎么发呆了,叫你几次了。出什么事儿了吗。”

鹿娴收起略微发白的脸色:“没事——你怎么来了岿河?我看大家在外面都吃的正开心呢。”

于岿河放心地笑了笑:“没事就好。我啊就有件事要跟娴姐说下。”

鹿娴点点头,咬着下唇认真地看着他。

“望珊不是坚持说要请客么,大家伙儿这么多人面上虽是答应了,心里总归不好意思让她一个女孩子请的。”

于岿河咬咬下唇,好像有些不好意思地轻声笑了笑,垂眸挠了挠耳后,继续道:“我们几个兄弟私下都已经讲好了,待会儿她结账的时候,娴姐记得给她报个半价的数,也千万别让她发现了啊。剩下的那些,我们后头立刻给娴姐补上。”

鹿娴笑了:“欸。”

后来的后来,鹿娴每年目送一批又一批的年轻学子从这里毕业,听了无数轰轰烈烈的校园爱情故事,也见过无数少年人喜欢一个人特有的方式。

但她印象最深刻的,永远是在那个路灯昏黄的周日晚上,离开喧闹的圆桌偷偷溜到后厨,倚着后门咬着下唇,好像有些不好意思,却又非常努力,并小心翼翼地守护喜欢女孩子自尊心的那个善良单纯的十七岁男孩。

他勇敢又坦荡,心甘情愿地去爱,也愿意等待。好像把看着他的人也带得年轻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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