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海归一殿
朝会一如往常,有序的行进着。
然而仔细一眼望去,还是有些微的不同往日之处。
秦王昭世翻看着案上的卷折,将缺席之人,一一与其对上了。
昨日好些个朝臣,在自家家中喜庆了一回,贪了一些杯,久未开怀畅饮之故,醉倒了好些个人,因此今日的早朝,便缺了好些个位置。
譬如,那位‘口出狂言’的太史史图大人,听闻难得闲下来,抱着品性都难看出来的孙子,乐得找不着北,便多喝了几爵,因此今日告了假。
未来的朝臣,到朝会散去不久之后,便后悔昨晚的任性贪杯了,朝中又一次变故,他们却不在场,如何安心也。
而特许留在家中的丞相陆清尘,则是意在其多多陪伴生病的陆逢年。然不知何故,陆清尘却出现在了朝会之上。
窥见陆清尘眼底的一丝坚定,秦王昭世有几分了然,又多了一许怅然若失。该来的总是会来呀,不过是早晚的问题而已。
果然在秦王昭世心中那一口气,还未叹完之时。陆清尘待诸臣的大小事俱上禀之后,遂出列道“王,清尘有事,还请容禀。”
早已预见何事的秦王昭世,语带惋惜的问道“清尘爱卿,有何事要禀?”
准备散朝会的诸臣,望着这位从不虚言的丞相大人,心中带着几分自已亦未曾察觉的期待,莫不是丞相大人,又有了甚可将秦国,往前推进一步的妙策。
出乎诸臣意料的事,陆清尘未语先行礼,且是稽首大礼。望着长跪的陆清尘,一时间倒是捉摸不透,壶中卖的甚关子。
不过也无须他们多费这个脑子,下一瞬陆清尘便将他的意图说明了。
陆清尘说道“王,清臣愿卸下丞相一职。”
应龙杰在洗心革命之前,便对于陆清尘此人极是认可,况乎‘变节’之后,更是大为赞赏,此时见其提出请辞。
一时不解,便出列问道“丞相大人何故辞去?是否因了迁都一事,有人背地为你施压了?言说丞相此举大费国中银钱,乃是祸国之举。
若丞相这般为国之人,亦遭人不解,被迫请辞,龙杰手中供出大量银钱,岂非应第一个请辞之人也。”
想来应龙杰是听了栎阳城中的流言,以为陆清尘为了流言,而心中有愧,故请辞。因此不假思索的便出列为出言说。
有了应龙杰做那第一个人,后头的更为顺利。诸臣纷纷出列,自发做起了秦王昭世的‘说客’,你一言我一语。
周正更是出言道“王,不若教周正将城中胡言乱语,怪力乱神之人,通通抓起来。”
言语中心的陆清尘,眼眶微红。这中间有不乏当初来秦国之际,施行新法之时,受其所害之人,亦有受其恩惠之人。甚至有平日不对付之人,还有平日便交好之人。
此时不分前尘过往的,一齐为他陆清尘说话,挽留于他。在秦国的这些年,有今日的肯定,值了。
挥袖悄然抹去眼中晶莹的陆清尘,与诸臣行礼道“清尘在此先行谢过诸位大人挽留之情,不过清尘去意已决也。还请诸位听清尘说道。
方才诸位大人言之流言一事,清尘并未放在心上耶。不过是他国伙同有心之人,散播的流言罢了,目的再明显不过。还请诸位大人,切莫为此事动怒。王与诸位相信,清尘便不惧也。
今日请辞,实则另有一番因缘也。清尘家中祖父年事已高,仲秋前夕,突来一场病,便让祖父险些去了,而在外的清尘差点儿便见不着祖父了。幸而王后昨日出手相助,才保住祖父的性命。
然家中除却夫人,一位失怙失恃待字闺中的妹妹,还有仅两位年幼的孩子,清尘实是放心不下,还请王成全清尘一片私心罢。”
陆逢年早年也与许多人共事,乃是一位胸有大智慧,极是风趣的老头儿,虽然与其孙子不对付,然对其则是无比宽容。
而陆清尘口中那位‘虚弱’的陆逢年,以及诸臣口中的老好人,此时一改昨日的多愁善感,今日的他,正不客气的命令着来人。
他道“鬼丫头,去告诉小雪,我老头子今日便能食肉了,否则我告诉昭世小子,你欺负我这无人看顾的老人家。”
洛惜贤倚在门栏上,似笑非笑的望着陆逢年,问道张大夫“张大夫,老太爷今日可有好转?”
张大夫得了洛惜贤传的医术,心有承恩惠,不敢有虚言,直言回道“王后,老太爷身子比之昨日,病情依旧。我等本以为有法子,可是仍一筹莫展,还请王后教我。”
洛惜贤指了指自已的耳朵,道“老太爷可有听清,你也别闹着食肉了,肚中结的东西,还未泻下,撑坏了,届时昭世哥哥可能真的会怪罪我也。”
言罢,便与张大夫说道“张大夫你且将硝黄三十克,予老太爷再服一次,若是不行,下晌再予老太爷服用此剂,硝、黄各三十克。”
张大夫闻言,眼中眸光大放。遂赶紧的记下,遣人拿药煎药。
丝毫不被买账的陆逢年,躺在床上气鼓鼓的。
吹着发白的胡子,道“鬼丫头你这般厉害,教我老头子食上一口,又怎的了?况且我感觉身子大好,能日食一牛也。”
洛惜贤见这般的陆逢年,心中亦有几分伤感。
对于昨日秦昭世的决定,多了一份理解与支持。
陆逢年祖孙与族中人决裂之后,相依为命的,只有一个对方。然陆清尘为秦国奔波,常年不在府中,有曾孙子的老人心中仍是免不了孤寂与担忧。
秦雪又是一位女子,便是亲如孙女,心中亦有许多话不好提的,譬如眼下府中那位,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陆清尘的表妹。
听闻乃是失了双亲,受族人欺压,前来投奔表哥。后头来的隔房孙女,如何抵得上一手带在身边的亲孙子呀,是以陆逢年与这姑娘也甚上交流。
洛惜贤的毫不客气,倒是让陆逢年有了发泄的口子,恍如三岁孩童一般,与其玩闹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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