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治医生除了开优甲乐,还开了其它两种治愈伤口的药。陶然不想假于他手,亲自跑到门诊大楼去帮男人拿药。
九点多,正是看病的高峰期,就连拿药的窗口都是人满为患,排着长长的队伍。
陶然只能排在队伍后慢慢等。
半个小时后,顾淮云见她还没回来,打她电话,“药还没拿到?”
陶然望了一眼前面的队伍,“嗯,人很多,还要等一会儿,不过快了。”
“我现在过去。”
陶然一头黑线,“顾老板,麻烦你先去车上稍等片刻,好吗?这里人这么多,你过来是想要闹哪样?”
住个院也能把一个好端端的人住得任性蛮横、为所欲为也是奇迹了。
“我快到门诊大楼了。”男人笑道。
“……”
你行,霸道总裁的人设非常稳。
挂了电话后,陶然的视线便转向大厅的出入口,想要寻找男人的身影。
收回注意力是因为她的肩头被人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是你?”
陶然揉着肩头,转回头时微微蹙起了眉,她要看看是哪个憨批居然用这么讨厌的方式打招呼。
打她的是一个男人。
也不能完全说是男人,像是介于男人和男孩之间。明明先打招呼的人是他,但陶然看到的是一张漠然,甚至是冰冷的脸。五官都聚着生硬和疏离。
这种冷漠和顾淮云的有点像,但又有着本质的区别。
顾淮云的冷是天生的属性,但冷得不会让人感到不舒服。这人就不一样,更像是装出来的冷,故意做作的高傲。
这张自带惹人生厌的脸有点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陶然在记忆里搜寻了一番,却记不起他到底是哪里蹦出来的憨憨。
金禾杰看着陶然茫然的表情就知道了她这是没认出他来,眼底的神色更加冷若冰霜,“你也有病?”
“……”
你才有病!
你们全家都有病!
“这位先生,你是认错人了吧。”陶然看到队伍往前空出了一小段距离,她也紧跟着往前走了两步,想就此终结和这个憨批不太愉快的交谈。
谁知这个憨批还是一只跟屁虫,“不是我认错人,而是你记性太差。几天前我们刚见过面。”
陶然懵了一下,“几天前我和你刚见过面?”
她的记忆力这么差?
“小丑,气球!”憨批不阴不阳地提醒她,把不耐烦的情绪全都摆在脸上。
“……”
你大爷的!
一张脸都涂成那样了还指望她一眼认出他来?
但她想到那天自己的失态,还有他还很有善意地给她的那只气球,陶然决定忍下这口气,“哦,那天你装扮成那样,我没认出来,谢谢你的气球。”
金禾杰脸部表情也微微收敛,“其实去年我们在江城也见过一次。”
“江城?”陶然诧异地反问道。
去年她确实去过江城,瞒着顾淮云偷偷跑到那边去找他。
对方哂笑,竖起了中指,“这个,忘了?”
记忆像是一扇门,突然被人推开,陶然一下想起了对方是谁。
怪不得她会觉得这人面熟。
不是因为他们曾经见过两次不三不四的面,而是这人的神态,在一定程度上,和顾淮云有那么一点点相像。
毕竟他们两个是同母异父的兄弟。
“陶然。”
听到声音,陶然才从错愕中清醒过来。但看到顾淮云时,她的脑子又懵了。
懵的时候还有一点点慌神,心率不自觉地快了起来。
他知不知道现在站在他面前的人是和他有一半血缘关系的弟弟?
“这位先生,麻烦你解释一下为什么要对我的太太做这么不雅观的动作?”
金禾杰竖中指是为了帮陶然回忆起两人第一次见面的场景,但顾淮云出现得太及时,及时到他还没来得及收回中指。
顾淮云的情绪是克制的,但说话时语气难免不悦,让人听起来像是在责问。
陶然知道他这是误会了,想开口澄清,却被金禾杰抢先了话,他的表情十分震惊,“太太?你结婚了?”
对方的语气太过吃惊,以至于让人听着仿佛这是一个很难让人接受,甚至是很难容忍的事。
就算他们见过两次面,顶多也就算认识。
陶然的心里顿时产生了一种被冒犯的感觉。
她不知道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家境是不是很富裕,三番两次表现出这种“我很了不起,尔等都是贱民”优越感。
李静到底是怎么教育自己孩子的。再联想到前两天在住院部遇见的那一幕。她的女儿,那么大的一个人,连磕了一个疤都要跟她妈哭哭啼啼。
一对儿女,一个是高傲自大狂,一个是娇滴滴的千金大小姐。
真好。
“季博在外面,你先出去,我在这里排队。”
顾淮云面色冷沉,看得出来他对对方的态度也很不满意,但他的涵养是真的很好,哪怕是陌生人,也没有让人难堪。
这要是换一个脾气急躁的,能当场干起来。
“你可以吗?”陶然看向他的脖子。
他刚拔的引流管,陶然怕累着他了。
“没事,去吧。”男人目光渐渐软和下来,脸朝外转了一下。
陶然决定听从他的话,先去车上等他。只是人还没走,旁边这只高傲自大憨自以为是地又开腔了,“你好,我是金氏黄金的金禾杰。”
金啥?
一句话,陶然没听清,只听到有好几个“金”字。
“你好。”顾淮云应付性地回了一句,随即低头,靠近陶然的耳旁,“去吧,人多,小心一点。”
他对她说话,难得这样轻声细语的。
陶然点点头。心里想的却是,顾老板护她护得可真紧。
刚才金禾杰对她已婚的事那样吃惊,很难不让人多了一个心思。吃惊的背后隐藏的一个信息就是他好像对她已婚的事实很失望。
但一个普通的陌生人,为什么要失望?
他有什么理由失望?
看来不是她的神经太敏感,觉得金禾杰有点不正常,连顾淮云都看出来了。
下一秒,陶然没有再耽搁想要往外走。
“小杰。”
“哥!”
一前一后的两个声音同时穿过有点吵闹的大厅,到达他们这边。
陶然转身的角度刚好对着声音来源的方向,只一定睛,她的脸色霎时变了。
是李静和她的女儿。
“哥,你怎么在这里,我这边好了,走啦。”
陶然慌张地去看顾淮云。
李静的儿子顾淮云应该是不认识,但李静那张脸,他绝对一看就认出来。
果然,男人一副错愕的表情,其中还夹杂着几乎从未有过的六神无主。
他还是在意的。
在意这个把他生下来又从未爱过他一天的女人。
陶然回身,小心翼翼地抓住了他的手。
他的手冰凉,没有一点的温度。
倏然之间,陶然的眼圈酸胀了起来。
她体会过被人抛弃的感觉。
去年,她爸带着小三,卷钱跑路的时候,最让她伤心的不是突如其来的负债累累,而是她爸抛弃她的事实。
她自觉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不应该得到她爸这样对待她。
而身边的男人更是何其无辜。
一生下来就沦为弃婴。
“哥,走啦。”女孩挽着李静的手,依偎在她身边,站在人圈之外,朝着里面的人挥手喊道。模样无忧无虑。
陶然将顾淮云的身体转了回来,刚好前面还有两个人,没费多少工夫便到他们。
“你好,655号。”陶然递了手中的号码单过去,又将石台上的药盒统统拢在一起,装进了塑料袋里。
系好塑料袋,陶然重新牵起男人的手,“走,我们回家。”
男人的神色恢复过来,低头时弯了弯嘴角,“好。”
一些旧事早已是过眼云烟,没必要再为之伤神,陶然也不舍得男人再被这些往事一而再再而三地勾起负面情绪,一而再再而三地被伤到。
一切的事情既然在三十年前就被注定,那三十年后的今天也应该尘归尘土归土,毫不相干地变成比陌生人还陌生的关系。
她在拼命护着顾淮云的时候,奈何就是有一个脑子不知道有几个坑的金啥玩意儿的来搅她的局。
陶然拎着塑料袋,刚走出人群,还没到大厅的出入口就被人拦下了。
金禾杰也就是脑子一热,没考虑太多叫住陶然后到底想要干什么。只是那时他觉得这样偶遇的机会不会有太多,也许这一次见面会成为他们最后一次。
当陶然的视线从面前拦她的手臂上移到金禾杰的脸上时,金禾杰的脑子还没转过弯来。
也是,平常他哪里需要追人,都是女生上赶着来追他。
但他也没有傻太长的时间,很快就反应过来,拿出手机,又是理所当然的口吻,“那个,我想加一下你的微信。”
“……”
在安静了两秒钟后,陶然彻底爆发了,“你想加一下我的微信,我就要给你微信?对不起啊,这位先生,请问你是哪根葱,我需要给你微信?”
陶然的话非常狠,没有给金禾杰丝毫的颜面,后者也是一脸惊愕,措手不及的神态僵在了原地,要微信的手机还举在半空中。
就在这火药味浓厚的一两分钟内,李静带着女儿刚好赶到了几人身边。
“喂,你怎么说话呢?会不会说人话啊你,我哥不就是跟你要个微信吗?不给就不给,拽什么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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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我们有梦,关于文学,关于爱情,关于穿越世界的旅行。
如今我们深夜饮酒,杯子碰到一起,都是梦破碎的声音。”——北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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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看文,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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