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分钟后,黑色大奔里死气沉沉得有些压抑。
谁说十几岁的小萝莉和三十岁大叔的爱情很罗曼蒂克?
罗曼屁个蒂克。
廖雨晴上的是一所私立贵族学校,在北边的高新区,从文忠路出来,他们就不顺路。
“在旁边停下来吧,我自己打车回学校。”
车速降了下来,但没停,季博接腔道,“我先送陶小姐再回头送你去学校。”
“不用了。”廖雨晴拿起书包,情绪低落得很明显。
大奔出了匝道,又往前行驶了几百米才在路旁缓慢停住。
廖雨晴开门下车,回头跟陶然挥挥手,身上的低气压比这春寒料峭的天气还要冷。
季博停的位置很巧,透过车窗,陶然看到廖雨晴没花多少工夫便拦到一辆出租车。
出租车的尾灯暗了,起步,很快往前驶出。
而这个时候季博才打了左转向灯,大奔慢慢并入最左侧的道路。在掉头前,陶然看到季博的视线往右转走的出租车那边飘过去。
那一刻她突然意识到,也许季博对这个任性野蛮的女孩并非完全无动于衷。
其实廖雨晴一再地无理要求,甚至强迫他等她三年后做他女朋友,这其中又有多少是因为他的纵容?
没有他的纵容,又何来廖雨晴的放肆?
只要他十分的不愿意,廖雨晴不过十几岁的孩子,让她彻底死心不是不可能的事。
车到了服装厂外,陶然收敛了思绪,“谢谢了。”
季博抿嘴笑了笑。
车窗又升起,大奔掉头离开了。
到了服装厂,陶然让自己尽量地忙碌起来,在办公室里处理完一些文件资料后就一头扎进车间。
站在铺料台边,她看着裁剪机一块一块地裁出大小不同的裁片,然后又看着编号码机对每片进行编号。
眼睛看累了,她又把注意力集中到排料划样上。
排料的工艺要求很高,有些面料是有方向性的,比如条格类、带有花纹图案的布料,排料时样板要按统一方向排。条格类面料还要考虑一片衔接处的对条与对格。
这些还只是前面的准备步骤,后面的还有裁剪、缝制、整烫、包装,一大堆繁复的程序。
做一件衣服真他妈的累。
好容易捱到中午,陶然急急忙忙跑去曹仲的宿舍,那情态就跟鸟巢里嗷嗷待哺的雏鸟一个德行。
小小的四方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饭菜。
“呀,英姨,今天有鸡汤啊。”刚进门,陶然就闻出味儿来了。
那汤煲得香气四溢,最上面的是一只油光发亮的鸡腿。
“我给你熬的红枣当归老鸡汤,你赶紧趁热喝。”胡英给她拿了一只空碗来,“对了,这是顾先生让人送来的老母鸡,说是一定要叫你多吃。”
“……”
这人,怎么哪儿都有他呢。
如此明目张胆地破坏她的减肥大业是有什么企图?
陶然从橱柜里拿了一只大海碗,装满了鸡肉,口中振振有词,“我仲叔喜欢吃鸡肉,我给他留一点。”
胡英哎哟一声,“够啦够啦,锅里还有呢,给他留着鸡脖子就好。”
午饭吃完,陶然摸着都快要揣不下胃的肚皮,打了一个饱嗝,“我不行了,吃撑了。”
“还是吃得少,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能吃三碗米饭,下地干活都快赶得上一个男人。”胡英笑道。
陶然坐在曹仲的书桌边,看着胡英盘腿坐在床上织毛衣,那个毛衣一看就知道是给谁织的。
视线转移,她看到一米五的床,两个并排在一起的枕头,一条深紫色缎面绣花被子。
再转眼回来看胡英,眉宇间是一抹容光焕发的彩色。
这个就是幸福的样子了吧。
“英姨,跟仲叔在一起是不是感觉特幸福?”陶然笑眯眯问道。
一不小心,指头被毛衣针戳了一下,胡英放下毛衣,食指放到唇边呼着,“别拿你英姨开涮啊。”
大抵是年轻时流掉孩子又没养好身体落下的病根,后来出了狱后也是干得多吃得少,她的身子一直很虚。大冬天,手脚冰凉得跟冰块一样,怎么捂都捂不热。
晚上曹仲就抱着她的双脚兜在自己的胸口上,用他的体温给她热脚。
想起这些,胡英的心口上不由自主地泛起暖流,触电一般,随着血液流向身体的各个角落。
在回到他的身边之前,她吃过的苦全都值得了。
下午陶然和车间负责人核对过生产进度表后,去了柏树林,绕着郁郁葱葱的柏树跑起步来。
本着每天运动一小时,健康工作五十年的方针,陶然努力坚持了两圈。
两圈后,她摸到了她运动神经的极限。
想起顾淮云的八块腹肌,她再一次自卑到想自闭。
停下来休息时,手机骤然撒泼起来,陶然掏出来看,是害她差点自闭的人打来的。
“喂。”陶然的气还是喘的。
“在做什么,怎么喘成这样?”男人带笑的嗓音合着很大的风声灌了进来。
今天早上不是和他一起起床、一起上班,再听到他的声音,陶然觉得仿佛很久很久没有见到人了,“在跑步,李医生说每天都要运动的。”
“嗯,”顾淮云说道,“别跑了,先出来,我在厂门口。”
陶然将信将疑,随即胸腔里又有一股巨大的惊喜涌上来,往外走的步伐越走越快,最后索性跑了起来。
没多久,她真的远远看见自动伸缩门外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高大俊挺。
最后一段路,陶然又放慢了脚步,矜持地走过去,“你怎么来了?”
顾淮云劈头盖脸地就是一句,“江城那边有一个楼盘出了安全事故,我要去一趟江城。”
江城离苏城不近,有三、四百公里。
“什么时候走?”
男人投过来的眼神里有些犹豫,但话语却是坚决的,“现在就走。”
“现在?”陶然惊呼出声,等她的眼神触及到男人黑沉的目光时才意识到自己好像露出了马脚,只能心不在焉地问另一个问题来遮掩过去,“那什么时候回来?”
“不确定,至少要两三天。”
陶然避过男人直接的眼神,她的心有些乱,一团乱麻一样,却理不清源头在哪里。
“那你赶紧去处理事情吧,”她凭着最后一线理智说道,“我这边没事,好得很,你不用管。”
“嗯。”男人应她一声,没再说话。
陶然偏开脸,目光漫无目的地游离在远处。
她在心里告诫着自己,他是去处理事情的,不是去旅游,不是出去玩,是有正事要做,她不可以拖他后腿。
良久之后她才冷静下来看着他,“去忙吧,忙完就早点回来,我先回公寓住好了。”
如果回半山别墅,要特意叫一个人给她开车,而且别墅里没有他,她不知道回去的意义是什么。
男人沉着嗓音问,“那你晚上睡觉怎么办?”
“这个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问题,”陶然给了一个小题大做的嗔怪眼神,“睡得着就睡,睡不着就起来玩玩手机,没事,两三个晚上而已。”
男人对她的话似乎没有异议,点点头,看了看钢表,“时间到了,我要走了。”
“嗯,去吧,有时间就给我打电话。”陶然的嘴唇向上弯起,双手背在背后,“去吧。”
男人说好,却没动,又静静地看了她几眼后上前一步搂住了她。陶然听到他在她耳边问她,“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江城?”
她的呼吸一窒,好不容易建起来的自我安慰就这样被他的一句话击溃得土崩瓦解。
不知道为什么,她似乎感觉到,他好像跟她一样,有点舍不得。舍不得离开她,哪怕是短短的两三天的时间。
她这才想起来一件事,其实他大可不必特意跑这一趟告诉她要去江城的事,只要一通电话就可以说清的。
她知道,只要她点下这个头,他会立马带她一起去江城。
陶然贪婪地在他颈边呼吸了两口,鼻尖充盈着他的味道,“还是不去了,反正两三天很快就过去了,我也要试着自己睡觉。还有,厂里也有很多事,我大小也是一个厂长呢。”
喉结滚动,胸腔因为他无声的笑微微震动,“嗯,那我先走了。”
在顾淮云松开她的时候,陶然握住了拳头才免得自己失态。
男人钻进黑色大奔,很快消失在马路的尽头。
他刚走,还没离开苏城,陶然就开始想念人了。
也是她自己主动放弃的,后悔也没用了。在寒风中,陶然痛定思痛几分钟后回到柏树林边继续运动事业。
下午,陶然彻底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做身在曹营心在汉。
顾淮云走后半个小时给她发来信息,说他坐上高铁,离停止检票前两分钟赶到的。
陶然给发了一个“厉害”的表情。
在她审核出货单时,又收到顾淮云到达江城火车站的信息。
陶然想她还没去过江城,有机会去看看貌似也不错。
之后没有再收到男人的只字片语,陶然猜测他是不是正在焦头烂额地处理事故。
审核完出货单,她上网查看线上的销售情况,她发现外面还只是四五度的天,夏装已经开始在网上有销量了。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收拾好东西,准备打卡走人,她突发奇想,江城的事会不会很棘手,他能不能摆得平。
想完,陶然觉得自己完蛋得很。
他要摆不平,谁能摆平,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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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不分享唐诗宋词,来一首西贝的《路人》。
不知为何,明明想和你说话,
却骗你说,风雨正好,该去写点诗句。
不必嘲讽我,你笑出声来,
我也当是天籁。
不必怀有敌意,你所有心计,
我都当是你对我的心意。
我的宿命分两段,未遇见你时,和遇见你以后。
你治好我的忧郁,而后赐我悲伤。
忧郁和悲伤之间的片刻欢喜,
透支了我生命全部的热情储蓄。
想饮一些酒,让灵魂失重,好被风吹走。
可一想到终将是你的路人,
便觉得,沦为整个世界的路人。
风虽大,都绕过我灵魂。
……
这一句,“可一想到终将是你的路人,便觉得,沦为整个世界的路人。”觉得甚妙。
谢谢看文,明天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