潍城内的一处小院,有医师不停的进进出出。人员虽多,却安静异常。
床榻上躺着位面色苍白的英俊男子,那男子眉头紧皱,双眼紧闭,似在昏迷中还有令他心痛不已的事情。
有位医者像站立一旁的花瑾言回话道“少庄主伤势虽重,却也不是药石无效。可现如今似是因为听到少夫人的噩耗而心生死志,长此以往,怕是……在下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花瑾言没想到金一鸣竟是因岳绮烟的死而心生死志,不可谓不惊。朝那医者道“老先生务必要想尽一切办法先吊着命,我等再去寻寻办法。”
那医者应了一声,转身又融入那医者群中讨论去了。
花瑾言快步出门唤来陈义,“派人回山庄,快快将老神医请来。”
陈义皱眉,道“公子,虽说穆府现已被剿灭,可逃脱而去的余党势力也是不小,我们既已暴露,再如此大张旗鼓怕会引来反扑。”
花瑾言摆摆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表哥现在不宜挪动,这一战他伤的太重,又因表嫂的死……”
岳绮烟的死是超出所有人的预料的,倘若金义山庄当时并未已举城之力倾巢而出,她是否就不会动力胎气?是否就不会难产?是否就不会去世了?
“多多加派人手吧,也派人快速将此地势力接管。”
陈义见说不动花瑾言,也就应了声,转身离去了。
花瑾言站在廊下望着乌云压顶的天空,这几日对于潍城普通老百姓来说并无任何不同,可对于江湖势力来说,却是换了个天。
金义山庄此番不但坐稳了武林第一的地位,更是给他凝聚了不少力量。可是这一切若是要以表哥表嫂的安危做代价,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肯答应。
雨水开始噼里啪啦的往下滴落,激起院中那青石板上未扫尽的细细灰尘,腾起在空气中,不消片刻,又被那接肘而至的雨滴黏住,打落在地。
有女子顺着那墙下走廊行了过来,步履虽快,却仍旧沉稳。
待行至花瑾言身旁,福身行了一礼,开口道“表哥现下如何了?”
来者正是韩君笑。
花瑾言将目光收回,微微摇了摇头,“心生死志,只有等欧阳神医到了再说。”
韩君笑面色怅然,岳绮烟这个人她是极为喜欢的。温柔美丽又善解人意,虽说体弱多病无法协助金一鸣撑起金义山庄,可作为普通妻子,却是极好的。
更主要的是,岳绮烟与金一鸣情投意合。爱一个人是什么滋味,她以前不知道,可现在知道了。正如那诗句中所说的一般,“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韩君笑问自己,倘若是那人出了事,自己能否像表哥这般呢?
只不过一瞬,她便摇了摇头,心中苦笑。自己果然是个自私不懂爱的人,她无法做到追随那人而去,因为父母多年的教导,因为自己多年的目标,更因为金义山庄需要自己。无论如何也绝不能看着三百年的金义山庄毁在她们这一代。
韩君笑进屋看了看躺在床上,面容苍白的金一鸣,又看了看忙的焦头烂额的众医者们。心知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就出了屋子朝花瑾言一拜,转身顺着那走廊离去了。
待回到自己院中时,便见一人端着瓷碗站在廊下。
那人似没料到会打个照面,面上是又惊又喜还夹杂这窘迫。
韩君笑不可查觉的微微勾了嘴角,想着自己怕是第一位见到向来沉稳的宋书远露出如此表情的人。也不说话,只走近了几步,从他手中接过瓷碗将里面黑乎乎的药汁仰头喝下。
而后又将瓷碗放回到他手中,自己继续行了步子,朝那屋中走去。
宋书远回身,跟着她身后,边从兜里掏出纸包边道“韩姑娘,这蜜饯……”
韩君笑脚步不停,二人行动间便踏进了屋子。
她看着眼前人,在别人面前永远都是那副文质彬彬从容不迫的模样,可自从自己为他挡了一刀后,他便如同换了个人一般,开始手足无措。
那人将纸包递到了她的眼前,纸包里装着甜的齁人的蜜饯,更代表着他的关心。
韩君笑心思有些乱,脑海里是表哥表嫂的伉俪情深,是眼前人的音容笑貌,是父母的殷盼,是外祖对她说着山庄几百年历史时的内心激荡。
她迅速拆了纸包胡乱捡了一个塞进嘴里,而后一把将他推于门框边。
似乎力气用的大了些,门框将他撞的微微眯了眼。
她却管不了许多了,欺身上前踮起了脚尖,将口中蜜饯渡了过去。
雨水急剧转骤,哗啦啦的似要打碎这世间万物一般。
在这响彻云霄的雨水声中,屋内“哐当”两声,继而一人脚步匆匆的急行而去。
韩君笑低头看着那掉落在地的纸包,内里的蜜饯也散落一地,有些还被那人慌乱的脚步踩碎,与肮脏的尘土混为一体。
她便想着,自己的感情对他来说是否也是这般低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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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义分派完任务后,自己一人站在院中许久。
从金义山庄传来的消息中,除了山庄遇袭导致岳绮烟难产而忘外,还有一条不起眼的小消息。
冬灵不见了。
冬灵作为岳绮烟身边的四大侍女之一,也受到了些关注,故而来者在信中提了这么一句。
多年来接触各种人性黑暗的陈义,第一反应便是冬灵叛变了。
这个想法令自己不由自主的抖了抖,自己主子什么脾气他是知道的,更何况还有金一鸣在。倘若事实真是如此,那么冬灵的下场只会比生不如死还要惨。
雨水噼里啪啦的打在他的身上,秋雨已是带了寒气,不消片刻便将他全身浸湿,可陈义却恍若无所觉,仍直愣愣的站在院中,陷入沉思。
那一瞬间他甚至有些希望冬灵不要被抓到,这样她便能躲过一劫。
这个想法马上又使他陷入了深深的内疚与自责感中,诧异自己竟然这般想,这与起了二心又有何不同?几种复杂的情绪在他心底集结,搅的他万般难受。
便仰了面,接受一波又一波秋雨的洗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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