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不到小鹿子,吴茱儿哪里睡得着觉,一个人呆在禅房里干瞪眼没办法。先前误会太史擎要和她睡在一处,闹了个大红脸,倒是没好意思再去敲他的门。
两间客房就隔了一堵墙,她贴着墙面听了一会儿,隔壁静悄悄的,太史擎像是已经睡下了。
无奈,她只好也熄了灯,去床上躺下了。寺院的床铺有点湿潮,被子更有一股奇怪的气味儿,显然是经常住人,但是许久没有拿出去晒太阳。
虽然少了在船上的失重感,却让人睡得一点都不舒服。她熬到三更,总算撑不住阖上了眼皮。
不晓得就在她睡着之后,隔壁房门轻轻推开了。吱呀一声细响,从里面走出一道黑影,看了一眼她紧闭的房门,而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后院,奔着后山的方向去了。
翌日清早,金山寺鸣钟。
天刚刚透亮,吴茱儿就醒了过来,头也不梳脸也不擦,穿了鞋子就跑去敲隔壁的门。
“师兄、师兄!快起来,天亮了!”
她一连喊了三遍,里面都无人应声,她当他是睡得太死。急地她抬手拍起屋门,不想房门根本没有关上,被她轻轻一推就打开了。
吴茱儿愣了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正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道人声——
“睡醒了?”
闻声,吴茱儿转过头去,惊讶地看见太史擎衣冠整洁地从院门洞处走进来。
“你、你什么时候起床的?”她以为他还在睡懒觉呢。
“早你半个时辰。”太史擎走上前来,路过她身边,瞥了她一记,不无嘲讽道“你当我是你么,睡得比猪还香,叫都叫不醒。”
吴茱儿顿时跳脚,她哪里睡的香。不对,他有叫她起床吗,怎么她没有听见?
她疑神疑鬼地跟在他后面进了屋子,这会儿顾不上避嫌了。
客房并不宽敞,卧床和茶桌之间只有一架屏风格挡,太史擎走到墙角水盆架子前弯腰洗手,余光瞧见她跟了进来,便道
“我打听过了,金山寺的明空禅师不久前云游回来,眼下正在裴公洞中闭关修行,等下你跟我一同去求见他。”
吴茱儿皱眉道“小鹿子还没找到,去见什么明空禅师啊?”
太史擎洗完了左手洗右手,前言不搭后语地同她说道“金山就这么大点地方,又不是五岳黄山,小鹿子两个月前才同我来过一回,他应当认得路,就算昨晚上天黑不小心走丢了,隔了一夜也该找到寺院才对。你说,他到天亮都不见踪影,会上哪儿去了?”
吴茱儿面露惊慌“当真是见鬼了不成?”
见她犯蠢,太史擎吸了一口气没有发作,就知道昨晚上同她说的话白说了。这世上哪里有鬼,有的是装神弄鬼的人罢了。
“你不是听说过明空禅师的大名么,”他道“就是吴老爹说过的那一位得道高僧,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他既然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我就带你去问一问他,小鹿子在哪儿,想必他是知道的。”
吴茱儿没有听出他话里暗藏机锋,眼前一亮,连连点头“好好好,我们去求见大师。”
太史擎甩了下手上的水珠,随后就把手伸了出去,一旁却空荡荡的没个人影。小鹿子不在,连个递手巾的都没有。
他转身看着吴茱儿蓬头垢面的样子,心情不爽道“去整理一下,你这邋遢样子怎么见人。”
吴茱儿扭头就跑回了隔壁。
太史擎抬着两只湿乎乎的手,左看右看,整间房里找不到个干净的地方擦拭,他的衣物都放在行囊里,跟着小鹿子一起丢了。
脚下转了个弯,他跟着吴茱儿的脚步去了隔壁。
吴茱儿埋头洗脸,没瞧见太史擎进来。她的包袱就摆在圆桌上,昨夜打开没有系上,露出一角白色布片,似是手帕之类。
太史擎走到桌边,看到了她的包袱,随手一抽,便将那一角布片抽了出来,看也没看是什么东西就擦起手来。
吴茱儿抹了把脸,转身就见太史擎正拿着她的肚兜儿擦手,一瞬间血涌上头,冲上前去抢夺。
太史擎下意识抓紧了手里的那块布料,被她用力一扯,就听见“撕拉”一声,裂成两片。
吴茱儿手里捏着半片肚兜儿,又见他手里攥着另一半,只觉得羞愤欲死,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她再不知羞耻,也没有叫个男人拿着她裹胸的兜儿都不计较的。
“哭什么哭,”太史擎皱眉道“不过是坏了一条手绢,回头我赔你十条好的。”
这丫头如今不光是脾气大了,愈发地娇气起来,扯坏她一条手绢就掉眼泪,再惯她两天,只怕她要上房揭瓦了。
吴茱儿闻言,方才听出来他没认出他手里拿的什么物件儿,她硬生生将眼泪憋了回去,咬牙切齿地伸手向他讨要“给我。”
太史擎看也没看就把那半片布料甩给了她。
吴茱儿一接到手里,就转身避开了他的目光,将东西一把塞进怀中。她抹了抹眼角,泪是忍住了,只是脸红得厉害。
她暗暗劝服自己,就当他不知者不罪。
太史擎却误会了她的举动,以为她如此爱惜那条“手绢”,八成是谢月娘送的。心里又不是滋味起来,想想方才的手感,大约不是什么好料子,亏了她还当成是宝贝。
哼,等回头他拿了玉蚕丝绵找人给她裁个十块二十块的帕子,就让她擦鼻涕使,用一条丢一条。
“快去梳头,我在外面等你。”
太史擎甩甩袖子走了,吴茱儿回头盯着他的背影,心中仍是羞恼,可只要一想到他奋不顾身在秦淮河上救了她和月娘,她就怨不起来。
莫说今日他是粗心拿了她的肚兜儿擦手,就算他是故意的,她也得咬牙忍着。
阿爷教过她,受人恩惠,必要相报。除非哪一天她偿还了他的救命之恩,否则她就一直亏欠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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