碍于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云峙轻咳了一声,轻声说道“娘娘,没事了。”
柳莞心立时惊醒,见自己在云峙怀里,也觉得尴尬不已,挣扎着便要下马。
云峙立马跳下马背,将柳莞心接了下来。
云敖此时已冲到柳莞心面前,关切的上下打量着她,焦急的问道“可有伤到哪里?”
柳莞心仍心有余悸,轻抚着胸口,勉强笑道“嫔妾无事,幸亏王爷及时相救。”
“相救皇嫂,也是本王应该做的。”
云敖看向冷枫,赞许的点点头说“不亏是云峙带出来的人,临危不乱!”
冷枫未多言语,只拱手行了个礼。适才一阵混乱,柳莞心这才注意到冷枫,竟然是他!不禁多看了两眼。
赵之然牵着已经安静下来的白马来到众人面前,向云敖禀报道“陛下,马屁股上有处外伤,想来马儿是吃痛了才发了疯。”
“什么外伤?是树枝亦或是什么利器吗?”云峙也有些疑惑的问道。
“依下官看,似是发簪之类的尖锐物品。”赵之然也不是很肯定马屁股上那个汩汩流血的小洞是什么,但以他的经验来讲,如此细长又方便携带的东西无外乎是女人的发簪。
此时,皇后身边的黄嬷嬷尖锐的喊起来“桃灼皇妃当真好歹毒的心啊!你残害皇嗣还不够,现下是想连同皇后娘娘一并除去吗!你自己拿发簪扎伤白马想要趁着白马失心疯的时候冲撞皇后,借此机会置皇后于死地,你真是好狠的心啊!”她痛哭流涕道,“陛下啊,您怎能让如此妖姬蒙蔽,竟看不到她的狼子野心啊!幸而今日皇后命大未有什么损伤,如若真被这妖姬得逞,那陛下您可就后悔莫及了啊!”
柳莞心被骂懵了,实在是不明白这黄嬷嬷是如何将矛头直指向她的。刚才在马上差点被摔断脖子的人可是她,如果她想谋害皇后,为何又要亲自骑在马上呢?难道她不要命的吗?还未等她出言反驳,众人便听到一声刺耳的雕鸣声。
只见幻雪盘旋在柳莞心的头顶上空,急切又尖锐的嘶鸣着,而后冲着黄嬷嬷便俯冲过去,吓得黄嬷嬷一屁股坐在地上,惊叫挣扎着差点晕过去。
柳莞心也被惊到了,想来幻雪大概是看到她刚经历过白马疯癫的惊险,还未平息,便见黄嬷嬷在大呼小叫,以为她在斥责柳莞心,幻雪便有了护主的心,飞扑向黄嬷嬷将她一顿抓挠。
在外人看来,这雪雕定是受了柳莞心的指使才做出如此举动,柳莞心真是百口莫辩了,她心急的打了声响哨,幻雪嘶鸣一声,便飞到柳莞心的身边,轻轻落在了她的肩膀上。
黄嬷嬷仍疯了一般的挥舞着双手,惊叫着挣扎着,发髻散乱,失态万分,脸上、手上也都是幻雪抓挠的爪痕,狼狈不堪。
柳莞心见她一把年纪,也是护主心切,便出言致歉道“嫔妾的雪雕向来温顺,不知今日为何会攻击嬷嬷,还望皇后娘娘见谅,莫要怪罪。”
上官沛柔抬脚踹了一脚身旁仍在凭空挣扎的黄嬷嬷,让她安静下来。她冷冷的看着柳莞心,脸色已阴郁暗沉到了极点,维持理智的防线已到了崩溃的边缘,她一步步的走到柳莞心的面前,死死的注视着她。为何这个女人总能一次次的化险为夷,为何这个女人的身边总有着这样那样的贵人相助,为何这个女人总能一次次的激怒自己让她恨不得亲手掐死她!
“啪!”一声脆响,让所有人呆立当场。
柳莞心也愣住了,可左脸颊上传来的火辣辣的刺痛让她明白这不是在做梦。是的,上官沛柔打了她一个耳光。
柳莞心看着上官沛柔,此时她的眼神中没了往日的温柔端庄,只有无尽的冰冷、憎恨、厌恶,甚至深深的嫉妒。这样的恨意让柳莞心惊讶,一时竟失了言语。
云峙在柳莞心被打的一瞬间便想冲上前去,似是身体的本能般,但被眼疾手快的冷枫生生拉住了,他就知道云峙控制不住自己,他唯有在关键时刻拉住云峙,才能保全他,也是在保全云峙深爱的人。
云敖也被上官沛柔的举动惊了一瞬,拉住她的胳膊,带有愠怒的低吼了一声“皇后!”她这一巴掌不是扇在柳莞心的脸上,倒像是扇在了他的心上。
上官沛柔收回盯着柳莞心的眼神,冷冷的看向云敖,一字一句的说道“臣妾打她一巴掌,陛下心疼了吗?那陛下可知臣妾疼不疼呢?臣妾的孩子因为她没了,陛下却无严惩苛责。今日她御马险些冲撞臣妾,养的畜生又抓伤了臣妾的贴身嬷嬷,臣妾只赏她一巴掌,陛下都觉得过分了吗?那么臣妾在陛下心中,到底算什么?”上官沛柔的眼中泪在打着转,却硬生生的憋着不让它掉下来。一句句质问如利剑般刺向云敖,让他无处可逃。
柳莞心对他来讲是心爱之人,可上官沛柔对他来讲是什么呢?她对自己的深情他不是不知道,却总是视而不见,理所当然,无意之举却将她伤得体无完肤,到底是谁错了?
上官沛柔凝视着云敖,柳莞心却凝视着上官沛柔,看着她倔强的神情,坚毅的隐忍着心中的悲痛与无奈,这世间最痛苦的莫过于深爱得不到回应却又舍弃不了,放不开忘不掉,唯有自我折磨。这一瞬间,柳莞心竟对上官沛柔无比的同情与怜悯,是什么将一个温柔典雅,端庄大方的大家闺秀逼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是爱吗?也许是,是奢求,是爱而不得!
云敖并没有正面回应上官沛柔,只是吩咐道“来人啊,皇后累了,送皇后回宫休息!”
上官沛柔凝望着云敖,眼神慢慢寞落下来,她低下头冷笑了一声,转头看向柳莞心,深深的瞪了她一眼,便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云敖拉起柳莞心的手,看着她微微肿起来的左脸,有些焦虑的说道“福顺,快请御医去望月宫待命。”伸手摸了摸柳莞心的脸,心疼的问道“怎么样?疼吗?”
柳莞心笑着摇摇头,她向远处看去,上官沛柔的身影渐行渐远,在一众宫女内监的簇拥下,她的背影竟显得那样孤独寂寞。柳莞心想,她与上官沛柔在骨子里也许有相似之处,同样的倔强,同样的坚毅,同样的深情,如果没有云敖,她们之间会否成为朋友?可惜,此生已有云敖,那么注定她们此生,水火难容……
回到望月宫,邓明扬早已等候在殿中,柳莞心连衣服都来不及换便被云敖摁在了软塌上。
云敖微皱着眉头,急切的说道“邓御医快给诊一下,看看脸上的伤如何,还有,在马上疯癫了那么久,有没有伤到别的地方?”
“陛下莫急,微臣马上便为娘娘诊脉。”邓明扬行了一礼,便手脚麻利的检查了一下柳莞心脸上的伤。
柳莞心觉得这压根就是小题大做,谁会被打了一巴掌就打坏了的道理,但见云敖那么紧张,自己也不好说什么。
邓明扬查看了一下柳莞心的脸,便安抚着说道“陛下,娘娘脸上的伤没关系,只是有点肿而已,冰敷一下就会好的。微臣现在为娘娘诊一下脉,确保有无其他隐患,也好让陛下安心。”
邓明扬稍稍挽了下袖口,小心的将二指搭在柳莞心的皓腕处,宁心静气,不一会,他狐疑的看了一眼柳莞心,眉头轻皱了一下,又仔细的诊了诊,表情稍有些许凝重。
云敖紧张的看着邓明扬,问道“怎么?有何不妥吗?”
邓明扬马上笑了笑说道“没有没有,陛下宽心,微臣要恭喜陛下,娘娘怀孕了,已有月余。”
邓明扬的话如一颗炸弹,炸得望月宫众人都一时没了反应。邓明扬眨了眨眼,看向呆愣的柳莞心,确定的点了点头说“恭喜娘娘,你已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
云敖此时才当真反应了过来,放声大笑着抱起柳莞心在殿内来回的转圈,欢喜的心情控制不住的涌来。他曾经设想过如果有一天他与柳莞心之间有了自己的孩子,他会是怎样的心情,却没想到这一天真的来临时,他竟高兴到手舞足蹈得像个孩子,这样单纯的纯粹的快乐他已久违了多年。
柳莞心被云敖抱着转得头晕,怎么也没反应过来邓明扬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今天实在是惊险刺激、意外激动的一天!
绿荷和芊儿高兴的拥抱在一起,带着一屋子的宫女内监们跪地高声呼喊道“恭喜陛下,恭喜娘娘!”
云敖朗声大笑着说道“赏!望月宫上下伺候桃灼皇妃有功,统统大赏!”
欢声笑语从望月宫中传出,飘荡向皇宫的各个角落……
军营中。
今日的马球大赛算是不欢而散,对看客们来讲却也精彩纷呈,他们这群人到哪里都是焦点,总会有各式各样的大戏上演。
云峙因着担心柳莞心,便派福庆回宫打探消息,却带回了望月宫天大的喜讯。
云峙初闻时,有一瞬的震惊,而后便觉得是情理之中的事,却比意料更快,平静过后便是如海浪般层层汹涌而来的无尽的失落与寂寥。
还未入夜,云峙便拿着酒壶坐在军营的哨岗台上,望向远方。此处是最高点,能看到极好的夕阳晚霞,时常让云峙想起曾经陪同凌霄远在边疆的那些个日日夜夜。
仰头喝下一口烈酒,辛辣的味道在口腔中炸裂,顺着咽喉划入肚腹,有暖意升腾而起。
冷枫登上岗台,坐到云峙身边,云峙斜眼瞥了他一眼,便随手将酒壶递给他,冷枫也自然的接过,喝了一口,不禁微微皱眉,咧了下嘴,说道“王爷近来越来越爱喝烈酒了。”
云峙微眯起双眼望向远方,太阳渐落西山,余晖美得那么不真实,他咧着嘴不在意的笑着说道“我皇叔曾说过,喝烈酒既暖身也暖心,是真的!”
冷枫看了眼云峙,犹豫的说道“……我听说了,桃灼皇妃怀孕了。”
云峙依然望着天边的晚霞,笑着说道“是啊!真是个好消息!本王也替她开心!”
“殿下当真开心吗?”
云峙沉默了良久,直到夕阳散尽了最后一点温存,彻底沉入了西山,他才喃喃的说道“只要她好,我便好,其余的都不重要!”
冷枫轻咳了一声,斟酌着说道“下官有句话,不知该问不该问。”
云峙笑了笑,看着冷枫难得露出的犹豫不决,竟觉得有些好笑,拿起酒壶喝了口酒,说道“你问。”
冷枫微蹙着眉头,认真的说道“殿下觉得,陛下是否会一直护着桃灼皇妃?如果有一天,他不能护她周全了呢?毕竟……”
即使冷枫没有说完,云峙也明白他的意思,毕竟柳莞心没有任何身家背景,毕竟上官沛柔有着整个上官家族为倚靠,毕竟今日马球赛上这样的意外和冲突可能随时都会发生,云敖会否一直一如往昔般的信她护她疼她爱她?如若有一天,他再也护不住她了呢?那么,云峙会怎么办?无数个孤枕难眠的夜,他也无数次的质问过自己同样的问题,答案就是没有答案。
云峙不知道,他不知道会不会有这么一天,他也不知道如果有这么一天,他会怎么做,与其现在去忧虑未曾发生且不知会否发生的事,倒不如守护住当下的每一分每一秒。他宁愿相信,云敖不会变,他依然是曾经那个会跪在柳莞心床前郑重许诺的人!
冷枫仍眼神灼灼的看着云峙,等着他的答复,云峙却望着远方,一口一口的灌着酒,良久,才放下酒壶,无所畏惧的笑了笑。他抽出腰间的那支玉萧,迎着晚霞,轻轻的吹响,仍是那曲《长相思》。
悠扬婉转的曲调飘荡在空中,诉不明虐恋之情,道不尽相思之意,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玉萧末端垂挂着的那枚莲花玉佩,随着萧音迎风摇曳,伴乐而舞,如今,也唯有这枚玉佩时刻陪伴着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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