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抵达京都时已是深夜,云峙下令城外安营扎寨,整理军容,明日一早,整军进京。
马上就要到家了,将士们的脸上都洋溢着兴奋的喜悦,即便是数月的紧张作战,即便是数日的长途跋涉,疲倦也挡不住归家的幸福和急切。
冷枫陪着云峙在军营中巡视,看着将士们的笑脸,云峙的脸上也挂上了一丝微笑,冷枫瞥了他一眼说道“看样今夜是个不眠夜了!”
云峙笑着说“是啊!到家了,大家都很兴奋,估计是无心安睡了!”
“那你呢?”冷枫忍俊不禁的问道“是否也归心似箭了?”
云峙竟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望着不远处的城门楼,喃喃的说道“是啊!终于回来了!”终于可以见到她了,想到她的笑颜,云峙的心底便荡漾着甜蜜的涟漪,好像在慢慢变成巨浪翻涌着澎湃着,云峙有一丝冲动涌上心头,笑着回头对冷枫说“今夜你驻扎军营!”转身便向远处跑去。
“喂!你去哪儿?!”冷枫喊道。
“夜探洛神坊!”云峙带着喜悦的声音飘在空中,冷枫也不禁有一丝笑意带上了眉梢。
洛神坊的大门紧闭,云峙翻墙跳入后院,如曾经初识时一般,想起过往的种种,云峙不禁微笑起来,半夜翻人家墙头,当真是有份,但却紧张又刺激。
洛神坊内不像往昔一般灯火通明,只有暖阁亮着点点的烛火,光影闪动,有一道倩影映在了窗纸上,虽看不清,但云峙深知那便是他日思夜想的人,他看着那道影子愣愣的出神,好久才捡起脚边一颗小石子,冲着二楼的暖阁窗户轻轻丢去。“啪”的一声轻响,惊得人影微微一颤,遂窗户被轻轻推开了。
柳莞心站在二楼的暖阁窗前,居高临下的看到了站在院中的云峙,一瞬间的愣怔,她竟有些意外。披了件狐皮斗篷便匆匆的下了楼,走到近前,两人竟一时都失了言语。柳莞心看着眼前的云峙,数月征战沙场,让原本风流潇洒的四殿下变得些许的沧桑,但却更加硬朗俊逸,眼神中更多了一种坚定和果决,尽显男儿魅力。
云峙看着眼前的柳莞心,一袭雪白的白狐皮斗篷裹着她娇小玲珑的身形,毛领围着她俏丽的小脸,此刻未施粉黛,纯净清雅,一双灵动的眼睛看着他,眼波流转,风情万种,伊人如斯,兼葭秋水,她仍是他心底日夜思慕的那个人。
柳莞心莞尔一笑,说道“殿下回来了。”
“是!我回来了!”
“恭喜殿下大获全胜,凯旋而归!”
“我听说十娘的事了,你……还好吧?”云峙小心翼翼的问道。
柳莞心无奈的笑了笑说道“十娘做了她想做的事,此刻她是幸福的,这样很好!”
云峙转头环顾着略显萧条的洛神坊后院,心中已有猜测,问道“你要离开这儿了吗?”
柳莞心笑着答道“大仇得报,再无挂念。”
“跟我一起走吧!我陪你远走高飞,从此,天高云阔,我们逍遥自在,再不受些无畏的纷扰,可好?”云峙略有期盼的问道。
柳莞心看着云峙渴望的眼神,一时竟犹豫了。这是他第二次问她这个问题了,上一次也是在这里,也是这样的夜晚,他问她可愿与他一同离开,她没有答案,如今她亦没有答案。她是要离开这里的,可是不是随谁一起,这意义完全不同。扪心自问,她当真可以忘却曾经经历的一切吗?当真可以彻底忘了那个人吗?她不知道,发生了太多事,让她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思考这些,在她想清楚想明白之前她没法给任何人回应与承诺,只想尽快逃离。
柳莞心无奈的看着云峙淡淡的说道“殿下可是在说笑?新帝登基,您贵为皇亲国戚,又大败南蛮,得胜凯旋,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陛下为您封王封爵都不在话下,您说的‘远走高飞’,太不切实际了。”
云峙双手叉腰,咧开一个痞痞的坏笑说道“小小女子也太小瞧小爷了吧!那些虚名爵位,荣华富贵何时入过我的眼?你等着!我定让你相信!”说完笑了笑,便转身跑走了。
柳莞心忽然想起了什么,急急的喊道“殿下何时取回您的萧?”
“等你答应我的那一天……”云峙的回声飘荡在空中,透着藏不住的喜悦和欢愉。
皇宫中,云敖还在书房中看着奏折,福顺端了杯茉莉花茶进来,轻轻的放到了案几上。云敖眼不离手的端起茶杯啄了一口,一股茉莉花香瞬间沁入心脾,他微微一愣,低头看了眼茶杯,杯中漂浮着三两朵雪白的茉莉花,盈盈绽放。云敖看着杯中茶,愣神许久,若有所思。
福顺轻咳了一声,轻声说道“陛下,传报兵来报,远征将军已到京都,在城外十里坡驻扎,整顿军容,明日一早便可进京面圣。”
云敖心底欢喜得很,他的亲弟弟云峙回来了!从小到大他们都不曾分开如此久,他初登皇位,在这高处不胜寒的位置上,他尤其渴望亲兄弟能辅佐在侧,不禁喜笑颜开道“好啊!终于回来了!”
福顺看云敖如此高兴,也跟着笑起来。
云敖从案几后起身,踱步到窗边,看着窗外的朗月星空,心中却有一点暗影冲淡了方才的喜悦,尖锐的刺着他的心,让他深感不舒服。云峙回来了,他高兴之余,为何有一丝担忧和害怕,是的,是害怕!可为何害怕呢?他又在怕什么呢?几经思量,云敖转身对福顺说道“拟旨册封洛神坊艺妓雪姬为桃灼皇妃,赐居望月宫,即日迎进宫中。”
福顺惊得差点把手中的笔扔出去,颤声问道“陛……陛下,这……当真?”
“明日一早,你便亲自前去颁旨,并用皇后金銮凤驾仪仗去接雪姬进宫。”云敖悠然的喝了口茶,淡淡的说着这足以吓傻福顺的旨意。
福顺“扑通”一下便跪下了,苦着脸说道“陛下,我的爷!您三思啊!因着您登基都未大操大办,所以上官皇后也是草草接入了宫中,您还将她安排在了锦月殿,这本就饱受非议了,您这要是用金銮凤驾把雪姬姑娘迎进了宫,还安排在望月宫,这前朝后宫怕是要炸了锅了啊!”
云敖瞪着福顺恐吓道“你去是不去?”
福顺一张脸都快拧成苦瓜了,仍在垂死挣扎道“可是……可是雪姬姑娘那脾气陛下您是知道的,她如若不肯呢?”
云敖眯起眼睛,透出危险的光芒,斜斜的倚靠在软塌的扶手上,淡淡的说道“若不能将雪姬迎进宫,我便杀了你们所有前去迎亲的人。”
福顺腿一软,一屁股跪坐在了地上,心中叫苦连天,他真是命苦啊,什么苦差事都落到了自己的头上!
翌日清早,阳光洒满了整个九洲城,云峙率大军浩浩荡荡的朝皇宫的方向行进,百姓们夹道欢迎,热烈欢呼,声势浩大,场面壮观。云峙骑在马上,身穿铠甲,威风凛凛,原来风流倜傥的四殿下,如今成长为一位出色的将军,能文能武,英姿飒爽,怎叫姑娘小姐们不心动?
冷枫率众将士们去往军营报道,云峙则直接前往皇宫面见圣上。书房中,云敖端坐在案几后,居高临下的看着云峙,只见他软甲傍身,脚踏战靴,风尘仆仆,凯旋而归,云敖的内心都不禁随他一起激动了起来。云峙单膝跪地,恭敬的行礼道“陛下登基,臣弟没能亲自道贺,便用这边疆大捷做为贺礼,恭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云敖笑着说道“你我兄弟不必如此客气,快快请起吧!”
云峙站起身,遥望着云敖,呲牙笑着,一如往昔。
云敖朗声说道“封远征大将军四皇子云峙为逸清王,享亲王尊荣,世袭罔替,军中将士们均论功行赏,大赦三日!”云敖看向云峙说道“云峙啊,还想要什么,尽管同朕说,朕都给你!”
云峙笑着看向云敖,说道“皇兄,臣弟向来不重视这些虚名爵位,您是知道的!臣弟只想要一样东西,望皇兄成全!”
“你说。”
云峙恭敬的跪下,拱手行礼道“臣弟请求皇兄赐婚,将洛神坊的雪姬赐予臣弟为妻。”
一句话如炸雷般在殿内响起,空气瞬间凝固了。云敖的面色阴沉了下来,冷冷的问道“你说什么?”
云峙抬起头,注视着云敖,略有焦急的说道“臣弟知道皇兄曾钟情于雪姬,但时过境迁,皇兄也娶了上官皇后,也应知雪姬的心性,是不会甘愿为人妾室的,臣弟可以什么都不要,不要这亲王的尊荣,不要这皇室的地位,只求同她一起远走高飞,还望皇兄成全!”说完低头叩首行礼。
云敖的手慢慢攥紧,手背上的青筋都一目了然,双眼一瞬不瞬的盯着跪在地上的云峙,眼神中尽是不可抑制的愤怒,好像在下一刻便会爆发一般,胸口起起伏伏的喘息着,他在极力的克制着怒火。
站在云敖身边伺候的一个小太监机敏的感觉到了皇上瞬间不悦的情绪,轻声说道“王爷有所不知,洛神坊艺妓雪姬已被册封为桃灼皇妃了,福顺大人已经去宣旨了,即日便会迎进宫中。”
云峙的身子瞬间僵硬了,猛地抬头看向云敖,只见他阴沉着脸望向自己,沉默不言,却能感受到即将爆发的怒火。云峙的眼神中透出震惊、迷茫、怀疑,终归于了一片沉默,一片深深的、无穷无尽的死寂。他明白了,云敖定是早就察觉到了自己的心意,才早一步下了这样的旨意,只一步之差,他便与她咫尺天涯。没了方才的热情和喜悦,云峙好像能听到自己的心碎裂的声音,他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口不对心的说道“臣弟方才鲁莽了,本以为只是一个艺妓,皇兄赐我了便是,不成想,皇兄也是这般的珍视,请皇兄赎罪!”
云敖深吸一口气,慢慢松开了紧握住的双手,说道“无妨,你若喜欢,朕便挑些艺妓送到你府上。”
云峙苦笑道“罢了,这些哪比的过皇兄给我的亲王尊荣。”这不走心的回答,任谁听了都不会相信。可在云峙心里,谁又能比的过雪姬呢?若有她,别人便都是多余的;若无她,有再多的别人都是虚无。
云敖看着云峙魂不守舍的模样,心底叹了口气,慢慢的说道“男儿征战沙场,志在四方,莫要在女人身上浪费精神。”
云峙抬眼看向云敖,莫要在女人身上浪费精神,皇兄你又为何偏要抓着她不放呢?你已经贵为九五之尊,却为何还要如此苦苦相逼呢?话到嘴边,却终是没能说出口,被他生生的咽了下去,最终只淡淡的说了句“是,臣弟遵旨。”
“你去看看母后吧,她很想你。”
“是。”云峙行礼后便转身向殿门走去,云敖望着他的背影,心中有一丝不忍划过,云峙啊云峙,莫要怪哥哥,这世间我什么都可以让你,唯有莞心,唯有她不行!
云峙从皇上书房出来,脚步虚浮,好似心被抽走了一般,不知是如何走到了太后宫中。原来的容妃已成为太后,经过细心的调养,气色已大好,看到云峙远征归来,甚是欢喜,拉着他的手就不舍得放开。容太后见云峙心不在焉的模样,便猜到了与今早的圣旨有关,她初闻时,也震惊得无以复加。自己的这两个儿子,她再清楚不过了,看一眼便知他们在想些什么,她曾经担忧的事终归还是发生了,无奈叹了口气劝说道“峙儿,不要怪你哥哥。”
“儿臣不敢。”云峙低垂着眼眸,极力克制着内心复杂的情绪。
容太后看着云峙这副模样,心疼坏了,佯装生气道“那个雪姬到底有什么好!让你们兄弟俩都如此念念不忘,依哀家看就是个红颜祸水,哀家哪日定处决了她才算了事!”
云峙知道母后是在吓唬他,说这话让他解气的,可殊不知此时他难过得连喘息都在痛,抬眼看向容太后,眼眶通红,却竭力挂着一抹无畏的笑,淡淡的说道“母后是想让儿臣去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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