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领人厌恶的声音响起,众人皆驻足回头。便看到上官安杰用那只没有小指的手摇着折扇,满脸挂着淫笑的一步步走来,旁边还跟着季文鹤。
多日不见,如今的季文鹤早已不是当初那个穷困潦倒的穷书生了,现在的他可是正二品尚书令孔大人的贤婿,即便极力掩藏,也掩不住那丝小人得志,攀上高枝后的得意,连腰杆都挺得比以前直了。
云峙瞬间冷了脸,实在是懒得理这等人渣。云敖虽也厌恶他们,但毕竟性子沉稳,客气有礼的说“上官公子倒是没有陪着你家的小姐们。”
上官安杰咧着嘴凑上来道“三殿下这几日怎么没来探望大姐呢?听闻前几日大姐意外落水,还是三殿下舍身相救的,上官家上下都感激不尽呢!”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我还听说,大姐意外落水跟雪姬有关,不知是真是假啊?”上官安杰一双眼睛贼溜溜的在柳莞心身上来回的打量,那眼神让人分外的反感和恶心。
云敖此时也心感不悦,脸色冷了下来“不管是感激还是问责,都轮不到上官家最小的儿子吧?有什么事还是请上官大人出面吧!”云敖也只是拿此话堵上官安杰罢了,以上官严的心性,这等小事他是不会出面叨扰的。
上官安杰还想再说什么,云峙抬眼斜睨着他,挂着一抹冷笑道“让你滚,听不懂吗?”
相比云敖,上官安杰反而更打怵云峙。毕竟云敖还顾忌着上官家族的势力,将来是敌是友也未可知,可这云峙却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论文,他是皇上和容妃的心头肉,论武,自己更是打不过他,思及此,上官安杰便讪讪的住了口,有点窝火的转身继续往山顶上走去。
擦身而过时,季文鹤转头看向柳莞心。刚才他们说话时,柳莞心始终不曾正眼看过他一眼,好似他不存在一般。柳莞心感觉到了季文鹤的目光,坦然的迎了上去。即便再掩饰再抑制,可每每看到此人都会勾起她深埋心底,一日都不敢忘的仇恨。季文鹤与柳莞心四目相对时,有一瞬心惊,她的眼神中自是有着厌恶与仇恨,但更明显的却是深深的不屑一顾,好似他即便放弃尊严和自我爬到了今天的位置,在她眼中也依然是卑微到不值一提,如同地上的臭虫,轻轻一脚便能看着他垂死挣扎,看着他衰败腐烂。
季文鹤不禁皱起眉头,强迫自己从柳莞心令人心惊的眼神中挣扎出来,头也不回的追着上官安杰离去。
一旁的云敖看着柳莞心的眼神,实在理解她内心的压抑和愤恨,她背负着属于和不属于她的血海深仇一路艰难的前行,仇恨是一滩泥沼,会让人越陷越深,柳莞心在这滩泥沼里挣扎徘徊了十数年,为了让自己不失本心,她从未有过一刻松懈。
云敖伸手轻轻抚了抚柳莞心的后背,她缓缓收回视线,微微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已平静如常,转头冲云敖灿然一笑。
山路呈弓字形向山顶蜿蜒盘旋,临近山顶的高处有一处凉亭,容妃正在凉亭处歇息等待。一早陛下便做好了祭天的准备,宫人们也都在为大典忙碌着,可不知自己的两个儿子跑去了哪里,这么重要的日子不陪在他们父皇身边,反倒是太子一大早便来献殷勤。虽说自己并没有想要儿子们夺嫡争权的想法,但现如今的这位太子一旦有朝一日登基,那么身居高位的皇后未必容得下他们母子三人。身为一个母亲,她也不得不为自己的儿子做打算。自进了宫,便知有这一日,当真是一入诸侯门,生死不由人啊!
容妃性格温和,着实不喜权势争斗,却偏偏身处漩涡中心,每每想起这些烦心事,都禁不住叹息。
凉亭的位置正好能看到顺着山路向上的人们,陆陆续续的往山顶的祭坛处走来。在一个不起眼的转弯处,容妃正好看到了自己的两个儿子。此时他们正陪着一个娇俏可人的姑娘,容妃越看越眼熟,低头想了片刻,如果没记错,她应该是洛神坊的吧。
只见那姑娘一手提着裙摆,一手捧着些狗尾草,一蹦一跳的爬着山路,突然一个不小心踩到了裙角,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一旁的云峙眼疾手快的扶住她一只胳膊,借力扶她站稳,眼底闪过关切和紧张,又极快的掩饰住了。云敖也拉住那姑娘的另一只胳膊,低头看了看她的裙摆,竟弯下腰替她掸了掸裙摆。距离太远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但看表情好似是在嗔怪她走路不小心。姑娘仰着一张娇嫩的脸庞,挂着一抹明艳的笑容,好似敛尽光芒。云敖亲昵的拿手指弹了弹她的额头,云峙无奈的笑着摇摇头,二人的脸上尽是宠溺。
这是一幅美轮美奂的画卷,男子清新俊逸,品貌非凡,女子明眸皓齿,倾国倾城,映衬着这绵延的北辰山,让人过目难忘。此时此刻,这幅画卷看在容妃的眼里,却深深扎在心上……
祭坛的周边有许多简易的侧殿,供诸位贵人们休息。祭典还未开始,大家或在周边欣赏风景,或待在侧殿休息,或三五成群品茶下棋。
在一处侧殿的转角处,不起眼的地方,苏墨寒正站在那里极目远眺。依然是一身玉白色的长衫,带着素雅的暗纹,袖口处绣着竹叶。
清音看到苏墨寒时仍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与激动,像曾经无数个日日夜夜一般。本以为嫁入太子府这些时日,自己会慢慢淡忘对苏墨寒的情意,不相思不相见自会渐渐淡去的,却在再见他的刹那一切情丝又排山倒海的袭来。他还是那样,一如既往的清雅静默,淡泊名利,好似周遭的一切纷杂都不能扰乱他的心绪。
苏墨寒转头便看到了立在不远处静静看着他的清音。如今的她再不是曾经那个青涩娇羞的小女孩了,短短几个月她成为太子最宠爱的姬妾,锦衣玉食,华服加身,从内到外都透着雍容华贵。苏墨寒拱手行礼问安,话到嘴边却不知该如何说了,理应唤她“太子侍妾”,可这称呼他实在叫不出口。她当初是为了换他一个安心,才委身嫁入太子府的,这要他如何这样称呼她!一时间,行礼的姿势僵在了那里。
清音怎会不知苏墨寒的心思,便开口打破了尴尬“苏先生免礼,你我是旧相识,就不必拘礼了。”
苏墨寒站直身子,直视清音,轻声道“你过得好吗?”
清音听着苏墨寒温柔又熟悉的声音,有一丝恍惚,淡淡的笑道“很好,太子对我很好。”
沉静的尴尬,风吹过树梢,带着树叶飘然而落,发出窸窣的声响。
“你要照顾好自己,自古伴君如伴虎,你自己才是最紧要的。如若有事,一定要跟我……我们联系。”
清音笑着点点头,这好像是第一次他如此关切她,也好像是第一次他主动同她说如此多的话。还想要说什么却如鲠在喉,噎得她好像下一刻泪就会落下“苏先生也是,你要保重。”
最终,她还是鼓起勇气抬眼看向他,实在舍不得这难得的一次相见,实在是想再多看他一眼,即便他的音容相貌早已深刻心底。不知下次见面要等到何时,不能有所期许,一旦有了奢望,这日子要怎么熬?
谁也没有发现,在侧殿的转角处,蝶舞藏匿在阴影里,清晰的听到了两人的对话。看着迎风而立,对面而视的两个人,她的嘴角微不可见的勾出一抹笑意,眼中却沁着满满的阴毒。
吉时一到,北辰山上便响起了祭天大典的钟声,响彻了整个九洲城。
凌轩带领着众卿郑重的叩拜皇天后土,祈求上苍庇佑。愿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愿边疆太平安稳,再无战事;愿所有的孩子都有家可归,衣食无忧;愿天下苍生平安喜乐,共享盛世太平!
祈福的钟声荡漾在北辰山上,如同激荡在每个人的心里,久久不能平息……
祭典过后的宴会供应着祭奠应用的餐食,炮豚用最传统的方式炙烤后,由专业的庖厨切割,再根据身份的贵贱,分给各位贵人不同的部位。每一块都色若琥珀,入口即化,皮酥肉嫩,肥而不腻。品尝完一块后,再配一杯佳酿,真真是如魂入九霄,妙不可言!
洛十娘端着九盛春送来的一小碟上好的炮豚,想着九盛春“尽在不言中”的笑意,暗暗叹了口气。洛神坊的人因要准备祭典宴会的表演,所以不能同席用膳,大家也都只是随意拿些点心垫了垫肚子。洛十娘将那碟最鲜美的炮豚送到柳莞心的面前,慈爱地说“上台表演之前先吃一点吧!”
还未等柳莞心说话,便见一位宫中嬷嬷打扮的女子走了进来。福了一礼后说道“我家娘娘想请雪姬姑娘一叙。”
洛十娘回礼问道“请问姑姑,您家主子是?”
“容妃娘娘。”
是云敖和云峙的母亲?柳莞心不禁一愣。容妃娘娘找她何事?
洛十娘略一沉吟,说道“雪姬马上就要上台为祭典献舞了,不知容妃娘娘可否稍等呢?待雪姬献完舞后再去拜见?”
那位嬷嬷虽面上仍维持着适度礼貌的微笑,但眼神中仍不加掩饰的流露出了鄙夷和不屑“我家娘娘想请雪姬姑娘现在便去,不会耽误姑娘太久的。”
洛十娘还想说什么,被柳莞心拦下了,她坦然淡定的看着嬷嬷,笑着说“雪姬这就随姑姑去,还请姑姑带路。”转头安抚的拍了拍洛十娘的手背。
嬷嬷带着柳莞心来到了离宴会不远的一处侧殿,推开了门,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便恭敬地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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