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敖虚扶了一下,说“不必多礼。”又看了看柳莞心的四周,稍有疑问的说“你出门怎么也没个丫头跟着?”
柳莞心沉静了下思绪,答非所问的说“刚才多谢公子出手相救,小女子感激不尽。”
云敖看她似乎不愿多说,也就没有再追问,只是从怀中掏出了一本曲谱,递到柳莞心眼前,说道“前几次见你出门都带着筝,想来也是好筝之人,在下前几日新得了套古谱,今日恰巧相逢,想赠与佳人。”
柳莞心抬起头,有些迟疑的看着云敖,见他带着坦坦荡荡的笑容,犹豫片刻,便伸手接过了曲谱,随意翻看了一下,发现是自己一直想找的一套古谱孤本,心中不禁升腾起喜悦,脸上也挂上难得的笑容,看着云敖说“这套孤本很稀有的,公子盛情,小女子就笑纳了!”
柳莞心的笑容就这样生生的撞进了云敖的心里,毫无防备,如一股清流沁润着他的心田。柳莞心看着云敖英挺的眉峰,如鹰的双眼,不禁微微有点儿脸红,遂转开了目光。
云峙调笑的看着柳莞心说道“这可是我三哥寻了好久的古谱啊!我求了好久都没求来呢!小姐好大的面子啊!”
柳莞心斜睨着云峙,不知为什么,从第一次见到云峙,柳莞心就和这个风流不羁的公子哥不对盘。遂屈膝行礼道“小女还有事就先告辞了,来日有缘,一定报答公子大恩。”说完不等他们做出反应,便转身离去了。
云敖看着柳莞心离去的背影,脸上不禁浮上了笑容,背在身后的右手轻轻摩挲了一下,好似手里还残存着她身上的温度。
云峙顺着云敖的目光看着柳莞心的背影问道“三哥,她到底是谁家的小姐啊?”
云敖愣怔了一下,自嘲的笑笑说“不知道。”
云峙也是一怔,问“那她叫什么?”
“……不知道。”
“你把一套珍稀的古谱孤本送给了一位连姓名都不知晓的女子!?!?”
云敖也无奈的笑笑,好似每次见面都是这样的来去匆匆,下次,下次一定要问清她的芳名。
云敖怎么也没有想到,他和柳莞心的下次见面居然会是在皇帝的寿诞之宴上。
农历三月十五很快就来了,这天从酉时开始官道上便是打着各氏族旗号的马车,络绎不绝的往宫中驶去。
太傅府的马车里,上官严一脸冷素的闭目养神,一旁的上官安庭手中拿着本古书慢慢翻阅,上官安皓摇着扇子,有意无意的看着窗外,最小的儿子上官安杰最坐不住,悄声对着二哥上官安皓说“二哥,听说皇上这次诏了洛神坊进宫献艺!你是不知道,洛神坊那些个小娘们儿有多勾人!”
上官安皓拿着扇子轻敲了下上官安杰的头,笑着说“你上回在洛神坊丢的人还不够大?让人按在护城河里醒酒,你不害臊,我们可嫌丢人!”
上官安杰不以为然的撇撇嘴说“要不是那昆玉王爷半路杀出来,我至于么我!还有那个季文鹤,老子还没跟他算账呢!”
一直闭目养神的上官严突然冷冷的说道“你招惹谁都行,就是不要招惹那昆玉王,若你再有一次这么没轻没重的胡闹,小心老子扒了你的皮!”
上官安杰缩了缩脖子,低声说“是,父亲。”
转眼到了宫门,各家的马车都停了下来,从各辆马车上都纷纷下来或大人或公子或小姐,大家互相拱手行礼打着招呼,三两结伴往宫内走去。
寿诞之宴摆在了御花园的碧波湖畔,夜风袅袅,水波荡漾,阵阵桃花香气怡人。此时众大臣携家眷在宫女的引路下纷纷入座,互相虚与委蛇的攀谈着,拉拢着。
碧波湖畔的一间内室里,洛神坊的众艺妓在此等待开席。各自调整着自己的乐器,检查着服饰妆容。柳莞心今夜就想安安静静的弹首筝曲,不要太招眼就好,想来也不会有人注意到她。所以穿的也是很清淡,在一众花枝招展的艺妓中,很不起眼。
宴席上,云敖和云峙刚与诸位大臣打过招呼,便听到有太监叫道“太子驾到。”遂起身,向太子行礼。
太子云耀是皇后所生的嫡出大皇子,刚一落地便被封了太子,这么多年更是苛尽本分,不敢有一丝一点的不轨,尽心尽力的做着一名合格的太子,却无奈资质平平。云敖有时在想,像太子这般时常的压抑自己本性,不知爆发时又会是个怎样的情形。
看着云耀走到了自己眼前,云敖便和云峙一起恭敬的拱手道“参见太子殿下。”
太子云耀眼中闪过一丝的不屑,便很快的隐藏了起来,无比慈爱的笑着说“都是自家兄弟,两位贤弟不必如此拘礼,快快起身吧!”遂坐到了太子的座位上,并招呼诸位大臣入座。
还未等坐稳,便听太监喊道“皇上驾到,皇后驾到。”
众人纷纷起身,跪地,伏地叩首,齐声高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现任帝王东方凌轩,是盛世王朝的第四任皇帝,二十二岁登基,高居皇位十六载,长年的帝王生活给了他一身王者才有的霸气。环顾四周,双手微抬,朗声道“平身吧!”遂一撩龙袍便坐在了宴席正中的高位上。
他的右手边稍下方的位置坐着当今的皇后,太子的生母,正二品尚书令孔志祥的亲妹。左手边的下方,比皇后稍低的位置,坐着容妃娘娘,即云敖和云峙的生母。旁边按照位分依次坐着诸位宫妃。
见皇上已入座,太子便迫不及待的起身,拱手行礼道“今日父皇大寿,儿臣特为父皇准备了一份寿礼,想进献给父皇。”说着一挥手,便有三两个太监抬了个蒙着红绸的大物件上来,太子亲自走过去,一抬手,便掀开了红绸。
红绸下是一尊巨大的红珊瑚,珊瑚上镶满了颗颗饱满,粒粒圆润的珍珠,给本就灯火通明的碧波湖畔又添了一道华彩。
太子拱手道“儿臣恭祝父皇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与母后伉俪情深。”
皇上看了眼那尊珊瑚,富贵有余,创意不足,饶是再尊贵的东西也落了俗套,没了兴致。含笑看着太子说“既然这么孝顺你母后,那这尊珊瑚朕就赏给皇后了!”
明眼人都看出皇上对太子的这份寿礼意兴阑珊,各自都在心里打起了算盘。太子听皇上这不咸不淡的话,也不知该如何反应了,遂讪讪的回到座位坐下。
云敖深知在这样的场合,不能太过表现自己,但又要恰到好处,便慢慢起身,拱手行礼说道“既然皇兄为父皇进献了寿礼,那儿臣也将自己准备的寿礼献于父皇,自然是比不得皇兄的寿礼贵重了,讨巧之物,还望能搏父皇一笑。”
遂挥了挥手,便有两名小太监抬着幅卷轴上来,慢慢展开,是一幅两丈长的万寿刺绣图,璀璨的金线绣着各式各样的寿字铺满两丈的锦缎,在灯火的映衬下闪闪发光。
皇上龙心大悦,拍了拍龙椅的扶手,笑着道“好!云敖有心了!”转头看着身边的九盛春说“去,把朕的那幅《春山图》赏给云敖!”
九盛春恭敬的说“嗻。”
皇上看着云敖笑着说“你跟朕求了好久了,今日成全你!”
云敖双手撩袍,屈膝跪地,拱手笑道“儿臣谢父皇赏赐!”
一旁的太子云耀此时脸色已经快阴得滴出水来了,可还要强颜欢笑,着实累得很。
云峙笑着对皇上说“儿臣可没大哥和三哥这么讨喜,没有为父皇准备什么寿礼,父皇可不要怪我啊!赶明儿臣为父皇吹上段萧,就算抵了吧!”
皇上哈哈的笑着说“就你这小子会偷懒,没准备寿礼就罚酒,你的萧啊,朕要留着,想听的时候随时诏你!”
云峙笑着回道“这有什么问题!”遂端着酒杯站起身,恭敬的说“儿臣恭祝父皇龙体安康,福寿万年,九如天宝,盛世太平!”众大臣都一同举杯,齐声喊道“恭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甚好!!”皇上被这小儿子的吉祥话说得心情舒畅,端起酒杯与众大臣共饮杯中酒。
放下酒杯,皇上看着众大臣们说“这是容妃亲手酿制的桃花露,酒劲柔和不上头,诸位觉得如何啊?”
大臣们哪有敢说不好的?纷纷赞不绝口。
皇上看着左手边坐着的容妃娘娘,温和的说“容妃有心了!”
容妃娘娘性情柔和,与世无争,只淡淡的笑着说“陛下喜欢就是臣妾的福气了。”
正说着,就听到一道铿锵有力的声音说道“臣弟来晚了,还请陛下恕罪!”
众人闻声而去,便见俊逸脱俗的昆玉王缓缓走入殿中,单膝跪地,拱手行礼道“参见皇上,恭祝皇上河山同寿,日月长明。”
皇上看着昆玉王,笑笑说“贤弟快快请起,你十年戎马,一朝还朝,你我兄弟俩要好好聚聚才是!”
昆玉王凌霄淡淡的笑着说“这次回来,臣弟给皇兄带了个新鲜玩意儿。”说着让太监抬了上来。
三两太监抬了个罩着黑布的东西上来,凌霄一抖黑布,一个半人高的铁笼展现出来,笼子里是一只通体雪白的雪雕,两只黑曜石般的眼睛正四处巡视着。
皇上大笑着说“还是你了解朕啊!朕就喜欢这些个活物!来人啊,抬下去好生伺候着!”又对凌霄说“来来来,你坐朕身边。”
九盛春立即名人在皇上的右下首,皇后稍上的地方加了一个座位。凌霄也不拘谨,一抖长袍便坐下了。
皇上满意的笑着点点头,大手一挥,朗声喊道“开席!”
宫女们鱼贯而入,动作迅捷而秩序井然的上着一道道精美的宫廷菜肴。九盛春在皇上耳边提示道“艺妓们都准备好了。”
皇上淡笑着说“那就开始吧!”
太监来传召的时候,柳莞心正和南琴在调着筝的琴弦。准备就绪后大家都各自拿了自己的乐器上了大殿。
这次洛神坊准备的节目其实很传统,没有什么标新立异,洛十娘的想法就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所以选取了比较经典的一曲《春江花月夜》,南琴主琵琶,柳莞心主筝,锦樱主箜篌,而雨烟没有用古琴,而是用了她并不出彩的玉笛,让整首曲子更丰富,清音给曲子配了词,准备一展歌喉,而蝶舞自然是要展示她的“水袖散花舞”。这样的编排不算多招摇,也不算落了俗套,既没玷污洛神坊第一艺妓坊的名声,也没尤为的突出某一个人。
艺妓们陆陆续续的上来,找好自己的位置,摆好乐器,准备就绪。即使在一众艺妓中,云敖还是一眼就看到了柳莞心,举到唇边的酒杯僵在了那里。她怎么会在这里?她怎么会和洛神坊在一起?换句话说,她是洛神坊的艺妓?!
云峙也看到了柳莞心,虽然她今天穿得特别素净,不注意都不会发现,可他还是看到了。见她眼观鼻,鼻观心,目不斜视的盯着自己的筝,云峙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惊讶的看看柳莞心,再看看云敖,结结巴巴的说“三哥,这……她……她不是那个……”
云敖将左手食指抵在唇边,示意云峙不必再说了。
云峙也了然的将剩下的话咽了下去,一切等宴会结束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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