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远侯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进雅间。
掌柜想要扶他坐下,却被他给推开了。
“不用扶,我自己能行。”
定远侯缓慢弯下腰,单手撑在桌上,缓慢而又稳稳地坐了下去。
掌柜帮他把拐杖放好,然后识趣地退了出去。
门被轻轻带上。
雅间里只剩下定远侯和洛夜辰两个人。
按照爵位,洛夜辰的地位比定远侯高,可定远侯年纪大他一截,而且他还是洛夜辰的未来岳丈,洛夜辰作为晚辈只能用跪坐的姿势。
洛夜辰的双手撑在膝盖上,低着头,心里那股尴尬劲儿还没过去。
他恨不得时光倒流,将刚才那个胡说八道的自己给掐死。
定远侯倒是很镇定。
他征战沙场许多年,什么场面没见过?
在他这里,除了生死,其他的都是小事。
他面不改色地问道“王爷真的是断袖吗?”
洛夜辰想也不想就疯狂摇头“不是不是不是!我刚才是随口瞎说的,侯爷千万别当真!”
定远侯了然地点点头“看来你是想用断袖作为借口,推掉跟小女的婚事。”
小心思被人当面揭破,洛夜辰更加尴尬了。
房门被敲开,随后伙计们端着菜肴走进来。
一道道的菜肴被摆上食案。
洛夜辰主动给定远侯倒酒,然后又给自己倒满酒。
“侯爷,多亏你和步家的英烈们,咱们大盛朝才能到现在还太平无恙,这杯酒我敬你。”
洛夜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模样颇为豪迈。
定远侯没说什么,也一口干了杯里的酒。
洛夜辰又要给他倒酒,却被他给挡住了。
他道“空腹喝酒对身体不好,先吃菜吧。”
洛夜辰只得放下酒壶,陪着定远侯一块吃菜。
这些菜肴都是大厨们精心烹调出来的,色香味俱全,但对于吃惯了山珍海味的洛夜辰而言,这些都只是普通菜色而已,他挑挑拣拣地吃了些爱吃的菜,然后便放下了筷子。
定远侯仍旧在不疾不徐地吃菜。
他以前在边关生活了几十年,边关条件艰苦,粮食是将士们的命,浪费粮食是不可能使得,挑食更是不被允许的。
他将桌上的菜吃得七七八八了,这才放下碗筷。
他拿起酒壶,亲自给洛夜辰倒了杯酒。
“王爷有什么话就请直说吧。”
洛夜辰端起酒杯,与他轻轻碰了碰。
等到喝完这杯酒,洛夜辰这才借着酒劲开口说明来意。
“实不相瞒,我是来退亲的,我对步姑娘并无男女之情,想必步姑娘对我也是一样的,非要将我们强行凑到一块的话,这就不是结亲,而是结仇。”
他天生就是个一根筋,实在学不会拐弯抹角那一套,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
定远侯缓缓道“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
洛夜辰“可我压根就不喜欢步姑娘,我一看到她就烦,她看到我也一样,我们两个凑一块只会相看两生厌,根本不可能培养得出感情!”
“你都不了解她,又怎么知道你一定不喜欢她?”
洛夜辰斩钉截铁地道“我只要看到她那副凶巴巴的样子,就能知道她不是我喜欢的那个类型,我和她之间是绝无可能的!”
定远侯“在你眼里,笙烟除了凶以外,就没有别的模样吗?“
洛夜辰愣了下。
他不解地反问“她还能有什么模样?”
定远侯又给自己倒了杯酒,
他喝完杯里的酒,怅然地道“其实笙烟是个特别胆小的孩子,她以前生活在边关的时候,都不敢跟城里那些同龄的孩子们一块玩,就连去学堂上课也要有人陪同护送,她一个人根本不敢出门。”
洛夜辰难以置信,那个母老虎居然还有这么胆小的一面?!
定远侯“直到有一天,城里混进了敌军的探子,那个探子想要抓住她威胁我,我的长子……也就是她的哥哥,为了保护他被探子所伤。
后来敌军夜袭边关,我要出城迎战。
那时候我儿子身上还有伤,但他说只是皮肉伤,没什么问题,又加上情况紧急,我没时间去细究,便让他跟着我上了战场。”
说到这里,他又给自己倒了杯酒。
握着就被的指关节隐隐泛白。
“那个探子的刀上有毒,他什么都没说,硬是咬紧牙关跟着我战到了最后一刻。
敌军撤退后,他就不行了,体内毒发,军医都还没来得及抢救,他就断气了。
我对外说他是被敌人杀死的,我没敢告诉笙烟这个真相。
可后来她还是知道了。”
定远侯说到这里,声音有些颤抖。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水灌进喉咙里,硬是将翻涌的悲伤情绪给压了下去。
他揉了下有些发红的眼角,继续往下说。
“她知道真相后,跑去她哥的坟前一口气磕了几十个头,接连三天都不吃不喝。
后来还是她娘哭着求她振作起来,她这才开始吃饭。
但从那以后,她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每天都要花费大量时间去练武。
为了练武,她吃了很多苦头,有好几次都累得晕过去,受伤的次数更是数不清。
在你看来,她很凶,一点都不温柔,娶她还不如娶个母老虎。
可她的凶,却是她保护自己和身边人的武器。
她的温柔,全都藏在了别人看不见的地方。”
洛夜辰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他从未想过步笙烟竟然还有一段这么悲伤的过往。
他甚至无法想象,她跪在兄长坟前时是怎样的心情。
要换成是他的话,他肯定要被愧疚和自责给折磨到崩溃。
定远侯又给自己倒了杯酒“婚姻不是儿戏,别因为一时冲动就作出决定,你可以先试着去了解一下她,看看她是否真如你预想中的那么讨厌?
如果了解过后仍旧觉得无法接受,那时候你再来找我,我会主动去向皇上提出退婚。”
洛夜辰喃喃道“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么多?”
定远侯喝了口酒,情绪已经完全恢复平静。
“因为我也曾经历过跟你相似的事情,家里长辈安排的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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