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凌南依的话，燕九月放下茶盏，将目光移到马场的外围。
那里有一排简陋的茶棚，里面有许多下人在饮茶休息。
贵人们出门一趟不容易，除了随身伺候的人，还有车夫护卫什么一大堆人。
到了马场，不好全部带在身边簇拥着，他们挑几个随身伺候的，其他人就留在外围的茶棚里等候。
燕九月性子有点野，寻常出门一个丫头都不带。
今天她也只带着韩靖一个护卫。
进入马场后，她喜欢东奔西跑，十分跳脱，韩靖在后面跟厌了，就丢开她，自己到茶棚里等着。
他虽是奴才，脾气不小，燕九月也拿他没办法。
打不过，吵不过。
这会儿，韩靖正抱着剑依靠在茶棚的红柱上。
尽管没有随身保护燕九月，但是幽深的目光一直追随着燕九月。
该有的职责，他一刻也未松懈过。
“对我不错？他不气死我就好了！”燕九月瞪圆了眼睛，撇撇嘴。
韩靖的话少，但是嘴毒。
每回一开口，就能把燕九月气的半死。
可是燕九月又钦佩他武功高强，舍不得将他撵出燕府，两人就这样整日斗着嘴，相处到现在。
说白了，燕九月这个人大咧咧，处事蛮狠，可是心底是善良的。
当初她从父亲军中归府时，在城外的林子里发现了奄奄一息的韩靖，燕九月既然遇着了，她做不到撒手不管，便带回府中医治。
哪知，她救回来一个活祖宗，整天没事刺她两句，将她气的不行。
而且他总是说的很有道理，燕九月除了跳脚，根本斗不过他。
这么讨厌的人，还一直留在身边。
燕九月每天不断告诉自己，她只是惜才，惜才……
凌南依稍稍点拨了一句，见燕九月毫无感悟，也只得暗叹一声。
她又问，“他的武功很高，性子也怪异，这样的人是怎么到燕府给你做护卫的？”
燕九月不悦的眨眨眼，“楚王妃，怎么听你说的他给我做护卫屈才了一样？难道我不配给他做主子吗？”
“我不是针对你，我就是觉得他看起来很高傲，不像是会给任何人做奴才的人”，凌南依陪笑。
燕九月这才缓和了面色。
“一个臭乞丐，除了会点拳脚，啥都不会，不给人做奴才还想做什么！”
凌南依细细看了燕九月一眼，她虽然说的不以为意，但是眼眸有不自然的转动。
这是撒谎的表现。
燕九月在为韩靖打掩护，似乎惧怕别人发现他的什么秘密。
也许燕九月自己根本不知道韩靖的秘密，她只凭自己的一点判断，觉得韩靖这样的高手，会身受重伤出现在盛京城外，背后定是有更厉害的仇家。
她想让燕府保护韩靖，不让他被那些仇家找到。
凌南依对韩靖没有恶意，她只是对韩靖的身份有些怀疑。
可是见燕九月这样没心机的人难得如此警惕，心知在她嘴里问不出什么话了，便不再说什么。
两人坐在兰亭中聊着韩靖，当事人在茶棚，离的远，根本听不见。
可是他能感受到燕九月愤愤不平的眸子。
剑眉不着痕迹的一挑，防备的望了一眼凌南依，韩靖站直身子，远远朝燕九月招招手。
像召唤小狗一样的随意。
“混蛋！我今天非得教训教训他，让他知道谁才是主子！”燕九月狠狠砸下茶盏，撩起袖子，摩拳擦掌的冲过去。
闻飞雪大吃一惊，“南依，她……”
终归是女子，这幅样子不太雅观，闻飞雪为燕九月好，打算喊住冲动的她。
却被凌南依阻拦下来。
“没事，让她去吧”。
闻飞雪还是有点担忧，“今日来的贵人很多，燕小姐还没许人家，这样咋咋呼呼被人看到了不太好吧”。
“她本来就是这样的性子，拘得了她一时也拘不了一世，不如展示给大家看看，看得惯的就看，看不惯不要相处最好”。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成亲的两个人是要过一辈子，定型的性格在岁月中是藏不住的，若是想要长久的婚姻，本性合得来才最重要。
凌南依淡淡出声，声音如泉水缓缓流进闻飞雪心中。
她觉得这番话很在理，便不再多事，扭头见俞芳面前的茶盏已空，顺手为俞芳添了些茶水。
俞芳的心思不在兰亭，她一直探望外头的马场，像在寻找什么。
见闻飞雪的动作，才略略回神，“多谢”。
凌南依察觉她的异样，此刻却没有心思去管太多。
因为她的眼睛还是一直留意着燕九月那边。
她知道燕九月在韩靖手中讨不了便宜，却没想到韩靖不仅不惧燕九月的怒火，反而朝燕九月走了过去。
在迎上燕九月前，他忽然又转了方向，往另一个偏僻的地方走过去。
临行前，他深深看了凌南依一眼。
“你们坐一会儿，我过去看看”，心中有所了然，凌南依站起身。
方才还劝自己不要管燕九月，怎么这会自己要去参合？
闻飞雪看向韩靖那边，心下稍稍思索了一下，南依不是反复无常的人，估摸是有其他的事要处置。
便道，“好，你去忙吧”。
凌南依走过去时，燕九月和韩靖两人正推嚷在一起。
燕九月跳着脚去挠韩靖，韩靖则一只手抱着剑，一只手逗猫一样，淡定的拍开她胡乱挥舞的手。
见到凌南依，他才淡然出声，“上官世子在不远处”。
燕九月霎时偃旗息鼓。
却不甘心就此放过他，威胁道，“你给我小心点，等回去再收拾你”。
韩靖却道，“少晒点太阳吧”。
突然的一句话，燕九月不解，她双手叉腰莫名其妙的望着他。
“你本就比一般女子黑”。
说完，他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旁边的凉亭。
燕九月再次炸毛，指着他脸怒吼，“你是在说我黑？”
韩靖轻垂眼眸，“事实”。
燕九月经常出入军营，还习武，难免要走出闺房，落在太阳下面。
不过她的母亲肤色偏白，她也遗传了母亲这点，天生好皮肤，哪怕时常风吹日晒，却也不黑。
只不过她不爱抹粉，今日来的大家小姐都擦着珍珠粉，本就白皙的肌肤更加雪白。
明明底子不如燕九月，此时看起来确实比她白一点。
突然说她黑，韩靖这是没事找事刺激她。
燕九月彻底呕了一口气，可到底是女子，爱美之心还是有的，为了不被晒黑，她气恼的捂着脸往凉亭跑过去。
凌南依静静看着韩靖，“她心思单纯，你这样只会让她厌恶你”。
韩靖没有回话，只是转身往燕九月的方向走过去。
凌南依跟着他的步伐。
这样看起来，就像是她和韩靖去追燕九月，并不是两人有意聚在一起谈话。
“我听说了凌太傅的事，你是他的女儿？”路上，韩靖若无其事出声。
凌南依不动声色的抬眸，“谁的女儿？”
“别装了，韩青城”。
从韩靖口中听到韩青城的名字，凌南依一点也不意外。
她微微一笑，问他，“对，本妃是他的女儿，不知夜国的五皇子对此有何感想？”
凌南依在得知韩青城的身份后，和萧瑾一起查过夜国的皇室。
除了韩青城一事，夜国去年还发生一件奇事。
他们的五皇子在一次狩猎中遇到行刺，掉入江中生死不明。
恰巧那个五皇子的名字也叫韩靖。
世间同名同姓的人有很多，可是凌南依得知此事时，瞬间就想到了燕九月的护卫。
此刻，听他主动提起韩青城，算是彻底确认了她的猜测。
“那我是否要唤你一声妹妹？”韩靖略停顿了一下脚步。
凌南依立刻摇头，“别，五皇子还是唤我楚王妃吧”。
她并不想和韩青城有什么牵扯，也不愿和夜国有什么联系。
听罢，韩靖一直板着的脸泛起了疑惑，“楚王妃似乎很抗拒和夜国扯上关系？”
凌南依轻笑，“正是”。
双眉锁的更紧，韩靖再道，“如此说来，近日夜国发生的内乱与楚王妃无关？”
“内乱？”凌南依大吃一惊，急问，“夜国出了什么事？”
她向来很敏感。
这个消息撞入脑海的瞬间，她立刻有不详的预感，隐约觉得此事不像是夜国的私事，很可能牵扯着大翰国。
韩靖看着凌南依，不放过她脸上任何神色，“韩青城的余党突然发动战乱，扬言要为前太子夺回属于他的一切，他们的实力很强，加上筹划多年，皇室也无法打压下去，现在的夜国正乱着”。
凌南依终于明白韩靖找上自己的原因，“你怀疑那些事是我做的？”
“难道不是吗？韩青城死了，他没有其他血脉，那些人若要认主，只能是韩太子唯一的女儿了”，韩靖道。
凌南依坦荡一笑，“你的猜测很有道理，只是很可惜，此事与我无关，除了韩青城，他背后的势力，我从未接触过，更别说指挥他们去攻打夜国”。
韩靖有些意外，旋即陷入一阵突如其来的恐慌。
他一直认为楚王妃认了韩青城这个父亲，在他死前接手了他的人，如今这一出是在帮助楚王窃取夜国的势力。
如果不是她，那会是谁操纵那些人？
韩靖许久没插手夜国的事，此时毫无头绪。
他沉默了良久。
凌南依抬眸，有些不解，“五皇子若是担心夜国的事，何不自己亲自回去看看？在这里空想可是什么都解决不了”。
回去？
那个肮脏的皇室，没有一点血肉亲情的地方吗？
韩靖冷冷一笑，忽然拉下脸，“我的事就不劳楚王妃费心了，你还是关心下自己吧，别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说的好好的，怎么咒起她？
凌南依立在原地看着韩靖走进凉亭，默默守到燕九月身后，十分哑然，韩靖这张毒嘴，只怕是要单身一辈子的节奏。
不过人家凭本事单的身，她管不着。
见韩靖没有继续交谈的意思，凌南依不打算参合他和燕九月的矛盾，扯扯嘴角，她又顺着原路返回。
半路上，她遇见了四处游走的俞芳。
“俞芳，你怎么在这？”
俞芳收回扫视的目光，有些悻悻然，“没事，随便走走”。
有些话她很想和楚王妃说，可是不知道怎么和她开口，又怕说了后，将她当作神经病。
到了马场后，凌南依就发现俞芳一直心不在焉。
究竟为了什么事，凌南依也能猜到一点，“你在找宣阳楼上看到的那个男人吗？”
俞芳和楚王妃很投缘，对她总是莫名有些信任，见她已经猜到，也打不算隐瞒。
“对”。
如此关注一个男人，难道俞芳喜欢那个男人？
凌南依没有直接问此事，而是先问了另一个问题，“俞芳，你和顾少卿的婚事现在怎么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