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姑姑心里有些不适,虽然这些年跟着太后,她早已清楚了太后是怎样的人,可是看到太后对许锦言这截然两种不同的态度,云姑姑还是有一点不太舒服,她很喜欢许锦言,不止是因为那孩子守礼又聪慧,还因为她从许锦言身上看到了和其他世家小姐截然不同的东西。
许锦言那个小女孩,十五岁还不满,身上荡漾着常人难及的贵意,但那双琉璃眼眸里却总是露着冷漠与疏离。云姑姑是个孤独的人,自幼陪在太后身边,虽然在宫里受人尊敬,可说白了,她也就是个奴才。做了一辈子的奴才,也一辈子没有自己的人生。世上的人谁能甘愿一辈子成为别人的附庸,可云姑姑没有选择,只能孤独的成为这宫里最德高望重的…。奴才。
云姑姑已经孤独了太久,久到她太清楚孤独的人是什么样子,所以她一眼便看出了许锦言的孤独。
许是同类相惜,所以云姑姑对许锦言存了一些喜爱,即使在她得知许锦言可能骗了太后之后,这份喜爱都没有丝毫的减少。她已经孤独了一辈子了,看到这个年轻而聪慧的女孩,实在是不愿意她同自己一样孤独。
云姑姑跟在太后身边已经大半辈子了,太后的心思她还是能揣摩一些的,她从前以为太后是因为过世的元菁公主所以才如此喜欢许锦言,可现在看来,这想法倒是她的一厢情愿了。
云姑姑皱了皱眉,以前她觉得得到太后的喜爱是许锦言的造化,但如果太后对许锦言起的是那份心思,这喜爱就是祸不是福
了。
许锦言太聪慧了,而这份聪慧带给她的坏处可能远大于带给她的好处。
比如太后,必定是看中了许锦言那份寻常的世家小姐难以匹敌的聪慧才选中了她。
太后口里的那桩上好的婚事,恐怕并不上好,反而是让许锦言踏上不归路的一桩婚事。——
许锦言跟着婢女慢慢的向宫门走去,脑海里却一再回忆着太后的态度变化,显然,太后有些生气了。所以用了个年初一的借口把她赶了回家,如果太后真是因为年初一,不忍她和家人分离才让她回家的话,昨夜还是除夕夜呢,太后还不是把她留在了宫里。所以太后最开始必定是想让她在宫里多留一段时间的。只是因为她刚才说的那一番话,太后才突然不悦,然后把她赶回了家。
若是因为刚才的话……。
许锦言暗了眼眸,那就是太后不愿意让她嫁给康王或是太子了。以她前世对太后的了解来看,太后的确不是善茬,所以即使这些日子,太后一直对她极为的慈爱,她对那慈爱也没有半分的相信。
依现在看来,那慈爱更是半分都相信不得。
太后不愿意她嫁给太子或是康王,那定是也为她准备了一门婚事,而这门婚事的人选,她大概能猜到是谁。
太后打的主意,她也能明白一些。
琉璃眼眸里波涛汹涌,前世这位太后没有苛待过她,但是也不曾厚待过她。
她没有亏欠过太后什么,也不会买太后的面子,今生如果太后敢把那些坏主意打到她身上来。
那就别怪她,手下无情。
往宫门走的时候,许锦言往东宫的方向看了一眼,她想见孙慧儿一面。
可是像孙慧儿这种宠妾,没有什么身份和地位,一般只能待在东宫里,不能随意外出。现在许锦言又被太后的婢女看着,肯定不能随意走动。
也罢,前些日子她遣努尔布去了江州,等努尔布查完她要的消息之后再做打算吧。
回到许府的时候,府里是一片的寂静。
年初一,街上都没有人,许朗肯定是在家,只是闷在了书房里不想见人。许锦言其实挺能明白许朗的心思,许朗这个人一向的好面子,小半年的时间里,从前最得意的一双儿女,许宗和许茗玉,一个成为国之罪人,断了腿瘫在了床上。一个好不容易恢复了容貌,却因为私通皇子,写下那等淫词艳曲被人发现,丢尽了许朗的颜面。
一双儿女几乎全部成了废人,许朗现在若是有心情见客才叫奇怪。
许恪也是在家的,清尘书院放了假,许恪能待到元宵节再回去,但是年一过,过不了几天就是春闱了。所以即使在家,许恪也没有丝毫的放松。而且依着许恪的意思,他年初五一过,就要立刻回到书院去,自家哥哥如此勤奋,她自然也没什么好阻止的,只是同许恪说,要再去一次将军府看看舅舅和舅母。
书香院至今没有什么动静,依着李知书的眼线,她现在肯定是知道许锦言已经回来了。
可真是够沉的住气的,看来李知书和许茗玉学聪明了,这一回没有轻举妄动。但是她们肯定是为她准备了一些事端,许茗玉吃了这么大的一个亏,李知书不想从她身上讨回来才叫怪事。
这一回可能是李知书最后一次全心全意的对付她了,许锦言精心给许朗准备的那朵解语花也快来了。
到时候,李知书肯定就顾不上她了。
那位姨娘对付男人,尤其是许朗这种男人的手段,可和李知书不相上下。前世六姨娘和李知书斗了多年,后来居然隐隐的压过了李知书。
今生,她已经替六姨娘瓦解了许朗和李知书之间所谓的青梅竹马的爱意,剩下的就靠六姨娘自己的本事了。
—五皇子府,赵斐一人独坐在书房里,他手里紧紧捏着那张证明了他和许茗玉之间关系的手绢,神情狠戾。
这件事情虽然不大,但是造成的恶劣影响却不小,昨日夜宴才发生的事情,今天就已经传的大街小巷人尽皆知了,连手绢上的淫词艳曲都有人传抄,有些百姓本就见不得皇室的人,如今得了这么一桩趣闻,更是将赵斐的名声踩到了泥土里。
还有许茗玉,许茗玉即是北明第一美人,对许茗玉有想法的人绝不在少数,可是许茗玉是高高在上的官家小姐,那些寻常的百姓根本就无法触碰的到,但现在因为一张手绢的淫词艳曲,那些百姓都笃定了许茗玉的淫荡与不洁,一时之间,京城里到处都是对许茗玉的谩骂和一些不堪入耳的臆想猜测。
对于美人的堕落,世人的反应总是要残酷一些。
这件事对于赵斐来说也不是无所谓的事情。虽然庆裕帝对他不会有什么处罚,这件事看似是平平淡淡的过去了,连手绢都成了无谓的东西,被赵斐使了点手段就要到了手。虽然庆裕帝昨夜在除夕夜宴上发了火,但是就这件事,以后肯定是不会再明面上提了,本就是一桩丑事,庆裕帝不停的提起,就是不停的打着自己的脸面。
这件事在明面上是不会再起什么波澜了,但是暗地里的风波却一点也不会小。赵斐知道,庆裕帝对他的态度已经变了,仅仅一件手绢,几乎就断定了他为人两面三刀,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行径。
从前庆裕帝最为信任他,出了这件事,以后可就完全不一定了。
赵斐气恼的砸了一下桌子,眼睛却看向了那张手绢,那手绢背后的答诗的确是他的笔迹。这是最奇怪的一点,他和许茗玉一点关系也没有,这手绢上的字怎么可能是他写的。
字既然不是他写的,那就肯定是另有他人嫁祸。但这世上怎么会有人写的字迹和他的字迹一模一样呢?甚至连他本人都分辨不出来这和他的字到底有什么不同。如若不是笃定此诗不是他所写,这字迹仅仅书的是一首平凡无奇的诗,他甚至有可能会觉得,这字迹真的是他写的,只是他一度忘了而已。
这一整件事情必定是有人在背后嫁祸,而且嫁祸他的人,一石二鸟,不仅想害了他,还想除掉许茗玉。
这件事的背后操纵者,必然是恨许茗玉和他两个人,那这个人会是谁呢?
那双琉璃眼眸瞬间就从他的脑海里跳了出来,他怎么可能忘了,那双琉璃眼眸曾经看着他难以压抑恨意了无数次,她恨他,他当然是有所感觉的。
虽然他真的想不明白是为什么,他和许锦言几乎是从未有过交集的,不过就是自去年玄瑛会之后,她看他的眼睛多了些亮晶晶的光芒,而他从未理睬过而已。
许锦言是个聪明人,她不会因为这件微不足道的事情恨他。许锦言恨他的原因,肯定是因为了别的事情。但他和她之间,除了那一件事,此外也没有什么联系了,她根本没有能恨他的动机。
或许,会不会是误会呢?
赵斐叹了口气,如果是误会,那解开就好了,何至于恨他到这个地步。
至于许茗玉,许家的事情只要稍稍打听一下,就什么都清楚了,她当然有动机恨许茗玉。
而且这样算来,能同时恨他和许茗玉的,似乎也就只有她一个人了。
如果此事真的是她做的,赵斐也并不意外,这一整件事,设计巧妙,人心操纵之术更是运用的炉火纯青。的确是以她的聪慧能做出的事情。
赵斐很清楚自己现在对许锦言是一个什么心思,他想得到许锦言,但这无关爱意。这小半年里的翻天覆地,她从京城里人人喊打的蠢货变成了金尊玉贵的宁安翁主,这些事情早已处处彰显了许锦言那出类拔萃的聪慧。
从前她为何那副样子的这件事暂且不提,现在的她,的确是可以与他匹配的女人。
他想找到这样一个女人,已经找了很久了,既然许锦言曾经喜欢过他,那这件事就更好了,他可以接受她的爱意,那她不应该是立刻顺从么?
即便是有什么他不知道的误会,可是对于她,他已经付出了他最大的诚意,甚至愿意既往不咎,她曾经早无意之中毁掉的他的计划,这些事情他也可以当作没有发生过,将他的正妃之位赐给她。
赵斐觉得,这是他最大的让步了。不过如果能换回她曾经看他的时候,琉璃眼眸里总是亮起的那种亮晶晶的光芒,那也算是他没有白费心思。
但是她似乎,想也不想的就拒绝了他。
赵斐紧紧的攥住了那张手绢,许锦言,如果这件事是你做的,只要你选择了我,我可以既往不咎,但是如果你没有选我,那你就得承担敢算计我的后果。
我可以给你一切你想要的东西,太子和康王不能给你的东西,我全都能给你。
你可千万不要做错了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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