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礼完毕,陆君铭回到家,一头扑进舅舅怀里,嚎啕大哭起来:“我娘她好狠心,她怎忍心抛下我就去了,舅舅,从此这世上再没有我的娘亲了!”
人死不能复生,舅舅也只能拍着他的背安慰。
陆君铭已经三天没有好好吃饭睡觉,小柱子帮他褪了孝服,将他扶进屋去,安置在炕上。
小柱子一出屋门,迎面正撞上暮烟。她不能作为亲友出现在葬礼上,也没办法混在人群中看热闹,只能等丧事罢了才来。
暮烟进了屋,见陆君铭正蜷在炕上,蒙着被子抽泣。她过去坐在床边,将被子轻轻拉下来,细声安慰:“睡一会儿吧!也许梦里能见着干娘。”
陆君铭拉过她的一只手紧紧握住,暮烟用另一只手替他抹去了泪痕,又轻轻抚平了他眉间的“川”字。
他太累了,只片刻便睡着了,暮烟怕惊醒他,不敢将手抽回去,就任由他攥着。
天黑了,小柱子进来掌灯,发现暮烟也趴在陆君铭身边睡着了。
“烟儿,去用些饭吧!”
暮烟起身,刚将手抽回来,陆君铭就醒了:“你去哪儿?”
“不去哪儿,我去给你拿饭。”
“我吃不下。”
“那也得吃,莫让干娘担心。”
伤心是难免的,现在陆君铭已经接受了他娘不在的现实。他一个翻身坐起来:“走,我们出去吃。”
爷爷和舅舅都担心他,正在灶屋里商量要如何安慰他。
太公说:“他初来这里时,只与暮家那姑娘谈得来,就是进屋里的那个。”
焦松说:“我知道,他去蜀中的时候,一日不知道要提起多少回那姑娘,我看他是喜欢那姑娘,只可惜妹妹新丧,不能议婚。”
“还好有烟儿在,他该不会有事。”
此时陆君铭与暮烟一起进了灶屋:“爷爷,晚上吃什么,我饿了。”
他一句饿了,陆太公和舅舅相视一笑:“饭好了,快坐下吃饭!”
周良生和池解回了镇上,照儿回了曹家,只有小柱子留下来陪他。
小柱子去盛饭,暮烟拉着陆君铭坐下,陪他一起吃。
今日天晚了,明日还要圆坟,没必要再来回折腾,便都在太公家里凑合了,可是暮烟不方便留在这里。
借着送她回家,陆君铭与她一起来到池塘边。
“烟儿,陪我走走吧!我们好久都没有在池塘边走过了。”
“好!”
走到柳树下,暮烟伸手挽住他的手臂:“你说猫头鹰还住在树上吗?”
“应该在吧!不过肯定不是原来的两只了。”
“你怎么知道?”
“猫头鹰是枭鸟,成鸟孵出了幼鸟,便将自己倒挂在树枝上,让幼鸟将他们的肉吃光,然后幼鸟就可以出窝寻食了。”
暮烟听得毛骨悚然,挽住他的手臂又收紧了些。
“我娘看似柔弱,实则她骨子里倔强,就如同这枭鸟一般。你以为她真是因刘氏几句话而死吗?不然,她是为了我,我十五了,该谋前程,该议婚了,她不想让自己的身份再拖累我。”
“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还没想好,或许去从军,又或许就做生意。”
“你若是去从军,我便带了酒肉去劳军。你若是从商,我便陪你贩尽天下货物。”
陆君铭放下手臂,将她的手握住,攥在手心里:“记住你今日的诺言,来日一定要兑现。”
暮烟打了个喷嚏,陆君铭慌忙去摸自己身上,可他并没有穿外氅:“冷了,我送你回去吧!”
到了暮家门口,陆君铭止步:“我重孝在身,不方便串门,你自己进去吧!”
暮烟伸手推了推门,还没有上闩,又回身说:“你回去吧!别再胡思乱想,好好休息。”
看着暮烟进了门,陆君铭才转身离开,又一个人在池塘边徘徊了许久,直到小柱子出来寻他才回去。
暮烟进门,顺手将大门上了闩。梁氏屋里还亮着灯,她还没有睡,听着暮烟进了屋,她屋里的灯才熄。
暮烟无心收拾,连灯都没有点,只借着窗口洒进来的月光,拉开被子躺了下去。
这一夜,乱梦不断。时而被追,时而追杀,时而又是两军阵前的金戈铁马。
催阵鼓声声响起,只见陆君铭催马提枪杀上阵去,敌军一个个倒在他的枪下,银枪一扫,敌军倒下去一片。
暮烟刚想高声叫好,不知道从何处飞来一支冷箭,径自朝着陆君铭的眉心飞去。暮烟一个激灵醒了过来,惊得一身冷汗。定定神一想,还好陆君铭此时不在军中。
她起身匆匆洗漱便去往陆家,一出胡同口就看见陆君铭正在池塘边打拳。见她过来,收了招式道:“烟儿,起这么早。”
“昨夜一夜乱梦,还不如早些醒来的好。”
“都梦了什么?”
“你啊!英武不凡,杀敌万千。”
陆君铭微微一笑:“莫哄我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会信你这些。”
“不信也罢,去吃早饭吧!”
吃过早饭,一家人去给焦氏圆坟,这次焦松和陆太公也去了,而暮烟只能远远地看着。
坟头堆好,焦松忍不住跪坐在坟前哭了起来,絮絮叨叨,从妹妹被卖,说到父亲内心愧疚,兄弟姐妹是如何想念焦氏。
这次陆君铭却没有哭,他站在一旁,细细听着舅舅数说过往。
他去蜀中的时候,明明听外公府中的下人说,外婆是因为思念他母亲才忧郁成疾,已经离世十年了。而他的外公,一日三餐无肉不欢,身体好的很。
至于那些舅舅和姨母,虽然对他都很热情,但是陆君铭从他们身上,感受不到亲人之间的温情。只有这个大舅舅,肯跋山涉水来看他的母亲,足见是有情分的。
陆君铭过去将舅舅搀起来:“舅舅,起来吧!我娘在临终前能见到您,也算是无憾了。”
“君铭,那你以后怎么办?不如跟舅舅回蜀中吧!”
“不了,我已经长大了,不再需要人抚养。再说,我娘此举,就是为了让我安心做陆府的公子哥儿,我不能负了她。”
“那舅舅回去继续贩蜀货过来,咱们常常联系。”
“这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