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恕,恕臣愚钝,臣实不能理解陛下所思,还请陛下赐教。”
如果不是君为臣纲的思想已经深入骨髓,一时半会无法改变,傅青主都想破口大骂了,去你的镇守北域,北域对着大冰川有什么好镇守的。
陈安摇头失笑,他之前预想过很多,却怎么都没想到第一个来劝谏竟然是最不相干的傅青主。但他也从中看出了傅青主的本质,这家伙竟还是个“忠君爱国”之人。
若是其他人定觉得对方堂堂天仙,竟如此“迂腐”真是可笑,但陈安身为帝君自是希望这等人越多越好。
由此他也绝得和傅青主多说些也没什么,坦然道:“如今东莱弊病凸显,祸患明晰,若不想像中原王朝那样积重难返自然要趁着格局未定,早做决断。而迁走光王他们自是为了避免冲突,使得国本动摇,届时大家有商有量,岂不皆大欢喜?”
傅青主面色古怪,从没听说过还能这么玩的,若是换了他人,必然认为陈安实在是天真无邪,被人把控了中枢,谁还会和你有商有量的,但傅青主与陈安接触很多,当然不会觉得对方是白痴,必然还有下文。
因此小心试探道:“陛下或是觉得凭借血月刀可以镇压寰宇?”
“哈哈,”陈安笑道:“兵器乃死物,再厉害的兵器也敌不过人心之锐利,朕怎会有如此不智的想法。”
“那不知陛下还有何后手?”
“后手?哈哈,没有后手,大不了舍了这皇位罢了。”
傅青主一怔,竟不知陈安是做这打算的,可仔细一想,似乎还真行的通。
造反者们想要颠覆天下的目的就是为了把持中枢,现在看到能够直接把持中枢的希望,又怎么会多此一举真去颠覆天下呢,况且光王温相被放之于外,整个大齐江山相当的稳固。
唯一的问题就是中枢,造反的真谛在于改朝换代,“朝”改不了,总要换个“代”吧,只有这样才能使得政令更改,才能让局面更符合他们的利益,到时真正危险的只有坐在皇位上的那个人而已。
可陈安现在直接在他面前表态,必要时可以直接放弃皇位,这样似乎也没有什么问题了。陈安只要退个位,造反派们立刻就无的放矢了,一场政变竟可以用这种方式解决。
但为什么总觉得哪里不对呢?
是了,傅青主眼睛一亮,陡然想到了事情的关键,新皇既立,造反派会允许旧皇还存在吗?
恐怕别说造反派了,就是新皇也不会想要头上还顶着个太上皇吧,到那时候,冲突还是无法避免的。
如此想着,他就将这疑惑也说了出来。
陈安依旧成胸在竹子地道:“呵呵,这没什么,大不了到时候连血月刀也一起交出来呗。”
他说的淡然,可听了这话的傅青主却是倒抽一口凉气,血月刀那可是造化神兵,无上宝物,就算是兵器不顺手,也绝对没有人会有这么大魄力将之舍弃的,对方竟然能说出舍弃血月刀的话,这种魄力,该说不愧是大齐祖龙吗?
在东莱,血月刀可不光只是一柄造化神兵,而是具有极大象征意义的神器,就好像大乾的圣皇令一样是一件镇国神器,执掌神器之人就是所有人都认定的国家正统,比什么玉玺印信还要正统。
也就是说谁持有血月刀,谁就是万民认可的皇帝,一旦陈安将血月刀交出,就算日后他想要再复辟也是绝对不可能的了。
这样一来,最后可能会和氏族们产生冲突的点也解决了,如此国家真的不可能会有一丝一毫的动荡。
傅青主虽然觉得整件事情有些怪怪的,但还是接受了这个说法,只是还有些不能相信地问道:“陛下,您,真的可以放下血月刀?”
“当然。”
陈安回答的毫不犹豫,可在内心里却补了一句:朕放得下,又有何人可以拿得起。
他没有骗傅青主,他是真准备暂时将血月刀放下。
血月刀对于将要铸就金身的他来说的确是有些累赘了,暂时放下又何妨,但是血月刀可不是别的神兵,没有血煞阴罡护持,谁拿谁死,若是真以为自己放下了,他们就可以接棒,那就大错特错了。
在这里陈安算是埋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坑。
只是这些在傅青主听来却是毫无破绽,并为陈安的气魄所折服,起身下拜,甚至不顾自己天仙之尊,诚心诚意地道:“谢陛下为臣解惑。臣定会谨遵陛下嘱咐,京畿不清,不入中原,臣告退。”
既然天下乱不了,一切都在对方的掌控之中,傅青主自然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可以回去安心地过自己的小日子。
“卿且慢,”陈安忽然出口唤住傅青主,收起刚才的轻松之色,神态认真地道:“朕要爱卿守护北域,并非借口托词,朕近日有卜,或许北域不日将有巨变。”
傅青主面色一变,拱手道:“还请陛下明示。”
陈安心中苦笑,那该死的无相算法,总是无端成卜,他只是看到了大冰川融化的画面,又怎知是怎么回事。
只能道:“朕也不知,你就当是一种心血来潮的警告吧。”
傅青主倒没有不信陈安之言,血月传人神秘莫测,他当然不会因为对方不到天仙就看不起对方,因此,凝重点头,表示知晓。
“另外,朕答应你那件事,待到东莱格局尘埃落定,你尽可来找朕,朕决不食言。”
这是指答应帮助培养丘渊等人所承诺下的报酬,对此傅青主不置可否,只是点了点头,又换上江湖口气道:“若有需要,定不吝于开口。”
陈安感觉有些好笑,这是江湖事江湖了,朝堂事朝堂办的意思么,真是挺有一丝的,或许和东南十六国的风俗相关,据说,那些国家的前身都是江湖门派,日后若是有空倒是可以去游览一二。
目送傅青主离去,陈安也不想再在锦岚殿中发呆,起身告别姜心月,就往宫殿外走去。
最近他散漫了许多,朝也不上了,政事也托管给了尚书台。侍从宦官也不敢跟着他,巡逻守卫更是不敢阻拦,由是他就这么想着心事一步一步的走到了宫外,直到一处别院前才停下脚步。
愕然看了一眼面前的别院,陈安随即摇头失笑,正欲转身离开,却忽然想到自己似乎也应该和他们谈一谈了,遂顿住脚步,转而向别院之中行去。
别院门口的护院,见他是个陌生人,有心阻拦,可瞬息之间就眼神茫然的忘记了自己想要做什么,莫名其妙地又回到了原位,好似全然没有看到过陈安一样。
陈安就这么一路大摇大摆,旁若无人地走到了后院。
后院里有肆意的嬉笑声传来,陈安皱了皱眉,脚步不停转过回廊,果然看见几个衣不遮体的家伙在开无遮大会,他们基本都是赤条条的,穿的最多的也不过是在身上多挂了几根布条。
陈安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正中间坐主位的男子身上,他看起来年龄不大,面容俊朗,和陈安有着五六分的相像,年龄只有十七八岁的样子,可却相当嚣张的怀抱三名女子上下其手。
“特么的,不是说没得吩咐不准进来吗,还有没有规矩了。”
陈安从进来后就没有再隐匿身形,并且直接站在显眼处,就着看着。以至于靠近门口怀抱两名美女的一位二十出头的青年男子轻易地发现了他,不禁破口大骂。
面对他的骂声,陈安面色不变,反倒是那一直被陈安注视的上座少年被吸引的注意到了这边,待得看清陈安的模样后,面上隐隐的不耐之色立时凝固,瞳孔睁大,满脸惶恐地一骨碌从胡床上就这么“挺”了起来,以与他那副被酒色掏空的模样完全不匹配的速度蹿到门口,跪了下来呼道:“儿臣景文拜见父皇。”
这一声呼唤也让其他人吓了一跳,无论男女纷纷起身第一时间跪了下去,浑身瑟瑟发抖。
靠近门口,刚刚骂了陈安那人更是连尿都吓了出来,幸好他根本没穿衣服,这下倒是方便了。
陈安的目光从始至终就没离开过君景文的身上,其他人完全没在他眼中。
他就这么看着这个跪在他面前跟个鸡崽子一样瑟瑟发抖的家伙,久久无声。
如此其他人更是大气也不敢喘,院落中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呵,好,好的很。”
突兀的陈安竟笑出了声,笑声变得越来越大,最终印制不住的哈哈大笑起来。
在这诡异的寂静环境中,再配上陈安莫名的大笑,君景文胆子都要吓破了,不停的叩着头,同时喊道:“儿臣错了,请父皇息怒,儿臣错了,请父皇息怒……”
“哈哈,你哪错了,你没错,你只是比较贪玩而已。”
陈安见他如此,不由止住笑声,慢条斯理地道:“玩吧,玩吧,这样,朕封你到黔末,做黔末王,那里好玩的东西多,在那里好好的玩吧。”
君景文傻了,黔末临近野性荒原,是古兽的地盘,如今还有妖魔肆虐危险无比,这是要自己去死啊。
呆愣了半晌,他陡然反应过来,大声哭号道:“不要啊父皇,儿臣知错了,儿臣知错了……”
可任他怎样哭号,陈安都没有再与理会,因为他早就消失在了这院落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