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蛋,混蛋,混蛋……”
齐军舰队的甲板上,陈安控制不住的破口大骂。
其实一般情况下他都是个很沉稳的人,或者说是偏向阴鸷的人,就算因为曾经暗司生涯的磨砺使得他偶有疯狂嗜血的时候,也能以冷静的态度驾驭。
可这一次,他真是出离的愤怒了,一连三个“混蛋”都不足以倾泻心中之恨,只想将古神功八代祖宗不分男女都问候一遍。
他自问自己已经够阴损的了,可现在才发现他是真没见过古神功这么阴损的玩意。
竟然炸关!
他难道就不怕朝廷问罪吗?
不错,他现在已经背上了失土的罪责,但炸关和失土的罪责能一样吗?依大乾律,后者顶多罢官,前者可是够族诛的,这家伙一定是疯了。
陈安发泄完后,抚额坐下,大口的喘着粗气,还没痊愈的伤势,差点被气的再次喷出一口血来。
不能不承认,古神功疯不疯先不论,他这招绝户计确实够狠,比派人刺杀自己的那一手也不遑多让,甚至更绝。
烟尘散去,原本万年关所在的地域变成了一个巨坑。长风军积蓄了上百年的燃晶,将万年关连同其周围几十里的山峦全部抹掉,抹的干干净净。
秦州进入云荒的关隘变成了一个大豁口,一个怎么堵都堵不住的大豁口。
一想到这,陈安就气得直哆嗦,这次真是得不偿失。
“伤亡结果统计出来了吗?”
明知道问这个会让自己的心更堵,可陈安还是不得不自揭伤疤。
姜露寒心情也很恶劣,但面对陈安的问询,还是定下心来道:“据统计大概有四百多人被气浪掀飞,但因为都是高品秘术师,所以没有死亡者,大多都是轻伤。应该是怕我们心神预警,所以对方在我们进入万年关范围之前就引爆了,我们的人基本只是承受了点余波。”
陈安点了点头,伤亡确实不算重,但说是这么说,这次对齐军士气的打击还是很大,对陈安的威望更是一次削减,就好像是被古神功狠狠地打了一次脸。
因此,陈安又面色阴沉地道:“其实这一次也是给我们一个教训,我的情报系统出了大问题,事前若能在长风军有眼线,哪怕仅是一裨将,也不至于会如此狼狈。”
“陛下英明。”
陈安目光在场中之人面上一一扫过,最终落在沈林的身上:“沈林,以后情报方面的事情就交给你了,尤其是对乾军方面的,你暂时放下手中的所有事,尽快建立一套完整的体系,人员装备任你选。”
沈林一怔,迟疑了一下才俯首道:“遵命。”
一旁的姜露寒对陈安这个任命有些皱眉,却没有说什么。
陈安敏锐的注意到了这一点,但同样没有点破,事实上他也觉得沈林的性格做个事情不太合适。沈林这个人确实喜欢开一些恶劣的玩笑,可为人十分心软,情报这个东西往往伴随着很多黑暗肮脏的事情,不是他这种性格能做的来的。但没有办法,陈安现在手上没人了,唯一能得他信任,又有能力做成这个事情的人只有沈林。
“臣想请示陛下,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说话的是姜厉,他也算是颇有眼色,见陈安发泄完,气氛转哀的时候抛出这个话题。
“诸卿的意见呢?”
陈安心中已有打算,但总不能事事亲力亲为,且这次西征,他已经树立起了足够的威望,回去之后,也不用担心根基浅薄了。现在的他应该像个真正的君王那样,高踞宝座,裁决天下,不能事事出头,表现的事情还是交给臣工们就好了,而他只需要肯定或否定,表扬或批评。
这些是都是他从以前见过的周帝身上学来的,以及他自己的总结和温良的提点。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一直在学习,一直在进步,不止是武道上,还有其他方面,虽然有些被动,但从未停止。
闻听问询,金明首先出列道:“回陛下,臣以为万年关既然已经不存在了,那东兴军和长风军也皆不可守,当撤军往后,以海砾道为门户,全力经营河洛遂营,依为第一道防线;而泰一关为第二道防线,再在其中间,依照天方寨式样,于冰川下建一城,作为两处周转的枢纽,方可保万全。”
“爱卿此乃老成之言。”陈安颔首,金明其人虽没临机应变的将才,却有着眼大局的帅才,估计温良当初就是这么培养他的。
其实陈安自己也是这么想的,当初泰一关破的突兀,古神功反应不及,才壮士断腕一般的舍弃河洛遂营,其实以长风军经营百年的河洛遂营的基础建设,必能与齐军纠缠良久。这次回去确实可以把河洛遂营再经营起来,只要肯下功夫,将之经营的如泰一关一般牢不可破也不是不能想象。
“臣也有言。”
嗯?陈安循声看去,只见是一身着棉甲的四旬美髯公,他认得这是曾经的侨帮主事尹仲,现在被他配给了郎当他的前军行军司马。
现在大齐草创,一切都依仗氏族扶持,所以氏族之人基本上都把控高位,这次回去之后当慢慢梳理,起码要将当初归梓会馆和侨帮的人提拔起来,与氏族相制衡才好,温良金明等人,势力还是太单薄了。
陈安如是想着,就想要给尹仲一个表现的机会,于是道:“爱卿,请畅所欲言。”
“谢陛下,臣以为金将军策略虽然好,但万年关、东兴军、长风军还不能轻易放弃,可在此处设置矿区,如长风军东莱矿区之故事。”
“哦?”这个说法比较新颖,陈安不禁来了点兴趣。
“泰一关下的矿区鳞次栉比,地形地势被挖的面目全非,这次我等若不是舍弃一切的从空中突袭,可能光突破矿区就会耗时良久,若是再被长风军事先察觉,派一精锐部队袭扰埋伏,恐怕我军还未到泰一关下就会损失惨重。如此妙策,我们未尝不可效仿之。”
陈安眼前一亮,这确实是个好办法,但却又有些为难:“云荒之地贫瘠无矿,怎生经营?总不能强行挖地,其中耗费不算,光遣军于此的军费开支就是一笔不小的负担。”
尹仲一笑,似早有成算,道:“陛下不必忧心,云荒之地虽无珍矿,却有石料、木材,后方河洛遂营的经营,泰一关的修补。再有,等陛下治理古城邦时,必然兴建设之事,处处需要这些石料木材补给,何须担心无矿可挖,无钱运转。”
“且启动‘资金’也已到位,”尹仲说着转身一指空舰外,那被古神功炸成一片平地的万年关方向:“那里碎石无数,天然成矿,且有长风军俘虏近万,正可以贬为第一批矿奴,之后,陛下治古城邦,当还会有一批顽固分子可以填充,如此人力物力俱在,何愁大事不成。”
陈安大喜:“善,爱卿真乃朕之良助,这件事就交给爱卿去办,一样的,所需人力物力,有司全力拨付。”
“谢陛下抬爱,臣必不辱使命。”
一旁的姜露寒和姜厉先是对着尹仲侧目,接着又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心悸和心忧。这尹仲以前没怎么接触过,没想到也是个能搞事的主,这些个乾人,真是一个比一个阴毒,害起自己同胞来也不手软,东莱从此多事了。
大事砥定,陈安刚刚的郁闷之气总算是消解不少,心中喜悦,准备再说两句慰勉的话,晓谕全军,却突然心有所感,诧异地向天空看去。
在他之前就有所动作的是小光,他目光如炬,直透万里之遥,穿越无穷远处,看到了一座雄伟的城池,在其中一片辉煌的宫殿群中,一个金色人影静静地坐在一副雕刻着九条五爪金龙纯以黄金打造的宝座上,手捧一枚金色的令牌,双目似开似阖。
他的身边隐隐有无数虚幻的画面浮现,山川河流,鸟兽鱼虫不一而足,而占据篇幅最大的,最广的,却是一副万民朝拜的景象,他们山呼万岁,虔诚无比。
是时,金色人影猛然站起,将手中令牌高举,那无数的画面陡然汇成洪流全部融入他的身体之中。就在此刻天空猛地一暗,伸手不见五指,处于黑暗中的人们心头怅然若失,仿佛失去了前进的方向,失去了生存的希望,失去人生中最重要的东西,而却又偏偏不知道到底失去的是什么,无从找寻,无处获得。
直到一点明灯亮起,照散阴霾,人们心中才恍惚明白,那东西是希望。明灯的亮起似乎让人找回了希望,明晰了自我,那种感动沁人心脾,只想虔诚膜拜,诉说心中喜悦。
霎时间,明灯光芒一涨,天光随之大亮,一切阴霾黑暗尽数消散。
一道金色人影从光芒中走出,他有诸多形象,时而手捧圣典,口语纶音,教化世人;时而手持斧钺,披荆斩棘,开疆拓土;时而手执利剑,剑指四夷,征服寰宇……
异象历久方熄,空舰上见证这一切的众人却是半天不能言语,唯有喜悦之色早已不翼而飞的陈安自语般的呢喃声,轻轻回荡,如重锤一般锤击众人的耳膜与心神。
“圣皇出,天下明,帝云庭他,证就法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