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的人听着,排成两列,男子靠左,女子靠右,挨个下船。”大船刚靠岸,一名军官模样的人便大声安排。
船上的客人尽是本地名流绅仕,何曾受过如此待遇?可现在却是秀才遇到兵,只敢怒不敢言,不少人人经过霁月身边时,都狠狠瞪她一眼。
霁月扶着主人跟在最后慢慢走下船,小军官上来呵斥,“磨蹭什么,快点走!让你们分开,没听到吗?”
突然一名将领飞马奔至,喝退军官,滚鞍下马恭恭敬敬地向如云行礼,原来是吕超。
“我等在酒肆吃饭饮酒,请问有违哪家王法?”林之小愤然质问吕超。
“这望鹤楼大船上藏污纳垢,多狂妄包藏祸心之徒,本将军奉瑞王殿下之命查封望鹤楼,所有人带回盘查,统统带走!”
这下,连周围看热闹的百姓都傻了眼,望鹤楼在江陵城是何等地位?船上下来的人又是何等人物?居然被手持利刃的士兵押走,这大周治下的日子看来不好过。小商贩们默默叹气,低头收拾自己的摊位,今天这一闹,看来是没生意了。
吕超护着王妃的马车到府门口,内院管事早派了两顶青顶软轿在大门候着,如云和霁月换上软轿。经过银安殿侧面,传来激烈的争论声,如云掀起轿帘,柴玮轩的目光落在妻子身上,满厅的官员忙不迭地向王妃行礼,如云在轿中略略回礼,放下帘子往内院而去。
晚膳时分柴玮轩才忙完,如云独自坐在后院抚琴,柴玮轩轻轻一笑,挨着妻子坐下。
“不让你出门,是担心时局不稳,怕你出去遇到危险。之前没告诉你,不想你太操劳。结果呢,我不说你还是自己整天动心思。”
如云停住琴,靠向丈夫肩头,“楚地士人似乎并不欢迎你来,今天又给他们这样一个下马威,今后再想收服南方士子,恐怕没那么容易了。”
“这望鹤楼本就是吴国细作经营之所,迟早要封,至于人心,我自有计较,你不要再为国事劳神。”
如云是何等的玲珑心思,见这情形,当即忧虑道“父皇让你镇守楚地,实则意在吴国,你又要领兵出征了?吴国坐拥三十万水军,凭借长江天堑,大周的北方骑兵可占不到什么便宜。楚地旧军虽熟水战,可是怎能完全依靠他们?玮轩,你虽有过几场大胜,可之前指挥的都是步骑兵,指挥水师恐怕非你所长。”
柴玮轩拉起妻子的手贴在脸上,眼里无限温情,“云儿,你放心,我定不会打无准备之战。这两个月我哪都不去,只守在你身边,看着孩子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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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玮轩果然说到做到,每天除了召见官员督练水军,便是陪伴妻子。望鹤楼大船上抓走的人也陆续被释放,坊间传言四起,说是瑞王强势多疑,百年老店说封就封,名士贵胄说抓就抓,还让自己身怀六甲的妻子混入士人中刺探消息。柴玮轩对此不仅不嗔,反而隐隐有些自得。
进入六月,正是南方水稻收割的季节,周安国和吕超分头领上万兵马到吴国边境集结,吴国沿边军民不敢耽搁,马上准备应战。大周军队在边境驻扎一个多月,每日操练声势浩大,吴队守城不出,日日刺探边境消息,被拖得疲惫不堪。一个月过去,大周军队竟悄无声息地撤走了,可城外的庄稼却全部烂在地里,这一季的收成算是耽搁了,吴国边境军民对周朝军队骂不绝口,却也无济于事。
边境集结的一个多月,江陵城内同样山雨欲来。继望鹤楼事件后,瑞王下令自豪门士族到乡野百姓,必须人人登记户籍。这样一来,增加了应向官府纳税的人口,也使得原来被豪门庇护的许多人暴露到官府视野中来。这便触犯了豪门利益,百姓也不习惯,楚人对大周的强势皇权颇有不满。
赶这趟热闹的,还有楚地士子。就在大周军队不断在边境耀武扬威的同时,以欧阳江为首的前朝进士,暗中组织相熟的士子甚至一些豪门新锐,准备投奔吴国,在望鹤楼的帮助下,这股暗流竟慢慢汇成波涛之势,短短一月中,居然集合了五、六万欲东投的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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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王府守卫森严,正红朱漆大门和门外威严的石狮让人不敢直视,王府内却是暖意融融。半月前,王妃诞下一名女婴,皇帝赐名令仪,封为雅南郡主。
皇帝看重瑞王,朝野内外一片跟风,江陵各级官员自不必说,邻近州县的五品以上官吏全都欲亲至瑞王府道贺,京城皇亲贵胄的贺礼每日源源不断地从官道运至江陵。
柴玮轩对这些往来的处理方式简单划一,兄弟亲戚的贺礼留下,其余原封退回。本地上府道贺的官员,站着寒暄几句,茶都不喝便送客,礼物怎么进府的,又怎么退出去。外地官员胆敢私自入江陵,直接在城门外遣返。一来二去,道贺的官员及贺礼渐渐绝迹,外人看来柴玮轩这种不近人情的做法,在皇帝眼里却是知分寸不结交朝臣。
小郡主满月,瑞王府张灯结彩,皇帝和皇后赏赐的龙凤攒金长命锁在当天由专使送到。蚩朵和庄逸不约而同地一起来探望,柴玮轩夫妇心情大好,在王府摆了酒席,叫吕超、周安国作陪。
酒过三巡,乳母抱着小郡主出来,孩子胖乎乎的脸粉嫩可爱,握紧两个肉肉的小拳头睡得香甜。柴玮轩接过孩子,抱得并不熟练,目光却柔和得如三月春风。
“阿姐,小郡主的眉眼长得和你一模一样,眼睛以下,那就是瑞王的样子。”
如云温柔地笑,嘴唇贴着孩子的小手,满脸洋溢着初为人母的喜悦。宾主尽欢,蚩朵陪如云回房休息,柴玮轩又约庄逸去看王府收藏的一柄莫邪宝剑。
如云睡得甚浅,过了丑时,竟辗转反侧无法成眠,她披衣走到庭中,仲夏夜的月光清朗如水,在王府内踩着月光漫步。
王府书房里烛光闪动,打断了她的思绪。这么晚还在处理公务?如云玩心大起,提气屏息走近书房。房间里有人说话,那声音并不陌生,似乎在哪儿听过。
“什么人!”柴玮轩在屋内低喝一声,侍卫迅速靠拢过来。
“是我。”如云略有些诧异,侍卫又统统垂首退入黑暗中。
柴玮轩微微拉开房门,把如云扶了进去,“怎么,又睡不着吗?我一会儿就回房陪你,要不先在里间长椅上靠着等我?”
如云看到烛光下拱手行礼的人,不正是当日望鹤楼大船上带头鼓动闹事的欧阳江?顿时心里明镜一般。
“妾先回房陪令仪,殿下也早些回来安歇。”
卧房外的庭院中,蝉鸣声声蟋蟀索索,黑暗中浮动着茉莉与百合的幽香,隔墙小院,孩子轻轻啼哭着,乳母抱起来喂了几口,哭声渐止,又沉沉睡去。一切声音,在黑夜里分外清晰,越是细微的响动,越是提醒着侧耳倾听的人,当下如此宁静。
只是这宁静即将被打破,自己的夫君代表皇帝,处心积虑地布局南方,眼看万事俱备,兵戈在所难免,夫君虽是天生将才,但刀箭无眼,每次出征都结局难料。如云轻轻叹息一声,许多事既非人力所能左右,多思无益,只能珍惜眼前所有。
“想什么呢,呆呆的。”有力的臂膀从背后环抱过来,熟悉的唇带着炙热滑过耳旁脖颈。月光倾泻下来,她回身搂住他的脖子。
“云儿,你的身子才出月”男人呐呐地,有些含混不清。
柔媚的声音似天籁,“抱我进去。”
小院内,蝉鸣阵阵蛙声一片,异样的声音浮动,被一阵阵蝉鸣撞碎,又浮动,再撞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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