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尽黑,主人家丰盛的年夜饭上桌,柴玮轩踏着鞭炮声进了门,青衣布履,手提一大盒时兴烟花,惹得小孩儿跳跃不止。
半日未归,如云向他投去询问的目光,柴玮轩却笑而不语,只是在桌下轻握住她的手。女子心慌,迅速缩回,半嗔怪道“不知哪里来的这许多得意,藏都藏不住,快些收起心思,放回在这桌子准备了四、五日的年饭上。”
鸡鱼腌腊,煎炸蒸煮,小火慢炖。蜀地的柔媚精细不输于江南,富庶多情更胜中原。柴玮轩爱屋及乌,加之大事已成,心情大好,一顿寻常百姓家的年饭吃得其乐融融。
大年初三,天还未亮,柴玮轩便叫醒如云“快起来,去祭拜姨夫姨母,凭咱俩马快,跑两个时辰还是少不了的。”
如云愕然,虽说此人天不怕地不怕,可是正月初三祭拜亡人,也略惊世骇俗了些。但看着柴玮轩一脸笃定,当下也不再多言。
别过主人家,两人飞马不两个时辰便来到青城山下。“青城天下幽”,乃著名的道教圣地。当年岳凌风为如云父母择了青城后山的一块“虎踞龙盘,玉带环腰“之地,正对前山“金鞭岩”,端的是吸天地之灵气,藏风得水。
将近父母的墓地,如云迟疑地放慢了脚步,柴玮轩回身拉起她大步走过去。
两年前,这里只有一块石碑,无人守护,仅几株大树荫蔽。可是现在,前后五十尺新筑了围墙,门内有新开的甬道,甬道两侧,工匠正在雕筑石人、石兽。走近石砌主墓,墓前立墓碑一座,高十尺,上刻双龙,两旁刻有青松、仙鹤、祥云等图案。碑面上题“光禄大夫兼太子太保大司马谥文庄墨公。妣诰封正一品夫人林氏之墓。”
“蜀国工匠手脚真是麻利,两日三夜竟有这般成绩,一点不似这里的达官显贵。”柴玮轩言毕,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这是怎么回事?爹爹不是早被贬官,这片墓地又是何意?”如云眼圈微红,深深掐住自己的掌心。
“小小云,我答应你的事,绝没有失言。大周三十万大军牢牢围住兴元、夔州两地,我又只身出现在蜀国除夕宫宴上,让他们虚实莫辨,蜀君臣畏战,除了割地,什么条件都能答应。姨夫的事情,没有和你商量,我认为,这本就是姨夫应得的。”
强忍的泪水夺眶而出,如云跪在墓前,渐渐地泣不成声。
柴玮轩在旁边静静陪着。良久,如云止住哭泣,淡然问“大周得到了什么?”
“岁贡银二十万两,蜀锦十万匹。”
女子转身看向成都的方向,坚定地微扬下巴“再让蜀皇出十万石粮食,送到苗疆,去年大旱,东甘又新并了几个寨子,今春口粮已经入不敷出。”
两人的大事均已办完,如云准备去苗疆,然后去南诏国探望远嫁的幼时好友芳华,最后再回风先生处。
听完她的计划,柴玮轩拍手道“苗寨、南诏、天门山,这一路慢慢行下来,时日不计,南国风情尽收眼底,实在妙极。”
如云奇怪地看着他,“再有多好,那也是我的妙事,你兴奋什么?”
“你这人真是无情,东甘是我兄弟,帮了我大忙,我自是要再找他喝酒,否则让世人以为我忘恩负义。”
柴玮轩看看如云神色,继续道“南诏大理国?好地方,我是早有耳闻却不敢一个人走那滇南毒瘴之地,现在有个做太子妃的朋友,好极好极。吃穿用度都有人管,怎能错过这机会?”
如云轻咬下唇,皱起眉头。柴玮轩看在眼里,顾作不知,继续道“风先生当世高人,我对先生仰慕已久,早想拜见。只是寻常去恐怕山门都进不了,现在有你帮我引荐,情况就不一样了,先生见我资质不俗,高兴了,传我一套半套兵夫也未可知。”
柴玮轩顿了顿,放轻松语气又念叨起来“天门山,‘天门中断楚江开’,终于有机会得见李太白笔下的天门盛景,我”
“玮轩,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我们总有分道扬镳的一天,你自有你的使命,不可能总和我一处。”如云冷冷开口打断他,不留一丝余地。
柴玮轩目光如炬,把心一横,直接道“哪怕送过万里,我也不和你分别。我就是要和你一处,从前我都没想过放弃,更别说现在。自你舍命救我的那天起,我就决定,此生绝不会放手。你打也好,跑也好,是躲不开我的。”
言罢,他突然抓起女孩的手贴到唇边,她吃了一惊反手打过去,又被顺势抓住另一只手。四目相对,他低下头,寻她的唇,却碰到冰凉的水滴,柴玮轩惊得抬起头,她没有避,却已是梨花带雨。
“小小云,我不是有意轻薄,我只是”
“玮轩,我没有那么好,你应该找更完美的女子,让我走吧。”
柴玮轩依然紧紧握住她的手,“不管你有过什么,我都不在乎。我喜欢你,从第一次和你赛马开始我就无法自拔,每晚都梦到你。我愿意等,等到你完全放下心结。只是我不许你离开我身边,也不许你再说什么’分道扬镳’的话,我要每天看见你,你只能和我永远在一起。”
一席话未说完,她已经泪如雨下。眼前这个睥睨天下的男子,他的真情如巨浪澎湃,热烈而执着,日日夜夜,她怎会不知?
只是她一直在躲,从前是因为他,而现在是因为怕。那伤口太深太痛,她早已痛得失去一切感知,很长一段日子里,她麻木地活着,无喜无悲。她甚至觉得这样也很好,无情就无痛。
“小小云。”他拉住她的手,“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等,好吗?”
她死死咬住下唇,无情就无痛,无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