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莎耳聪目明,已经听到里面的说话声,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暗暗觉得好笑。这位五皇子瞧着还真如外界所说的有点跳脱,只是良妃教养出来的孩子,应当不该是这样性情外露才是。不过谁家还没个教不好的二世祖呢,慈母多败儿的事情多了,就是他不如面上那般,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她只管做好自己的差事便好。
说起来,她不是已经退休了吗?怎么还得接差事?黑心老板太会压榨劳动力了。
到了晚上,她再一次感觉到老板的无良,他竟然派人来问她有没有觉得哪家小姐人品出众适合四皇子,难不成她当个安保还得兼职媒人?这事早说呀,她都没有留心。
来传话的是辛力,吴莎回京后进宫多次,跟他远远打过几次照面,却没有特意寒暄什么的,暗卫之间不兴这套。
“陛下怎让你来传话,会不会太大材小用了些?”
“正好休沐,出来走走。”
怎么听着这么假呢,吴莎暗想,却也没有多问什么,谁还没个私生活呢。为了交差,她草草报了几个性情温良的小姐,里面家势有高有低,有些还跟良妃和德妃的儿媳人选重了。齐暄帝问人品,她就只挑人品好的。
不出两日,宫中赐婚的旨意就下来了,齐暄帝倒没有在亲事上太难为德妃和良妃,她们递过来的名字,他看了一眼便答应了。两位妃子心里也有数,挑的儿媳妇都没有太显眼。德妃定下的三皇子妃是江东大族孙家的女儿,孙家只在朝中担个闲职,在京城并不显眼,但朝中姻亲故旧众多,后宫还有一位孙太妃也是出于孙家旁支,不过这位孙太妃在先帝过世时追随先帝去了。
齐暄帝感其情义,升她为妃,准她葬入皇陵,不然她这样无所出的美人是不准葬在帝王陵妃子的墓穴,而是葬在皇陵边缘的墓堆里。也因为这位孙太妃贞静淑娴,孙家的女子水涨船高,哪怕是旁支庶女也不愁嫁。夏守知在江南时,还特意去孙家祖籍游历,想要看看孙家小姐是否跟传闻中相同。
德妃挑中的这位孙小姐,在江南颇有贤名,赏花宴时又展示了高超的琴技,德妃对她很是满意。
良妃挑中的梁氏女也颇为出众,梁家算是新兴的家族,在雍州名声不错,家底比起孙家来算不得厚,但胜在家中人才出众,数名子弟在朝中担任着文武官员,哪怕官位不高,但能力突出,众人的评价不错,有一位旁支出的还在司徒署任职。这位梁氏女本人声名倒是不显,瞧着是个性子平和的,就是有暗卫探得此女私下会些拳脚,也不知良妃知不知道?想到会拳脚也不见得就会乱打人,齐暄帝也没把这事告诉良妃,他还盼着有个厉害媳妇管着,老五能稳重些。
至于婉美人在齐暄帝的提点下,挑了山东孟氏的一位小姐。孟氏之名,天下皆知,只是族中不爱参与朝政,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位担任闲职。这次被挑中的这位孟小姐,也不是孟家嫡子嫡孙所出,但赐婚给四皇子倒是足够了。
这位孟小姐本来也在良妃的候选名单中,算是名单中比较靠后的一位。她本人倒没什么不好的,就是母亲早逝,父亲多病,得靠族中资助过活。如今被赐婚为四皇子妃,她父亲以后的日子也能好过许多。
哪位皇子娶哪家小姐,吴莎并不怎么上心,她倒是看出齐暄帝对四皇子是真心疼爱,不过疼爱归疼爱,他似乎并不打算培养四皇子,估计以后太子的人选还是三皇子和五皇子可能更大了一些。三位皇子一订亲,朝中大臣又有一些心思浮动。皇子订亲后,就在宫外建府,在宫外呆着的时间也就多了,跟朝中一些公子私下来往也方便。
几位皇子都有伴读,哪怕齐暄帝挑的时候偏了心给有些人挑的人家势不怎么得力,但品性都尚算佳。几位皇子与伴读交好,就是跟他们家中的子弟交好,也是跟他们家族的姻亲故旧交好。就像萧墨言,他也是齐暄帝的伴读,当年萧家在京中算是没落的世家,却因为齐暄帝登基后重用萧墨言,让萧家一跃成为洛阳数一数二的人家。
可惜萧墨言作为齐暄帝手中的刀,得罪的人也不少,其中得失谁又知道呢。
就像其女萧萱儿的亲事,前面好不容易挑着一个好的,因为萧父突发疾病过逝要守孝,生生耽误了婚事,两边的年纪也都大了,听说男方那儿搞出了一个私生子,萧墨言有意等守孝结束就与那边退亲。但退了亲要找一门更好的亲事便难了,他想挑一个家势相当又能真心待自家女儿的,看来看去,总觉得心中闪过的一个个少年公子都不像是一把年纪还心中赤诚的模样,这样的男子又如何会对自家女儿好。
萧墨言在担忧着萧萱儿的亲事,萧老夫人却在担忧着萧墨言继娶的事。她的年纪越来越大,等她走了,萱儿嫁了,萧墨言身边连个贴心的人都没有,她每每想来就发愁。偏在守孝期间,她也没法去外面探听,以前托付过的几位聊得来的老夫人,差不多已经把能介绍的都说遍了。
在萧老夫人一次次说府里人口太少之后,其余三人都听懂了萧老夫人的意思。萧康思和他父亲一样假作不懂,心下却在想,要是这样算人少,郡王府岂不是人更少了。姑姑好像一次也没有说过冷清,似乎那宅子里只有他们两个就够了,其他人就是在他们也看不到。
他渐渐年长,就越怀念在钱塘生活的轻快日子,哪怕后面要跟着徐喻明读书,却也是轻松的。守孝的日子虽不好出门玩耍,但去姑姑家还是可以。吴莎等人刚回京时,有一阵子他就常往郡王府跑,直到后面祖父病重了他才不好出门。
守孝过百日后,他也去过吴莎府上,结果没能碰上,说是吴莎逛街去了。等他隔几天再去,又没能碰上,后来江南又出了大案,父亲离京,他也不敢再出门。直到了年底,京中气氛才缓和些,他也继续往郡王府去,可惜郡王很忙,照顾郡王的吴莎也很忙。
到了开春,两人总算不忙了,他便又去了几次,可惜吴莎常要去拜访哪家夫人,不在府上。不过管家交给他一张纸条,上面是郡王留给他的算术题。萧康思初时以为这些题有什么深意,开始反复研究为什么会有个叫明的人,会因为马虎在路上走来走去。这道题最后是问如果没有意外,小明走完这段路需要多少时间,这是在告诫他珍惜时光?
以前在郡王府时,萧康思没有接触过这类题,这样奇葩的题也只能是吴莎出的,为的就是让萧康思没事少往郡王府跑,她正扮作司徒处理公务呢,没空招呼他。但是呢,一道题解了七天才送来答案,她也有点醉。正好萧康思送到答案的那天是徐喻明休沐的日子,吴莎便见了萧康思。
待萧康思到了主院恭敬地行过礼,吴莎就笑着挥挥手,说“好了,坐吧,你姑父有些累着了还没起。”
“司徒署是不是很忙?”
“你父亲也当过司徒,你觉得呢?”
萧墨言做司徒的时候,许多事都要过问,比起爱当甩手掌柜的“徐司徒”可要忙多了。
“对了,你题做了吗?”吴莎问道。
“做了。”
“拿来我看看。”
萧康思一愣,吴莎以前很少过问他们的课业,怎么今天要看他答题了,难道这样奇怪的题是她出的?那他岂不是答错了。
“姑姑知道答案?”
“出题的时候我就在边上,自然知道。”
萧康思一想两人时常不会腻地呆在一起,吴莎会知道倒也不奇怪,也许她参与了出题,这种古怪的题型定是她想出来的。
吴莎接过他递来的题卷,笑道“你姑父最近总跟一些数字打交道,想得烦了,就想出些题让年轻人也跟着心烦一下。”
萧康思听罢呆愣了半晌,幽幽地说“姑父几时变得这般……促狭了?”
“许是见得人多了,性子也开朗了吧。”
一点也不信的萧康思撇了撇嘴,见吴莎已经看完答案了,便一脸严肃地站好。
吴莎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轻叹一口气道“你算了七天……还是错的。”
“错的?”本来颇有自信的萧康思气势都瘪了,怎么会是错的呢?
“你看,小明先是走了一刻钟,也就是八分之一个时辰,那回去是不是也得一刻钟?后来又在家里找东西花了四分之一个时辰,再走了一半又折回,这里的一半就是他平常用时的一半,加上他折回去所花的时间……最后比平时多用了一个半时辰。你把你的答案代入去看看,这时间对不对。”
萧康思已经把这题背下来了,马上就在心里默算起来,等算完才发现自己真的算错了。
吴莎让人取来笔墨,把解题思路一一写下来,有些符号用不了,就写个加在外面画个圈,没有x可以用圈。萧康思在族学里也学过算筹,但学得并不深,也没有吴莎写的这么复杂,最后虽然得出了答案,但是总觉得脑子很乱。
“来,你再来做做这题。”
吴莎把早就准备好的一张题卷拿给萧康思,萧康思一看又是小明,脑子就更乱了。小明这次不走路了,改买东西了,买进卖出折腾了好几次,最后问他赚了多少钱。萧康思一点也不想知道他赚了多少,他现在很想回家。
就在他头冒冷汗的时候,徐喻明总算起来了,他看到萧康思面前那道题,就知道是吴莎前几就想出来给萧康思找点事用的,免得他总往郡王府跑撞破了吴莎代他出门的事。且就算是他本人上朝的日子,他也不想萧康思来。他一个大孩子还老来找吴莎做什么,生得又跟萧墨言那般像……
“这题你拿着回家做,我这里还有一题,你来写篇文章。”
“啊?”萧康思感觉来自姑父深深的恶意,可惜他不敢反抗,认命地等着徐喻明把题写下来交给了他。
“乃是人而可以不如鸟乎?诗云穆穆文王。”
萧康思看到这题时,觉得脑子更懵了,这到底是什么,是不是姑父记错了句子。他记得前半句出自《大学》,原句是“于止知其所止,可以人而不如鸟乎”,后半句他也有点印象,想了许久才想起是出自《诗经》中的“穆穆文王,于缉熙敬止”。这……姑父到底想让他写什么?
徐喻明会出这样的题,里面自然有吴莎的原因。他看吴莎在出题的时候,也会帮着出主意,后来吴莎就让他也来出几题,他就摘了几句值得一议的话,想让萧康思回去好好写篇文章,谁知吴莎说只凭一句没什么意思,最好是前半句和后半句出自不同地方,让萧康思摸不着头脑,还举了一个“君夫人阳货欲”的例子。吴莎前世也是翻过一些野史趣闻的,曾听说清朝科举有些截搭题很奇葩,她记得最深的就是这道题,听说因为这题太难,出题的考官之后还被罢官了。
有了这样一道题打底,徐喻明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最后被门夹住的就是可怜的萧康思。
面色发白,嘴唇发干……远远一看还是为遭受了什么蹂躏,当然,现实也差不多,萧康思拿着两张试卷茫然地坐在马车上。他今日乘坐的马车,是府里一辆通幰马车,马车车厢不大,一般只设一人坐,靠背一侧木板略高些,左右两侧车厢是两道扶栏,马车上有一个篷顶,上面覆盖一张大帷幔。因府里在服丧,大帷幔的是白色的纱幔。也有富贵人家,用颜色鲜艳的丝绸做帷幔。
马车经过闹市时,忽地有人扔了一个果子到了车厢内,萧康思一愣,往常他坐这辆车时倒有人扔过香囊,扔果子还是头一回,幸好不是烂果子。举目一看,他便看到一位与他交好的少年正站在一个水果摊前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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