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大臣在知道萧墨言父亲重病时,就盯着这个位置,甚至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就算等萧墨言守完孝他们就得把位置让出来,但司徒作为上卿之一,哪怕只能当上三年,这辈子也值了。许多大臣都有位极人臣的梦想,却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实现的,如今眼前有一个位置,也许用不着多少才干就能坐上,反正横竖也就坐三年,许多人都动了心思。齐暄帝也没料到争抢这个位置的人会如此之多,连以前喜欢独善其身的老臣也参与了进来,想在致仕前镀金的人可不少。
上朝以来头一次见到大臣们唇枪舌剑地对峙,吴莎暗暗觉得好笑,她朝齐暄帝看了一眼,不知他心中属意谁担任司徒一职,如果等会儿争得厉害,她少不是要为齐暄帝属意那位的助助威。她却不知道齐暄帝属意那个刚刚就被其他大臣寻着错处逼退了。司徒也负责教化,掌礼仪诸事,若是德行有亏的人是不能胜任的。偏齐暄帝属意的那位如今的正妻不是他的原配,而是从小妾提上来的,这等人如何能胜任跟礼仪相关的职位?
齐暄帝也心下埋怨自己挑中的人不靠谱,也怪暗卫办事不利,这样大的错处他们竟然没查到,果然辛办事不及吴莎周全。见吴莎眼中藏着看热闹的热切站在边上,齐暄帝心思一动。
“幽明,你可愿意任这司徒一职?”
话音一落,原本喧闹的朝堂顿时安静得针落可闻。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最怕皇帝突然的关心,最怕……
收!
吴莎收回自己一瞬跑到不知哪首歌里去的思绪,和齐暄帝交换了眼神后,诚惶诚恐地跪了下来。
“臣不曾在朝中任职,恐有负陛下厚望。”
“无妨,贤侄媳是萧家义女,你若有不懂之处,可去向她义兄讨教。”
齐暄帝越想越觉得这个人选挑得好,有这么一个人摆着,旁人也就以为他一心要为萧墨言留着司徒的位置,至于徐喻明这个新司徒是否能胜任,他完全不担忧。吴莎、徐喻明、萧墨明这三个人不管是哪一个提出来都是能干的,三人商量着做好一份差事,难道还能比萧墨言一个人担任司徒时更糟吗?
吴莎一听到讨教,就觉得这事要糟。司徒的工作范围,正好是她最不喜欢的,事情实在太多太杂,一时很难理顺。徐喻明也许能胜任,但他身体不好,吴莎也不打算让他出面,但若出面的换成是她,照徐喻明的醋性,她去向萧墨言讨教什么的,她都不敢想。
但齐暄帝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也就只剩下谢恩。边上的大臣或诧异或羡慕,谁都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一个结果,就算齐暄帝要重用徐喻明,一下子给他这样的位置大大超过他们的料想,他们甚至开始怀疑齐暄帝是不是有什么后招,想要捧杀徐喻明。再者徐喻明这个身子,前些天上朝说一两句话都会咳上半天的主,他哪里能担司徒的重职,要是遇上重大祭典,他偏又病了,这事得怎么办?也许徐喻明上位就跟其他老臣上位一样,不过是以后多个头衔,可怎么偏偏就是徐喻明?
众人各怀心思地退了朝,有些人还想跟吴莎套套近乎,偏吴莎一路咳着上了马车,脚步快得旁人都追不上。旁人一度都怀疑她这是在装病,但是她的脸色是确实差,尤其是知道自己得了这差事后。许多官员言之凿凿地说看到她的脸色越发灰败,不由都阴谋论地想,里面一定叔侄俩才知道的内情,他们以后办差看来得小心点,千万不要成了炮灰。
吴莎心里也知道他们多想了,她也不在意,一路上假装咳嗽装到后来嗓子都开始真疼了。到了郡王府后,她弯着身子,用帕子捂着嘴,脚步有些虚浮地回了正院。跟着去的忠宝不知朝堂上发生了什么,只以为郡王早上吹了冷风,人又不舒服了。
他马上去跟钟富说了此事,想让钟富去请大夫。
吴莎快步回了正院,中间遇着几个下人,他们急忙行礼也不敢多看。钟富知道吴莎假扮徐喻明外出后,就跟府里的下人说,郡王和郡王妃脾气怪,不喜欢别人盯着他们的脸看,要是有人敢犯后果自负。
世人怪癖多,京城曾有一位公子,因为脸上生痘疮,不准府里的下人盯着他的脸,有下人没守规矩听说被生生挖了眼。另一位不喜欢别人看他脸的名人,便是萧墨言,他以前貌若好女,要是有人敢盯着他的脸瞧,他就会记恨,听说有位官员后来被他治得下了大狱,就是因为他家公子多看了萧墨言一眼。
郡王府里的下人听过许多外面的传闻,听了钟富的话自然不敢再多看,也就没机会发觉吴莎版的郡王和真人不是同一个人。
回到正屋,吴莎推门而入,顿时也不弯着身子了,走路也从前面的大步变回了小步。徐喻明正在内室喝茶看书,在吴莎去上早朝的时间,他都是呆在内室的。
吴莎走到他面前,心下斟酌一番,便朝他笑道“徐司徒,恭喜了。”
徐喻明清冽的目光微微一荡,很快又沉静了下来,朝吴莎淡淡看着。吴莎莫明觉得背后发冷,却还是挨着他坐了下来。
“我是不是得去见见原来的司徒?”
“这差事怎么落到了你的身上?”
“陛下的心思你别猜。”
徐喻明心知问不出什么来,沉默了片刻才说“我去吧。”
“以后都由你出面了?”吴莎问。
徐喻明把手中的书一放,轻轻一笑,说“除非换个官当当。”
吴莎闻言也是一叹,说“如果是当个廷尉什么的,我倒还能出面,但是司徒……我吃不消。你出面了也好,但有一样,一旦身子有什么不舒服的一定要说,我可以替你。”
徐喻明点头,只盼着自己的身子能撑着让他把前面的事理顺了,省得她还得去萧府请教。
吴莎敢这样说,也是看朝堂之上如今还算平静,放徐喻明亲自出去溜溜也没什么。再则,她也不能总替徐喻明在外面挡着,他回京到现在连陛下的面也没有见过,于礼也说不过去。
平常吴莎从外面回来,会跟徐喻明聊外面遇到的人和事,这次她也是边换衣服边跟他说,等她说完了,又把徐喻明拉到梳妆台前,为他加点妆。因为能用的道具有限,她化成徐喻明并没有百分之百的相似,但是徐喻明要是也上了妆,却能让两人的五官几乎一模一样。
吴莎扮成徐喻明时,会把脸色弄有比徐喻明本人还苍白,既然徐喻明要出门了,吴莎也得给他的肤皮调一调,再把眉毛修一修,鼻子加点阴影,这样一看,就跟吴莎版的徐喻明几乎一样了。
“好了,这下就可以出门了,记得在外面时不时咳几声,用帕子遮一下脸,遮的时候注意别把脸上的粉给擦了。”
“还挺讲究。”徐喻明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说,照他看来,并不觉得自己化妆前后有多大差别。
吴莎也看着镜中的自己,暗想,铜镜就是坑,要是能有更清晰一点的镜子就好了。
用了午饭,徐喻明就出了门去了萧府,吴莎本来有些不放心,想扮成车夫跟着去,后来想想她作为夫人而不是老妈子,成天跟着徐喻明也不好,弄得两人私人空间也没有。不过她还是让钟富多安排些人手跟着,免得他在路上有个万一。
徐喻明的确难得一个人出门,他坐着马车上初时还觉得有些新奇,但是当街道上喧闹的人声传来时,他没觉得热闹,反而觉得冷清。要是吴莎陪着他就好了,他暗想,可一想他这是去萧府,吴莎还是不去的好,也只能按下心思。
到了萧府,府门口的白布还没有撤,照习俗白布得挂足七七四十九天,这期间除了吊唁的客人府里不接待其他访客。这些天下来,前来的祭拜的客人都来的差不多了,萧府已经很少有人上门,门房看到一辆马车在车口停下时,还有些意外。他很快就记起好这辆马车是幽明郡王府的,萧老太爷过世后,作为义女,吴莎和徐喻明曾上门祭拜,他也听说幽明郡王如今顶替了府里的老爷成为司徒的消息,连忙进去通知管事。
徐喻明这次来并没有拿拜帖,但两家也算姻亲,他先遣了忠宝去问了一声,想来萧府也该知道他已经是新任的司徒,不会太拦着他。
等了没一会儿,徐喻明就被请了进去,府里如今不方便开中门,徐喻明又算是私服出行,便走了侧门。入了屋内,徐喻明感觉萧府的布置比郡王府都要雅致几分,一想到吴莎每日对着诺大的府邸如何维护发愁,他心下就不禁莞然。
萧墨言已经在正厅外等着徐喻明,他知道近日上朝的徐喻明都是吴莎假扮的,但徐喻明刚进入视线时,他就认出这不是吴莎。可徐喻明偏偏在这时笑了,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萧墨言不曾在徐喻明的脸上见过这样柔软的表情,一时又不确定是不是真人。直到徐喻明走近,他的怀疑才打消,这就是徐喻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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