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屋外,掌柜跟赶过来的黄冲简单说了此事,黄冲已经让人取了头面来,正了正衣冠便在门口自报了名号。三妮在外面还是头一次碰到这样的阵仗,见吴莎面色不改地坐着也不吭声只朝她点点头,马上意会这是需要她出面的时候。
“进来吧。”她脆声道。
黄冲进了屋,先将捧在手中的紫檀木盒放在桌上,掀起衣摆垂首朝吴莎行了大礼。吴莎作为郡王妃,若有人一直盯着她的脸瞧,是会被治大敬之罪的,不过这儿是钱塘,吴莎本人又爱外出,有时还会隐藏身份逛一些小摊子,也没有在理会这些规矩,她身边的人也都没有注意。
不过人家这会儿行了大礼,她自然也得端着,有什么话只朝三妮使眼色。三妮倒也不笨,马上就抬着下巴说“听说黄当家得了一套了不得的头面,且拿过来给郡王妃瞧瞧吧。”
“是。”黄冲应道,一想到上头坐着的是以前喜欢歪在椅子上的吴莎,不觉有些想笑。
吴莎没有让他起身,他也不敢起来,就跪着去边上取了木盒,打开后上前呈给了三妮。三妮接过后,微微看了一眼,其实她并不懂玉石,这东西颜色清淡有什么看头,哪有闪闪发亮的黄金好看。不过她知道玉器很贵,比黄金还贵,尤其是那些上等的昆山之玉,听说前朝的皇后之玺就是用昆山之玉雕的。
三妮不懂玉,却知道木盒里装着的这套碧玉头面雕功甚好,便端着呈现给吴莎。这也不是在府里,也没个地方让她放这木盒,这木盒还挺沉手,幸好她因为养花总是在院里把花盆搬来搬去的,臂力还不错,只端着一会儿还不会累。
吴莎只拿着一根碧玉簪看了一眼,便出声让黄冲起来,待黄冲躬身站到一边后,她把碧玉簪放回了原处。
“黄当家把这头面拿出来,是何意?”
“听闻郡王妃娘娘娴雅沉静,卓尔不凡,让小人十分敬佩,故得此美玉时便想献给娘娘,供娘娘赏玩。”
“你倒是有心。说吧,为着什么事?”
“娘娘明鉴,真不是为着旁的事。”
吴莎不语,淡笑道“既然如此,这东西我就不客气地收下了,你就退下吧。”
“是。”黄冲应道,躬身退出了房间。
三妮还在想还能真就白送一套首饰,吴莎就她说“你去外面看看,不知菜好了没有。”
“是。”三妮连忙应下,心下暗想,以前吴莎从来没有让她去厨房催过,再说她们来了才没一会儿,这菜也没么快呀。
到了楼口,见黄冲还等着,她心下就明白了。两人略聊了几句,黄冲还是咬定这首饰送给娘娘并无所求,转眼又说起家中有故友得了咳疾的事。三妮也就明白了,这是为了枇杷膏的方子。
“这有什么,娘娘仁厚,这点小事当不会推拒。”三妮随口应道,又在得了黄冲几颗金豆后进屋去帮他问问。
她敢这样应下,也是前几天跟吴莎说起府里的人对枇杷膏的吹捧时,吴莎说过可惜不能让更多的人用这个药,可见吴莎并不打算把方子藏起来。果然,她进屋跟吴莎一说后,吴莎说这是一桩小事,却又为难地看着三妮。
“你的字练得如何了?”
三妮一听就是让她帮着把方子记下来的意思,想想也是,这事哪能让郡王妃亲自动手,要是让她的字迹流出去就不好了,可偏偏她的字写得歪七扭八的还上不得台面,近来她又把心思放在种花上,已经许久没练字了。看到她迟疑,吴莎哪有不明白的。
“让他取笔墨来,一会儿我先写一份,再让他抄,抄完了你记得把原件取回。”
“是。”三妮应道,为自己没能帮上忙感到羞惭,暗暗决定回去后一定好好练字,她原本以为这辈子都没有需要她写字的时候呢。
黄冲听了三妮传话,马上准备好东西,吴莎就把早就准备好的方子默了出来,又让三妮拿到门外,盯着黄冲,让他抄了一遍后把原件收回。黄冲抄完后又在门口道了谢,还亲自拎着楼里做好的菜,送吴莎上了马车,承诺以后吴莎来楼里订菜只收半价。
吴莎自然面带欢喜地走了,路上还打开木盒又细细看了一遍新得的头面。三妮嘴巴动了动想问什么,却还是忍着,一直忍到快到府里了,才问了出来。
“娘娘,这头面是不是很贵。”
“千金难得。”
这样一说,三妮也开心起来,她又想到自己得的金豆,脸上的笑容就更灿烂了。
进了主院,吴莎抱着木盒进了屋,三妮去厨房吩咐晚饭。徐喻明看着吴莎进屋,知道她出门时并没有带什么盒子,一时也好奇她又买了什么,怎么用得上这样好的木盒。倒不是他心疼府里的钱,而是吴莎经常说买东西送的盒子其实都是用自己的钱买下来了,她宁可盒子普通一些,让价格再低一些,反正这盒子她留着也没有用。这次她买的东西配着这么好的盒子,难不成,她是特意去买个盒子用来装什么东西。
吴莎知道这头面早晚要在徐喻明面前过明路,就朝他招了招手,让他过来看。
“买了什么?”徐喻明问了一句。
吴莎打开盒子,露出装在里面的头面。徐喻明是懂行的人,拿出一个玉冠在光线下照了照看出玉质油亮丰润,是难得的上品。徐喻明一时好奇,想要问一问价格,又不好出口,免得像在防着她乱花钱一般。
吴莎拿起里面的镯子,套在手上细看,又像不经意般跟徐喻明说“这是旧语楼的主家送的。”
徐喻明微一皱眉,问“为着什么?”
“他想要我枇杷膏的方子。”
徐喻明点头,把玉冠放回原处,倒没想到一个方子会这样值钱,想到定是给要紧人用的。听说旧语楼的主家姓黄,好像跟江北朱家有来往,朱家跟朝中许多高官都有关系,这方子说不定就是给他们的。若真是如此,他用高价买下方子也说得通,银货两讫,免得牵扯不清。
“唉……”吴莎放下镯子,忽地叹了一声。
“怎么了?”
“要是我有个女儿就好了,可以把这套头面留给她当嫁妆。”
徐喻明闻言扯了扯嘴角,吴莎无法生育的事算是两人之间避之不谈的一个问题,他不谈是怕吴莎伤心,想不到吴莎这会儿主动提起,还是用这样看似感叹实则调侃的语气。
“留给旁人做什么,你可以带着入土。”
“你也想太远,我不喜欢厚葬,要我说能一把火烧成灰洒入山林河流最好,只是世人认为这有违轮回。其实这事又有谁知道,佛家高僧就是火化的。”
“佛家重生不重死,比芸芸众生超脱。”说着,徐喻明又不解地看了吴莎一眼,“我以为你年年都要去清风观,是信道不信佛的。”
“我都信。只不过钱塘最有名的是清风观,我才常去那儿。”
徐喻明一笑,也不知吴莎是真的都信,还是都不信。伸手拿了一根碧玉钗,他为她插在头上,满意地看了一眼。
“既然你也不愿意带走,平常就多戴戴吧。”
“只恨不多长几个脑袋,这么多钗哪里戴得过来。”
“偏你平时又不爱戴。”
“我拿来看看就欢喜,真让我戴,这一头的首饰压得我头疼。”她说完就把青玉钗取了下来,细细看上面的雕功,也不知黄冲找了哪里的匠人帮着做的,这雕功简单是大师等级,也不辱没了这好料子。吴莎却不知若没有她的设计图,还请不到大师做这套头面。
“你戴着好看。”徐喻明见她把钗子又拔下来了,连忙拦住她的动作。
“我知道好看,但这头面才刚到手,前头也不知什么人碰过,得用盐水净化一下。”
徐喻明这才没再拦着,心下想,吴莎讲究起来,可比他这个曾经的皇长孙还讲究,还是女人家都这样,只是他以前不知道这些罢了?
新买来的玉器用淡盐水浸泡,是吴莎以前去产玉的旅游区听卖玉的店家说的,反正也不麻烦她就泡了。听说讲究的还会去收拾雨水或者山泉水泡,她倒也用过有点甜的山泉水泡过,也没有感觉跟泡普通水的有什么差别,不过是泡了让心里舒服一点,总归是别人碰过的东西,消消毒也好。
泡着的玉器吴莎让三妮放在檐下,三妮怕有人偷拿,不错眼地在边上盯着。中间安贵远远地看了一眼,当即相中了里头的玉冠,冠上刻着桂花的图案很是特别。桂花花小,很少用在首饰上,但难得这图能显得桂花的大气繁荣,颇有灵气,一看就是大师之作。
大齐制玉最好的两位大师一位身负客卿之职久居宫中,是常为皇家刻玉的冯大师。安贵跟在吴思身边时,有幸见过一两件,吴思当时曾叹这怕是冯大师最高的杰作,他如今做的玉雕玉饰都有些匠气,只靠着技巧在撑着。另一位制玉大师姓诸,如今年事已高,底下倒收着几位弟子,外人却不知他的弟子是谁。诸大师不肯说,也不准弟子们在他活着的时候打着他的名号在外头揽活。
安贵也曾见过几件诸大师所刻的玉雕,端得是意境悠远,大气洒脱,格局在冯大师之上。
她观放在碗里净化的几样玉器,有诸大师玉刻的影子,也不知是诸大师所作,还是他的弟子所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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