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饿吗?”看徐喻明难得吃这么多,吴莎不由问道。
他点了点头,叹道“我知道天晚了,你肯定不会给我吃多。”
吴莎也的确是空问一句。
“知道就好,明早多吃点,我给你包馄饨吃,给你包六个。”
“再加个饼子。”
“行,再加个饼子。”这饼估计是吃不下了,她心下想。
他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也知道夜深了,不过刚吃了东西,她会催他在屋子里走几步消消食,可那又有什么意思呢。
“我们去外面走走吧。”
吴莎看了一眼外面,无风无雨也无月,适合杀人,当然出去散步也是可以的。朝着徐喻明微微一笑,她欠了欠身。
“不胜荣幸。”
夜凉如水,吴莎提着灯笼,跟徐喻明走在后院。府里许多地方还没有整修完成,徐喻明也有段日子没去花园了,再说在大半夜的,只靠着灯笼也看不清什么景致,还可能不小心被绊到,吴莎就陪他往还没有开始整修的偏院走。
那一带是下人房,因为府里下人不多,有好几间院子都空着。这些院子有几间前身是这宅子原先主人安置小妾的,里面种着许多花木,也算是好景致,吴莎就陪徐喻明过去赏赏。其实看什么景,徐喻明倒不在意,他只是没有睡意想出来走走罢了。可惜才走了一会儿,起了一阵风,把吴莎手里的灯笼给吹灭了。
吴莎稍有些傻眼地站在那儿,好吧,怪她偷懒不想提死沉的宫灯,见夜里也没有风,就提了个普通的纱灯,上面绘着花鸟图,提着倒也好看。可惜中看不中用,风一吹就灭。
“殿下是想要回去?还是摸黑再走一段?”吴莎的眼睛马上适应了黑暗,哪怕没有月亮也不是一点也看不清路。
“再走一段吧。”
吴莎点头,两人就在暮春的夜里漫步。徐喻明的眼睛也很快适应了黑暗,时不时地会转头看向边上的吴莎,哪怕看的并不真切,心下还是安定的。略走了几步,许是分神的缘故,他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吴莎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的手臂。
其实就是她不拉,徐喻明也不会摔倒,就是有些糗。他少年时也是习过武的,就是现在身体弱了,连正常人也不如。被吴莎拉着,他也就顺势往她身上靠,还趁机拉住她的袖子。
“我还是跟着你走吧。”
“也行。”
吴莎应道,心下却在想,这人怎么跟个娘们似的,不过她倒是挺喜欢给晚辈当依靠的。小径路窄,徐喻明似乎是看不清路,一开始只是拉着她的袖子,后来就成了抓着她的手腕。吴莎在判断四周没有埋伏后,就由他抓着。她现在脑子被另一件事困扰着,这条路走过去是没有埋伏没错,角落里还有自己人盯着,但负责的暗卫放任小园子里的两个人在那儿做不可描述的事是怎么个意思?郡王殿下过来了,他也不提前清个场吗?
负责这一片的暗卫冤呀,他的职责只是保证这附近不会有危胁到郡王安危的人和物存在,至于会不会危害到心灵?这哪危害了?男人谁不喜欢看这个,说不定郡王见了还觉得有意思呢。再说了,他们的原则是尽量不干预,以免暴露自己的位置,那对男女也不是头一次到这儿来了,他以前也没有赶过他们。这事杨管家也知道,他也没说要处理呀。
这条信息并没有报到吴莎这儿,杨管家觉得不要紧,也没有料到有一天吴莎和徐喻明在散步的时候会正好撞见。
“殿下,天不早了,咱们往回走吧。”吴莎说道。
徐喻明还不想睡,就想跟她多走一会儿。他都没累,他想吴莎也不可能会累,估计是顾念着他才会这样说的。
“没事,我们再走一刻钟吧。”
吴莎为难地皱着眉,这条路的分岔口得过“事发时点”才有,她还没法绕,便朝着边上一指,“我们去那边的院子看看吧。”
“可。”
吴莎一听,拉着徐喻明想要往回走再绕过去,徐喻明却站着没动,还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前面没有能绕过去的路?”
府上的路四通八达的首尾必有通连的地方,没必要往回走呀。
“那条路有点远。”
“不远。”徐喻明说,心下却想,就是远一点的路才好。
一个借口不顶口,吴莎目光一转,马上找了另一个“啊,对了,那条路上的石板坏了,好像正在整修。”
“整修?”徐喻明有些不信,恰好这时起了一阵风,有些细碎的声音随着风声飘了过来。他张望了一眼,问“哪来的猫叫。”
“猫?呵呵,估计是府里的人私下养的吧。”
“我们去看看。”
他兴致勃勃地提议道,记得以前他的母妃就养过一只猫,后来不知去了哪里,许是被王氏的人给吃了。一想到这个,他就更想去看看那只猫,也不知它长得和母妃那只像不像,若是像他可以养在自己院子里。
“不就是猫,没什么好看的。”
“你不喜欢猫?”徐喻明有些意外地问,忽地想到什么,“你不会是怕猫吧?”
“怎么可能!我?怕猫?亏你想得出来。”
可惜吴莎的反应太激烈,倒让徐喻明更加怀疑,他拉着吴莎就往前走,非得带她去找那只猫。吴莎在后面拖着他,见他一心想拉她去,不得不提点他一句。
“殿下,那不是只猫。”
她的声音刚落,那边就传来了几声叫唤,比刚刚的还要清晰。这是有多热情,吴莎腹诽。
“不是猫难道是……鬼怪?”徐喻明可不信世上有鬼,见她迟疑,更加想去探个究竟。
“就是有鬼我也不拍。”
这孩子是没看过恐怖片,说这种话的人要是出现在恐怖片常常是头一个挂的,吴莎心下想,反倒有点懒得再拉着他。看吧看吧,去开开眼界也好。两人走到一个小院外面,里面的动静也就更明显了。徐喻明这会儿也听出这不是猫叫,倒像是人在喊。
莫不是暗卫的人有什么行动,徐喻明一想,倒不好意思再久呆。他都忘了他拉着的这个是暗卫的,而他是被暗卫半保护半监视的人。
朝吴莎做了一个走的姿势,他就悄悄地拉着吴莎离开。那两人的位置相当隐蔽,又是在夜里,两人站在院门口只能听到声音并看不到人。吴莎见徐喻明神明平淡,就知他并没有领会到暗处的人在做什么。她有一点遗憾,到了这会儿,她反倒想看看他发现后会有什么反应。很快,那两人满足了她的要求,就在他们转身离开时,两人说了几句情话,然后动静又大了一点,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吴莎发现徐喻明此刻的表情就跟吞了苍蝇似的,好看的眉拧在一起,抓着她手腕的手烫了起来还抓得更用力了。她心下莫明想笑,等两人走到听不到声音的地方,她故意轻轻一叹。
“我就说了往回走。”
徐喻明沉默了片刻,勉强说道“其实这也没什么。食色性也,男女敦伦是传嗣大事,不必另眼看之。”
“这些话等你脸不红的时候再说吧。”
被吴莎拆了台,徐喻明脸上红得更厉害了,夜明明那么黑,也不知她怎么看到的,她不会连院中的人也看得清清楚楚吧?他偷瞄了她一眼,偏又看不清,倒是她身上的香气越发明显了。
“你是不是洒了什么香粉?”
吴莎朝他看了一眼,淡淡地说“如果殿下是问现在闻到的香气的话,那来自于边上的栀子花。”
徐喻明大窘,偏又嘴硬,“我闻到的不是栀子花的香味,就是你身上的味道。”
说着,他上前在她脖子上闻了闻,越闻心虚得越厉害,心跳的也越快。他拉着她的手,在她颈上闻了许久,整个人都有一些心神恍惚。
“没味道吧。”吴莎说。
他不语,反倒贴得更近了些,鼻尖还碰了一下她的脖子。
“很香。”他小声说。
吴莎感觉被他碰到的地方烫了起来,因他贴得太近,她连头也不好转,只得往前走了一步。她一走,他便跟了上去,却不知吴莎只是想拉开一点距离,走得并不快,他却跨了很大一步,差点扑到她背上。他及时收住了步子,脑袋还是贴在她背上,靠了一会儿后,他才后退走到她身边。
两人都没有说话,绕了一圈后也没有再去其他的地方。回到院子时,挂在院前的灯笼幽幽亮着,吴莎想到自己的手还被徐喻明抓着,想要抽出来,徐喻明却抓得更加紧,直到进了屋子才松开。
“路不好走。”他站在屋内,对面带疑惑的吴莎淡淡说道,“和你一起,两个人一起,会好走一些。”
吴莎若有所思,问“不怕被我带沟里?”
“一起在沟里呆着也不错。”
吴莎笑笑不说话,她可不想被谁带进沟里。徐喻明也微微一笑,又在门口和她对看良久,才关上了门。吴莎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她现在脑子有点乱,得好好想一想。她知道自己是有魅力的,哪怕许多人以前都不觉得她是个女的,她也没有改变她的想法。她有魅力,只是这个时代能欣赏的人不多罢了。冷不防有人懂欣赏来示好,她也以为是崇拜。想想吴思,再想想暗卫中的其他后辈,崇拜她的人还不少。
要说到迷上她,还是出于男女之情的那种,她还没有发现过,她对这个时代男子的眼光没有信心。在经历过几次命悬一线后,她对人的虚伪也有了新的认识,这是前世过着普通人的人生的她所没有经历过的,这也使她不想走出自己的舒适圈轻易尝试。那么现在,她是不是要接受来自曾经权利中心的人的刻意接近呢?
这样的事只靠脑子想,是不会有百分百正确的答案。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至于答案,其实早藏在某些细节里,不经过时间的洗礼,她也许发现不了。她也不急着去翻找。她有足够的耐心等着这样的细节自己显现,让她恍然大悟心生感慨。她也不会把时间都消耗在等待上,有很多事等着她忙呢。
萧墨言见过徐喻明后,要说完全打消了怀疑的念头倒也没有,只是徐喻明的身体短期内用不着让人生出多余的担忧,他能健康活下去就不错了。他倒是想跟杨管家交待一句,让徐喻明一直病着,想想这是暗卫的事,他过多的参与并不好。朝臣是不可与暗卫和内侍来往太多的,免得让人怀疑别有居心。
杨管家那儿他不能太接近,吴莎这儿倒无妨,她是早晚要退出暗卫的人,且两人也共患难过,倒是能一块说几句话。既然不打算把徐喻明和老丁算成同谋,老丁说的那件事,他正好能问问。东方那家的那个孩子,若能活着,倒是能让他的母亲略微宽心。
老丁当初是跟前首领一同参与了东方彭一家被灭门的事,东方彭一家八口的尸体是怎么处理的,他也知道。与萧墨言有过婚约的小姑娘跟活下来的那个不是同一个人,他当然也知道,但这又怎么样,他就是提一下这件旧事,扰乱一下萧墨言的心绪,给他添点堵。他也是一时想到,没想到这次添堵还挺成功,萧墨言还乖乖回来示弱,问了他那个女子的下落。他自然不能把活下来的那个的事告诉萧墨言,只能暂时搪塞他。
“放心,她现在过得很好。比起她来,你难道不想知道东方彭一家尸骸的下落吗?”
萧墨言也知他不会这么轻易地说出来,反正人现在在他们手上,留着他看看他还有什么事想让他做也好。
“请讲。”他谦和问道。
老丁报了一个地名,那是洛阳城效的一个荒废的山村,村里有一个不小的池塘,里面沉着许多尸体。查证有罪后上头希望消失的人,有很多长眠于此。老丁现在也分不清,除去东方彭一家的命令是先帝下的,还是前首领下的。怎么样都好吧,人都已经死了,其中有些是他杀的,他还杀过许多上头让他去杀的人,将来徐喻明要是下令,他还会杀更多。
萧墨言问到了地名,出去问了陪他同来的杨管家。
“吴娘子平时都呆在府里吗?”
杨管家一直站在院外,并没有听到他和老丁说了什么,不懂为何萧墨言忽然提到她。他略有一点心虚,昨夜负责监视的暗卫来报,说是徐喻明和吴莎散步时遇到了那对野鸳鸯,徐喻明还起了兴致占了吴莎的便宜。杨管家听到时,一度脑子还反应错了,以为是吴莎占了徐喻明的便宜,暗想要怎么帮吴莎遮掩过去。
后来一回想,不对呀,他听到的好像是反过来的。当即他背上就出了一层冷汗,他觉得吴莎不会放过他。虽然占便宜的人不是他,而是徐喻明,但是府里有人乱来的事他早就知道,要是他早点发落,吴莎就不会遇到这样的事。照吴莎的脾气,她对上头一向是恭敬的,吃点小亏也不会马上找回来,但是会向底下的人问罪,也就是说她不会跟郡王不客气,却会找上他,哪怕他是钱塘这一摊事的主事人,不过怎么看吴莎都没有真把他当上级。
昨夜的事眼下只有他和昨天守夜的暗卫知道,萧墨言忽然问到吴莎,难不成也知道了?
“偶尔也出去,一去就买一堆东西。”杨管家答道。
“她都去哪里买东西?”
“就是一些布庄之类的,还会去点心铺、酒楼买吃的。”说着杨管家就觉出味来,知道萧墨言是在打听吴莎的行踪呢,许是有事想私下跟她说。
“对了,吴娘子今天中午好像要去前面的杨记饭馆吃饭。”
“想来这家饭馆的味道不错,我今天中午也去那儿吃吧。”
杨管家笑着应和,两人略聊了几句便分开了。杨管家一回了府,马上跟吴莎报了此事,顺便看看她的神色,确认一下她现在是生气呢还是高兴。吴莎倒没有发觉,她并不想跟萧墨言单独见面,但他来约了,她不去又有一点像在认怂,看来中午还是去杨记走一趟,正好她也想吃他家的烧鸡了。
“行了,我知道了。”
杨管家听了,朝她打量了一眼。吴莎不解地看了回去,“怎么,还有事?你的事会不会也太多了点?”
“没事。就那两人,是不是赶出府比较好?”
“若是宫里出了这样的事,该当如何?”她淡淡反问。
杨管家不答,宫里的那套规矩,他还是知道的。郡王府不比宫里,不需要像宫里那般严苛,但该有的规矩还是得有。
“你是郡王府的管家,府里的事你自己看着办。府里为了清静,下人的人数连该有的一半中的一半都没有,若还进来这等品性不好的,将来生祸也是你的事。”
“是,属下明白了。”
“什么属下,明明是表哥。”吴莎翻了个白眼,朝他挥了挥手,“走走走,表妹我要挑衣服准备出去吃饭了。”
真是瞎讲究,穿得再好也是个凶婆子,杨管家心下说,却乖乖地退了出去,生怕她发觉了跟他算账。吴莎也没有太打扮,就换了一身颜色新一点的衣裳,再把首饰换成金的,再加重了脂粉,便出去赴了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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