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徐喻明小憩一会儿,走出卧室已经是日落时分。忠上也没在屋内,他想去门口站一站,正看到吴莎拿着一簇通红的花进了院子,看到他还朝他挥了挥手。
“这是映山红,想不到这个时节山上还有。宅子里也没有花瓶,我就借了厨房的小坛子暂时放放。”
徐喻明扫了一眼她鞋子上的污泥,不由问“山路难行,你怎么想到去摘花了?”
“本来就去走走,后来看到半山腰有花,就多爬了一段。山路的确难行,就算过几天地面干了也是一样,殿下是爬不上去了,只能由小的折一枝春色回来,以慰殿下踏春之心。”
“这花的颜色,倒是比以前瞧得烈了些。”
“野花自然是烈的。”
徐喻明看向她,嘴角微微一场,露出少年特有的干净笑容。吴莎一愣,她以为这个人不会这样笑呢,可惜还是瘦了点。风一吹,他宽大的衣袖翩然飞扬着,倒是有几分遗世独立的味道。吴莎把花往他怀里一塞,看着五官如画的瘦削男子抱着映山红站在风中,觉得实在养眼得很。
“外面风大,殿下去屋里等着,我去看看陶罐刷干净了没有,别还有一股咸菜味。”
徐喻明抱着花,有些无奈地看着她快步离开,低头看着怀里的花,慢步进了屋内,哪怕听到屋顶上的声响,也没有让他移开目光。
厨房里小陶罐不多,吴莎挑的那个以前装过酒,后来陈嫂看这罐子还成,就用来腌菜。前些天这个坛子里的菜刚吃完,陈嫂洗净了放在厨房,倒让吴莎看到记住了,从山上把花摘下来后,她就去讨了这陶罐。这东西算是陈家的私物,但陈家是入了奴藉的,他们的东西就是主家的东西,哪会有什么私物。
陈嫂见吴莎来要,哪能不应,怕这坛子还有味道,她还浸了皂角液准备再刷一遍。吴莎道了谢刚走,没一会儿就折回来取坛子,陈嫂庆幸自己没耽搁,要是让主家觉得她和家里那口子是个懒的就不好了。
陈哥常去王府送货,也跟里面的人聊过天,私下他跟陈嫂说,两人的差事是所有人中最清省的,主家也没在眼前盯着,那就更不能偷懒。两人是临镇逃难过来的,当初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才卖身为奴,能过上现在这样的松快日子,以前两人是想也不敢想。
为了表示自己的忠心,晚上的饭食陈嫂花了心思准备,炖大肉、炒鸡蛋、蘑菇炖鸡汤,还煎了豆腐。豆腐在大齐还算是贵重的东西,一般人家不年不节的是舍不得吃的,郡王府吃的也少,因为这豆腐是用醋点的,有一股酸味,爱挑食的徐喻明不爱吃,知道豆腐真正味道的吴莎也不爱吃。她已经把做卤水点豆腐的事告诉了黄冲,让他找机会把方子卖出去,一想到不久之后就能吃到香滑的豆腐,现下的酸豆腐她就更不想吃了。
陈嫂把菜端上来后,没敢在屋里多停留,她已经从忠上那儿打听到闲杂人等没事不能出现在郡王跟前,就是打扫院子也得照时间来。两人有些沉默地吃着晚饭,不约而同地把豆腐留在了最后面吃,把最后一口豆腐吃下肚时,吴莎看向徐喻明,徐喻明也看向她,两人同时轻笑一声。
总算是知道她也有东西不吃的徐喻明,心下有一丝得意,他倒有心每天都让厨房做一道豆腐来,可是他自己也不爱吃,想想也只好作罢。吴莎正在想他会不会头脑发热跟她“互相伤害”,她好像逼他吃过许多他不爱吃的东西。不过她也不怕,只是吃个酸味的豆腐,把它想象成酸奶同款就好了。好在徐喻明并没有这个意思,可以这样和平地相处,当然是最好的。
两人又略聊了几句,吴莎见徐喻明已经有了疲态,便起身告辞让他早点休息。徐喻明点头,又神色平常地笑了笑,问了一句闲话。
“这个地方近山,不知是不是安全,可别有什么野兽夜里来叫门。”
吴莎听了便笑,“野兽?若真有野兽来,还请殿下开门请它入内,别让它逃了。婢子近日正想吃点野味呢。”
“你别嫌膻。”徐喻明意有所指地说。
“不膻我还不吃呢。”
吴莎挑了挑眉,这次安排徐喻明来乡下庄子,明着是为了方便郡王府翻修,实则是为了引蛇出洞。
王氏余党有办法瞒过他们的耳目,联系江北豪族,说不定在钱塘也布下了他们的人手。府里的人员经徐喻明中毒的事排查过一遍,应该不会有问题,但是外围的那些护卫呢,今年新来的工匠呢?她故意放松了警惕,给他们一个布置的机会。
若是他们真的已经有所布置,她们现在转换地方来到乡下来,算是给他们的布局当头一击。其中若有人耐不住了,留在府里的暗卫总该看出些什么,若连现成的动静都摸不出头绪,她不介意给他们上上课,让他们从头再学一遍。
是夜,郡王府隔岸的一户人家,几个人正围坐在一起商量事情。其中一个穿着破旧的衣服,衣服上沾满了尘土,还散发着一股汗臭,一看就是白天做力气活的人。
“想不到郡王会离府。”他一脸不爽地说,既然是被圈禁的皇室子,出入肯定会受很大的限制,怎么会突然能离开郡王府往别处去呢?
“定然是临渊楼那件事惊了人。”
这事一说,倒也在理,既然知道钱塘已经潜入了不少刺客,的确不好将郡王留在原来的地方。
“好在山岩村也有我们的人。”另一人安慰地说,这声音听着就比其他人年轻,也就比其他人乐观。
就算山岩村有他们的人又如何,要紧的是怎么混进去跟徐喻明接触。山岩村那间小庄院,他们又不是没去探过,那点子地方多放几个守卫,旁人就别想简单的混进去。那里的院墙也不是一般的高,据说建造的人是为了防差役强攻。一个地痞恶霸顾腚不顾头,造了这么个房子,却在入住前出了事,倒是便宜了后面想要住的人。
若是纠集人手硬攻,也不是不行,他们就是不知齐暄帝在钱塘到底安排了多少人手,要是冒然前去劫人,最后只会落一个全军覆没的下场。
等他们商量好对策,便四散归去,却不知有一黑影悄无声息地跟在其中一人的身后,直到确定了对方到达的地方才回去复命。在黑影离开后不久,暗处又有人影闪过,在钱塘如水的春夜中像是梦中的幻影一般,无声无息的随着暖风飘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