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莎抱着账册进了杨管家的屋子,他正坐在床上,不知道要不要躺下去装病。他知道自己装得并不像,骗骗一般人还行,要骗千面杀神,除非她病糊涂了。吴莎没有到他这儿来找他拆穿他,他还能继续装一会儿,吴莎一来,他就有种背上发凉的感觉,哪怕他要比吴莎大上许多。
“不是病了吗?怎么不好好躺着?”吴莎瞟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说。
杨管家马上下床行礼,讪笑道“属下早就好了。”
“好了?真好了?好全了吗?”
“真好了,好全了。”
“那是不是得干活了呀?”
“是是是,戊头有什么活尽管吩咐。”
府里一向清闲,过年的一应事宜她都已经办妥,吴莎还真没有可以吩咐他去做的事。不过看他闲着,她也不乐意,把账册往他的桌上一放,她抽出里面一卷在他面前晃一晃。
“也不知张县令今年会不会回老家过年,我记得衙门挂印封衙就在这几天了,你拿着这册子去问他要里面的……焦尾琴,就说郡王想要,再另点几样你觉得郡王想要的东西。”说着,她把册子递到杨管家跟前,待他接过去后,她笑着在他肩上拍了几下,“过年前,我要看到东西,至少得有五样,每样价值得跟焦尾琴相等。”
“是。”杨管家应道。
焦尾琴乃是前朝名人所制,据传他在烈火中抢救出一段尚未烧完、声音异常的梧桐木,依据木头的长短、形状,制成了一张七弦琴。此琴声音不凡,因琴尾有焦痕,故取名为“焦尾”。此琴虽然名贵,但郡王殿下有不少先皇所赐之物,再挑四样与它价格相等的应该不难,杨管家暗想,哪怕他对古玩器物的价格并不太懂,但他知道府里的暗卫之中有一个懂行的,找他问问就行。
吴莎把这差事交给了他就没有再去管,眼看着再过五六天就要过年了,府里还有许多事要做呢。管家病了,掌事娘子出面给每人发了布料还有糖果点心,如果家在钱塘附近的,过年还有三天假让他回家跟家人团聚,留在府里的,正月期间也可以轮流去街上逛逛。有时总让他们呆在府里也不是什么好事,总要让他们在外面晃晃,给别人看看。
府里活本就不多,除了厨房的人,大家都有空闲去街上。但是新年不比往常,大厨会备下许多菜饭,吃的时候热一下就成,不必每天新做许多,这也就减轻了厨房里仆役的负担。
几项福利一出,府里的人见着吴莎都给了个大大的笑脸,吴莎倒是把事情归功于徐喻明,说是殿下仁慈才给大家方便,让大家明年办事继续用心云云。旁人也许会信这说法,在郡王身边侍候的忠上却清楚徐喻明根本不会提这样的事,这都是吴莎的功劳,但他又懂得吴莎为什么把事情安在郡王头上。他也没想太多,到现在也没去猜测吴莎和杨管家真正的身份,只知道吴莎办事比杨管家利落,也许像她这样的才算是一个称职的下人。
因着这些,府里过年的气氛也更浓了,吴莎还跟他们剪了窗花,在府里挂上红灯笼,瞧着就喜庆温馨。府里无心欣赏这些的怕是只有杨管家了,他这才知道张县令胆子这么大,把许多御赐之物都给卖了,那张焦尾琴更是成了他女儿的嫁妆,过年前是要不回来了。
杨管家为了讨要这张琴,跟张县令翻了脸,张县令已经知道明年他会调任,也不知齐暄帝对幽明郡王是怎么个意思,但是这些东西想要全都追回来是不能了,只能用些相似的东西顶替。因为杨管家后来催得狠了,张县令就拿了一张假的焦尾琴应付他。杨管家并不懂这些,把好不容易凑齐的五样东西放到吴莎面前,吴莎直瞟了一眼,伸出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脑袋。
“脑子是个好东西。”
“啊?对。”杨管家不解地附和,不懂她这是在夸他还是损他,想想吴莎夸他的可能性不大,那就只能是损他了,可是为什么呀?
“好在我当初是把你调来郡王府当管家,这要是让你去什么地方当个掌柜,这店肯定都倒了七八回了吧。你说,你这管家是不是不想做的,你是想下地开荒去呀还是想进山打猎呀?”
他倒是想下地开荒进山打猎,这不是身体受了损伤不能再做这些吗,再说了他也知道做那些活容易吃苦受冻,以前他一个人的时候也就罢了,现在不是还得照顾阿香和她女儿嘛。
想了想,他低声下气地跟吴莎说“戊头,我是什么人,你也是知道的。这一下子让我当管家,我连学也没处学,有许多事没想周全。可这不是你来了嘛,我跟你学,你别嫌我笨,偶尔骂几句我也受得。这管家,我还是要当的,拿着月例吃喝不愁,好过去当掌柜,做生意要是亏了我想翻本都翻不了。”
“可你现在亏了主家的东西,这得怎么算?”
他一时语塞,看了看眼前的东西,也知道肯定是这些东西有问题,那个该死的张县令,他日不卸他一条腿,他就不姓杨。
虽然他本来也不姓杨,他哪知道自己本来应该姓什么,现在的名字也是随口取的。
“我猜这追讨东西的差事最后还得落我们身上。咱们先礼后兵,礼,你已经去过了,办得好不好的你自己想想。你一个管家,被一个酸腐小人算计了,你惭不惭愧?当年那谁的毒蛇阵都没困住咱俩。要是有天郡王府不需要你这个管家了,你又不能靠武艺吃饭,你没点别的本事成吗?
不过你既然肯学,倒也还是好的,总好过你院里的忠永,让他学字他都不学,就好像当初我让你学学制药你也不肯学一样,不然十来年过去了,你早成神医了。”
说着,吴莎扁了一下嘴,摆了摆手,说“刚刚的不算,就你的脑子,学一百年也成不了神医,当个小管家还成。且等着吧,要是这活真落在我手上,我就是要不来东西,也得让张家脱层皮。”
“是,全靠戊头了。”
杨管家嘴上这样说着,心下却开始同情起张县令来。
“本来想着你要成亲了,我想送你一间钱塘的宅子的。”吴莎忽地说,随后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啧了一下嘴,“瞧你这差事办得,还宅子,我不罚你就不错了。”
这个该死的张县令!杨管家在心里骂道,希望吴莎能好好收拾他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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