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依的房间在二层拐角的最里面,比其他住二层的姑娘屋子都小。住在二楼的姑娘都是楼里最当红的,或者也像罗依一样被人单独包着,里面罗依算是身价最低的,分给她的屋子又小又偏。这倒有一个好处,就是清静。吴莎到了门前,敲了三下,都不见边上有人注意。
屋内的罗依听了马上出来开门,这是两人约好的信号。
“吴大爷,您来了。”罗依微笑朝她施了一礼,在外面依旧把她当成男客接待。
吴莎点头,闪身进了屋子,罗依也不朝门外多看,马上关上了门把门又栓了起来。吴莎不来的日子,她一入夜就会把门栓上,免得有些喝醉的客人走错门闯进来。
“吴大爷,要不要让人送些酒菜来?”
“不用了,我不久呆,过会儿就走。”吴莎说着,习惯性在扫了她的屋子一眼,确定几个暗角没有藏人后,有些无奈地笑笑,她这二十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实在让人心累。
“是有什么事吗?”罗依眼睛发亮地问。
头一次吴莎让她去探听消息时,她还有几分紧张,现在她倒挺喜欢从那些自诩年轻漂亮却没什么脑子的“妹妹”那儿去套消息。吴莎过来,如果不作停留马上就走,估计又是想让她做什么事吧?
吴莎见她如此,不由一笑,“怎么,手头紧了?又想赚银子?”
吴莎自是不会让她白白探听,且给她的报酬还不低。
“想多存些银钱好赎身。”罗依半真半假地说,这也不是她头一次跟吴莎提到这事了,吴莎见她没有把银钱花在衣服首饰上,倒相信她的确有这个打算。
“现在要替你赎身需要多少钱?”
罗依看了她一眼,微微抿了一下嘴,答道“总得要五十贯。”
大齐市面上流通最多的钱是外圆中方的铜钱,上面刻着“五铢”二字,又叫五铢钱,一文钱的购买力因为物价的差异相当于现代的一块到两块钱。一贯钱有一千文,五十贯大概就是五万到十万,以曾经的头牌来说并不算高,但以罗依二十岁的年纪来说,差不多只有这个价。毕竟去外面买个黄花闺女回家,都用不着十贯钱。
“我替你出五十贯,剩下的你自己想办法,今晚就把事情谈了。明早我要动身去钱塘,你是想跟着去,还是有其他落脚的地方?”
罗依脑子有些混乱,却还是马上答道“请大爷莫嫌奴家粗鄙,让奴家跟在身边侍候。”
“我明白了。”
两人又商量了几句,罗依就等楼下客人不多的时候叫人请了花妈妈过来。自从她年纪大了,身边连个侍候的人也没有,就是去叫人也得跟下人说好话陪笑脸。花妈妈本来还在想这罗依没事找事,都没有客人上门,还敢劳她过来,等她面色不善地进了屋见了吴莎,马上露出谄媚地笑,朝着吴莎热情招呼。
“吴大爷,有些日子没来了,我家依依可想死你了。”说着,她朝罗依嗔怪地瞪了一眼,“你这丫头,怎么越来越不晓事,客人来了也不叫酒菜。”
“不必了。”吴莎淡淡说道,照着她刚刚跟罗依商量好的,露出意兴阑珊的模样,“我也是正好路过,来看看依依。”
说着,她朝罗依打量了一眼,被罗依目带依恋的看着,无奈地皱了皱眉,转头问了一声“花妈妈,我想为依依赎身。”
花妈妈本想再夸罗依几句,免得她连最后的贵客也没了,忽地听吴莎这样说,目光旋即透出亮光。她扬着沾着过多香粉的帕子,感慨地挥了几下,也不知是不是想掩饰自己的兴奋。
“吴大爷,奴家养大依依不容易,这些年为了教她琴棋书画,楼里费了不少银子……”
“花妈妈莫不是觉得我不知晓这些?”吴莎有些不耐烦地说。
“怎么会呢?”花妈妈干笑几声,拿着帕子擦擦脸,“既然大爷是个懂行的,花妈妈也不说那些虚的。依依曾是咱们楼里的头牌,若是那个时候,有人出一千贯奴家也是不卖的。如今依依年纪大了,奴家也不忍心她继续沦落风尘,若是大爷以后肯对依依好,只要出一百贯就好。”
“一百贯?”吴莎轻哼一声,脸上的表情反倒舒展开了。她看向罗依,叹了一声,“想来是你我无缘。”
“老爷……”罗依凄婉地叫了他一声,又转头看向花妈妈,“奴家从小受妈妈教养,也知道妈妈舍不得女儿。”
说着,她似有不舍地走到花妈妈身边,靠在她肩头哭了起来。花妈妈见吴莎不像诚心给罗依赎身,心下正存疑,见罗依忽地哭了起来,也弄不懂这是怎么一回事。
“妈妈,吴大爷今天原是去万芳楼赎红玉的,因为那边价叫价太高败兴而归才来了这儿。”罗依小声在花妈妈耳边说道。
万芳楼和天香楼一向不和,两人的人在街上碰着都会互翻白眼。万芳楼里的红玉花妈妈也知道,是个勾人的小妖精,年纪才十八,有好几个出手阔绰的熟客,有一个以前还是罗依的常客。花妈妈嫌罗依哄不住人,又气小妖精花样多,都十八岁了这个月还把楼里另一个常客勾走了,难道吴大爷也是被勾走的人之一?怪不得他长久没来天香楼了呢。
花妈妈越想越气,心下倒也笑吴莎活该在那边受气,红玉这么能赚钱,万芳楼的老妖婆怎么会随便把人放出去,没个几百贯她的眼皮都不会抬一下。可是笑归笑,她又开始盘算起罗依赎身这事。吴莎看着也不像一次会赎两个风尘女子回家的,男人又都喜新厌旧,她现在心里怕是更想赎红玉回家,说不定回头被红玉哄上几句就会去为她酬钱,她可不想让万芳楼的老妖婆赚着钱。
想着,她假作跟罗依感慨旧情,认真打量了她一眼。罗依论模样,其实并不出挑,她出过痘疮,脸上若是不涂上厚粉,就会露出淡淡的痕迹;她又不是个会揽客的,假作清高冒充才女那一套对普通客人可不管用,他们只看中模样身段;这样算来,如果失去了吴莎,她也留不住什么好客人,赚不出什么钱。
“好姑娘,别哭了。”花妈妈帮着罗依擦了擦眼泪,叹了一声,“罢了,妈妈也不是那等狠心拆散别人姻缘的人。七十贯,不能再少了!”
“五十贯。”吴莎神色淡漠地喊了一个价,又朝外面看了一眼,似乎是打算离开的意思。
“六十贯。”
“五十五贯。”
花妈妈眼珠一转,一脸内疼地点头,“成,五十五贯就五十五贯。”
吴莎迟疑了一下,似乎有点不情愿起来。朝罗依看了一眼,良久,她才微微点了点头,“行吧,妈妈去取了她的身契来。”
“这么急?不如明早咱们再办?”花妈妈见她着急,又开始后悔是不是把价说低了,有心想拖一拖。
“你这地方这么小,我可不想来这儿过夜。”吴莎嫌弃地说。
花妈妈讪讪一笑,解释了几句,不再多想,马上回屋去取罗依的身契。
在等花妈妈拿来身契的时间里,罗依和吴莎对看一眼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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