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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1章久别重逢(1 / 1)

琼林玉殿,朝喧弦管,暮列笙琶1,东京城的繁华盛景由此可见一斑。

“阿倾,你晚到了几日,没赶上这东京城的元宵灯会。从年前冬至开封府衙就开始在皇宫前搭山棚,到了元宵时满街花灯笙歌彻响,游人皆是不眠不休不醉不归”时年二十的翁家次子翁景瑜,乃是任倾表兄。正对任倾滔滔不绝地说着东京城元宵时热闹非凡的场景。

早年翁家大郎来京科考,翁二便随了来,此后大半时间均在京经营自家商业,很是熟悉东京事物。

二人情谊颇深,此番任倾初来乍到,翁二自是尽心礼待一番。

端坐一旁的任倾也听得津津有味,时时点头。东京城实乃当世最为繁华热闹之都城。

今日天气晴好,翁景俞邀任倾来的是东京城最有名的娱乐场所之一——封家瓦子。所谓瓦子,乃是东京城一大特色,此处可观影戏、杂剧,可听小唱、嘌唱,还有杂耍踢弄,还兼营杂货酒食。翁二算是这里的常客,早早订了极好的观赏棚座。

翁、任二人并仆从,在瓦子玩乐整日。午食是附近酒楼送来的特色菜式,做工用料无不精细,任倾也不免多食了些。

“郎君,这东京城不光好玩的,好看的多,好吃的更多,只恨这肚子太小了。”任倾身边的僮仆得福摸了摸吃的圆滚滚的肚子,意犹未尽道。

“你呀,说的好像我任家缺你饭食了。”任倾温雅的声线温雅而略有丝低哑,少年人好面子,嘴上不好附和,不免促狭。

翁二看破不说破,俊眉微挑。“晚上带你家郎君去更好玩,好看的地方。”

翁二说的好地方,离瓦子不很远,几人随意漫步而去。

任倾原以来读书习字论策,踏雪吟诗赏月已是至乐,却不想市井间也可如此趣味盎然。遐想祖父若早些回京,岂不是早可领略一番京都风物习俗。忽又想到,祖父回京之后再不可如这般逍遥自在,不免心有戚戚。但瞧街边彩楼欢门林立,酒旗招招,灯影幢幢,又觉应惜福及时行乐罢了。

任倾只瞪着眼看“楚歌馆”三个大字,瞬间红了脸。纵容父亲母亲疼爱,平日并无过多拘束。此番来东京前,也尝听闻东京烟花风气比之州郡更盛。才情出众的女妓,很得文人雅士追捧。任倾虽有心一探究竟,但虑及自身有所“缺陷”。若有纰漏,轻则罪及己身,重则祸及家族。

得福年少懵懂,不知方还兴致冲冲的小郎君为何骤然住了脚。

“咳,二表兄,天色已晚,恐父母担忧,莫若及早归家吧。”任倾忽觉得贸然脱走,颇为失礼。遂握手成拳,抵着唇边清了清嗓。

翁二见任倾一脸羞赧,示意仆从在外等候,只拉住任倾,往门内进。“阿倾,现今士子来此秦楼楚馆乃是常事。况待你来日做了官,总免不了觥筹交错。这馆子尤为风雅,你进去瞧瞧便知。”

任倾似有所顾虑又似按捺不住心奇,犹豫之间已被翁二拉入门内。

正对馆门乃是约百步的宽大主廊,只见廊上有数十女子凭栏而坐,皆是珠翠鬟鬂身姿袅娜,巧笑倩兮间恍若天仙。以此廊为界,东西各有两座天井,外廊便是宾客饮宴的雅阁。游廊檐下,遍植松竹腊梅,又有假山曲水,意境清幽,暗香阵阵。

见此情景,任倾扬唇暗叹。不虚此行了,只此一次,罢了罢了。

有一绯色倩影自主廊缓步而来,香粉敷面,淡雅妆容,温言浅笑着将两位身着锦衣的二人送入了一间雅阁落座,随即有女婢上前奉上香茶。

约摸过了一盏茶,又有侍婢在桌案上摆上精细酒菜而去。

起初是暖意融融的房间里,传一缕似有还无的清冽冷香。随即一张芙蓉面出现在眼前,约摸十七八岁的歌姬怀中抱着一柄五弦琵琶走近。朱唇轻启,清凌凌的音色传来。“郎君今日带了新客来。”

见任倾着衣襟锦绣的素白襕衫,外罩同色大氅,外披头戴玄青襥头。面容如珠玉莹莹,眉似墨羽,杏眼盈盈,唇若春樱。许是因年纪尚小的缘故,只瞧面相有些过于精致柔和。但配上形似松竹的姿态,饱读诗书的文士气度,只让人一眼便觉君子如玉。

“是位俊俏过人的小郎君。”女子轻笑,屈身行礼。

“是我表弟。”翁二上前,轻握住佳人的手。“阿倾,此是泠娘子。泠娘的琵琶如玉击,歌喉比莺啼,如今可谓芳名远播。我知你要来,早半月便先预定了今晚让泠娘为我等助兴。”

接连弹奏了数曲,以并不擅此道的任倾听来,也觉仙乐袅袅绕梁不绝。

曲声悠扬间,二人吃酒玩笑,具有了些许醉意。

“砰”

琵琶声停,雅阁的门突然开了。

任倾转头,只见入门处立着两位锦袍加身的年轻郎君并三四随从,年长的约二十出头,年少的约摸十七八的模样。

年及弱冠的那位体型壮硕,配上一张白皙红润,圆似满月的脸,颇有些圆润之意。

年纪轻些的那位郎君,青丝金冠,长身玉立。一身玄色大氅里裹着青色圆领常服,衣带锦绣。面如冠玉,斜飞入鬓的剑眉之下缀着一双桃花眼。烛火映照下的眸色略为浅淡,薄唇轻扬间透着清贵之气。

任倾抹了抹眉心,隐约觉得那位俊美少年好似有些面熟。但是醉意熏人,一时记不起在哪见过。

翁二蹙眉,刚要开口询问,只见一年长的楚馆阿姆抬脚追了上来,开口告罪。“翁郎君见谅,可吃好酒了?此是北斜街梁家六郎君,今日携友前来听曲,久候不见泠娘,故而心急前来瞧瞧。”

北斜街梁家,当朝太后的娘家,这是仗势欺人来抢了,翁二忍了忍气,正当开口。

“都是花钱赏乐,再如何心急也该讲究先来后到,看郎君衣冠楚楚,应是识礼之人才是。”任倾听了阿姆的话,明白这是有人截胡来了,不由开口分说。

“我说你这阿姆费什么唇舌,今儿我梁六专程来听泠娘奏琵琶,还有人这么不知趣吗?”梁六负手昂首迈了进来。

抬眼撇了案边,梁六倨傲讥笑出声。“哼,我说泠娘你如何不肯相见,原来是被这俊俏小郎君迷了眼了。”

这就是纯粹的妒羡任、翁二人而生出的迁怒了,卖艺之人哪还有挑主顾容貌的?再看泠娘煞白了小脸,禁语垂首不敢应声。

任倾心下鄙夷,快言回击。“潘安俊美,得掷果盈车,郎君无他法,也只能效仿季平子了。”

翁二冷汗,拉了一把任倾。这梁六是东京城出了名的纨绔,嬉闹无常,恃强凌弱之事不在少数。偏他乃梁家幼子,如今官家尚未亲政,梁太后权势正盛,谁都不愿招惹他。任倾初来东京,怕是不知梁六其名,翁二担心他少年意气,平白得罪了贵人,误了日后官途。

“梁郎君安好,家中幼弟,年少不知事,言语冒犯之处请梁郎君海涵。”翁二长揖施了一礼。

梁六出身显贵,只念过些书。虽不知谁人是季平子,然潘安美名还是听过的。观任倾语态,料想也知对方说的不是什么好话,哪肯放过。“今儿我梁六特意邀了承安郡王家的二郎前来听曲,看你这作势,是专要来寻晦气的了。”

原来余下这位竟是承安郡王家中郎君,承安郡王之父乃先帝亲叔父,实打实的皇亲国戚。翁二不由暗自叫苦,额冒冷汗,噙着笑正准备上前转圜,却听到一声清朗的声色响起,散漫矜贵似带轻嘲。

“梁六,是你要听曲的。”

“这小郎君说你欺人太甚,你还上赶着搬出身份压人,丢人别捎上我。”

“”梁六无语以对。

承安郡王家的二郎?任倾眨了眨眼,想起来了,这少年他的确见过。

任倾听完孟二郎此话,略松了口气正欲开口。却又听见孟令声起。“泠娘子,还请随某移步隔间。”

刚嫌别人仗势欺人丢脸面,转头又要来抢是何缘故?但想着此人身份,任倾到底还是缓了语气。“某等酒已至酣,泠娘能得郎君宽仁怜惜,是泠娘之福。”

孟令闻言便知晓任倾这是要替泠娘求顾惜的意思了,只略微颔首。想到这东京城敢招惹梁家的可不多,便问“你是何人,家出何方?”

与孟令重逢,却是在楚馆争抢歌姬,任倾委实难堪汗颜低首。“家出潭州任氏,微名不足污郎君耳目。”

“潭州任氏任槐是你何人?”

孟令又细看了任倾低垂的眉眼,语带思疑。“唔小郎任倾?”

“是见过郎君,郎君别来无恙?”任倾这两三年间,身量长了不少,比起同龄少年郎都高出不少,面容也褪去了幼时的圆润稚气,有了少年的意气风发之感。任倾腹诽,都大变样了还能认出来,委实是逃不过的尴尬了。

孟令皱眉。“你今年也不过十五,怎的就来此等地方厮混了?”

任倾脸红咬唇。

旁边站着的翁二从震惊中回神,赶忙上前揖礼回道:“郎君,此为歌馆,并不似寻常娼寮般”

见还有旁人在旁,孟令摆手让其余人等散去。“梁六你先带人过去,我与任家小郎乃是旧识,叙几句话就去。”

“坐吧,你早出了孝期,今春方才上京来,是预备参与今科省试了?”

任倾闻言,便知一年前赐下的“一次免解”恩旨,乃是孟令代为求赐的了。心下感慨,三年前不过顺势之举,却先得孟令厚礼相赠,后得恩旨相报。孟令心性品行,实为难得。

所谓“一次免解”乃今童子科得过省试后,官家依成绩赐予的赏赐之一。得此赏者,可得一次免于州试,直入京城参加省试的机遇。

当今科举制度除设进士科等诸科之外,另有为十五以下稚童而设的童子科。任倾十二岁有余时,得潭州知州举荐,过了当年的贡举童子科,便有了次年春天赴京省试的资格。却不想不久之后却因祖母病逝丁忧,任倾错过了次年省试之期。是以此恩赏对任倾而言无异于雪中送炭,尤为难得。

“此番上京,乃随父亲回吏部待选。日前刚至东京城,未赶上礼部录名之期。”

任倾恭敬行礼又道:“多谢郎君前年求赐之情。”

孟令摆手。“离开考尚有旬余,礼部录名之虽有定期,然每届均有士子因路途偏远而误了录名,是以在省试开考前可补录名。想来你刚至东京并不知此事。也罢,我回头着清泉领你前去录名。”

任倾心想,家中祖父、父亲具是进士及第,此间事宜无不熟知。未录名本是无意参考,怎的到了孟令这里就是铁板钉钉,势在必行了?便要出口推辞。

孟令却又接着开口。“如此,你便安心科考。我今日还有差事,便先去了。”说罢,也不在理会任倾,快步抬脚出了雅阁。

任倾无奈只得出了馆门。孟令为报恩,先送重礼再求恩旨,此番连录名都囊括了,莫不是连升官发财、娶妻生子都包办了?任倾肖想了下孟令说媒的模样,又觉好笑弯了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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