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夜难为情。
商芜当真难为情。
惶恐之余她慌极了,魔尊的春宫册还藏在她胸前抵着呢!
那一筐东西除了娃娃就是小册子,她十分害怕那一堆册子都是魔尊大人的春宫图。
那她可有嘴说不清了!
好在不是。
妖界民风尚未放浪到没边的地步。
商芜顶着魔尊灼人的视线将箱子搬回房。
这五公主着实是真人不露相,看起来柔柔弱弱的,竟然藏了个大的。
商芜拿起魔尊木雕仔细看了看,其实不像,但基本特征是有的,不过这身材也雕得太壮实了,两条胳膊露在外面,跟大力水手一样。
手关节还能动?
商芜将魔尊的壮实胳膊转了三百六十度。
从外面看不明白里面用了什么连接机关。
她放下木偶拿起那个布拼的偶人。
这布偶更是可爱,里面塞得鼓鼓囊囊,就像只大仓鼠。
魔尊的银头发面条似的挂在头上,不知道用的什么材质,滑滑溜溜的。
高级假发,里面做了暗扣还能摘下来。
五公主是个妙人儿,搁现代能引领饭圈打版的潮流。
摸了摸魔尊摘下头发后光秃秃的大秃瓢,商芜抱着他倒在一堆娃娃上。
商芜想起她透过五公主视角看到的记忆。
她那时在想些什么?
她甘心受这欺负么?
作为一个从来没被命名过的角色,就连这个世界也没给她名字。
如今还被一个异世的灵魂占了身体。
商五惨啊。姬汜也惨。
讲道理商芜自己也惨,凭白受了这无妄之灾。
可是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是灵异事件,是时空黑洞,是不可抗力,还是时空交汇的巧合?
从小到大看了这么多恐怖片科幻片,一冷静下来,无数种可能在心头划过。
商芜深知摆在自己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要么死在这里,要么离开。
某种意义上,她是接受自己的命运了,如果真有命运这东西存在的话。
无限虚幻的未来落到眼前,她现在只有一件必须要做的事。
那就是——拆商羽的台。
已知她的孽火是真的,条件真孽火只能有一个,又知商羽自信满满要在成年礼上大展拳脚。
得,商羽要搞鬼。
商羽要搞鬼就搞鬼,可惜被她发现了,那她可不能让她这么舒服。
毕竟商羽弄虚作假动的是商五的蛋糕,她现在是商五这边的,她不允许!
商芜坐起来啃手指头,琢磨怎么才能拆商羽的台。
她灵力是恢复了不少,还不知道怎么使,让她以一敌众对上妖族这帮死对头,怕是小命也得搭上去。
商芜挠头皮。
说到以一敌众,商芜眼睛一亮。
她现在身边不就有个最强大腿吗!
隔壁房间,夜风吹开垂帘,窗台上坐着一个霜色身影,月光如水流过他的银发。
他望着摊在膝上的掌心,指尖缓缓抚过掌心红痕。
他见过檐前乳燕初啼,弱小脆弱的躯壳缩在粗枝杂叶筑成的巢中,啼叫攒动。
掌心新生骨肉如同乳燕的淡红。
看了会儿,收掌,他的视线转向窗前枝叶凌乱的庭院。
庭院中花木凋敝,属实碍眼。
他随手捏了个诀扔过去。
夜色覆盖的庭院里,地底慢慢抽生出几条茎叶。
他满意,下了窗台。
第二日清晨,商芜早早醒来实践昨晚学到的术法使用规则,推门到院子里,大惊失色。
小半个院子让枝叶长满了,深绿色的硬质枝干上顶着白色半指长的花苞,荒芜的院落瞬间像一个生机勃勃的花园。
姬汜正从另一边门里走出来,看见她表情,他负手走过去。
商芜到院子里转了圈,又哒哒跑到他面前,惊喜问:“这些都是尊上你变的?!”
姬汜淡淡说:“万物有灵自通,想让它变就变了。”
“那怎么不让它开花?”
“还不是时候。”
看看庭院里的绿叶花苞,又看了眼姬汜,商芜手捏拳,屏气,喃喃几句。
奇怪她在做什么,姬汜忽见她眼睛一亮:“开花了!”
话音刚落,只见庭院中原本还是白色花苞的花丛,花苞层层绽开,露出其中银白的蕊,轻盈的白花瓣在晨光中颤动。
商芜闻见风送来浅淡的花香。
!
这是银莲!
姬汜也是惊讶,片刻便了然。
能让银莲盛放的只有他,如今多她一个,只因他们已然神魂与共。
看着那堆在风里摇摆的娇俏银莲,商芜明白了什么。
想了又想,她抿抿唇,叫他:“尊上。”
“嗯。”
“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吗?”
“商……”姬汜声音缓缓,“芜?”
“芜是野草的意思,”商芜说,“我妈说当时给我起这个名字,是因为算命师傅说我命里少木多水,她希望我可以像野草一样,春风吹又生。”
姬汜眼神微动。
“你要记得,是商芜选择了你,不是商五。”
《阴阳师》里说,名字是最短的咒。
名字是束缚,是存在的印证。
她把她的名字认真交给他,是希望他记得,是十五岁的商芜在纸上画下他,是二十五岁的商芜出现在他面前。
她是商芜,不是什么妖族公主,她是商芜。
她不能说,却把圈住灵魂的咒语交给他。
“我记得。”姬汜说。
他看她的眼神有片刻抽离,商芜问:“你在偷听我心里的声音?”
“没有。”
“你骗人,说实话,你是不是老偷听?”
“偶尔,”魔尊轻轻耸肩,“总是很吵。”
行,可以,既然话说到这里……
商芜:“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抱大腿时间到!
王宫正中间那个气派的建筑是王宫礼堂,平常节日活动才派上用场。
今天有个活动,妖族几大世家的关键人物和妖族长老都来了。
今日,是妖族二公主的成年礼。
成年礼由妖族目前的领导人商延玉主持,参与人是她的二女儿,商羽。
商羽今天成年,按照惯例,要在长老护持下接受凤主点灵,并接受各大世家的赐福。
南江月束冠,一身烟青色礼服,芝兰玉树,翩翩有礼,站在世家队伍最前列。
礼殿凤台上,凤主商延玉手持金凤羽,以金凤羽尾端沾了少许托瓶中的白露。
侍女手持托瓶退下。
妖族尊贵的二公主跪在台阶下。
“白露沾体,灵识全开,”凤主微微含笑,“羽儿,愿你做天地间最自由的凤凰。”
金凤羽沾的白露轻轻洒在二公主额头。
二公主表情舒展,全然接受了母亲的祝福。
身后道贺声不断:“恭喜二公主。”
“贺喜二公主。”
“二公主这般风姿,凤主后继有人啊。”
二公主笑得骄矜,通通笑纳,点灵完毕,走下凤台,她走到那道烟青色的身影前,只有他什么都没说。
“月公子为何不发一言?”
南江月躬身:“恭喜二公主。”
“敷衍,”商羽轻嗤,“我已成年,从今日起,我便可迎娶自己的婿郎。”
南江月长身玉立,站在她面前。
他像是没听懂她在说什么。可他分明知道。
南江月笑:“恭喜二公主。”
“我再问一次,你可愿?”
“月不愿。”
商羽早知道他会这么回答,从前至今,她已经被回绝了无数次。
她尚不气馁,压着声音:“你等着,我会是下一任凤主,那时你便不再有选择。”
“二公主,”君子如玉的月公子像是轻叹了声,“切莫执念太深。”
“何谓执念?”二公主下巴轻抬。
“以我貌衬你,堪称足矣。”
这番话不光拍了南江月的马屁,顺带还把她自己一通好夸。
商五二姐这段位,说不清是没脑子,还是艺高人胆大。
商芜偷听完,对商羽多了些佩服。
她对百折不挠很有毅力的人向来高看一眼,因为她从来不是这种人。
她只会遇到困难睡大觉。
商芜自我检讨。
此时她和姬汜隐身在大殿角落,她好不容易把姬汜忽悠过来。
殿前,商羽在各世家家主前转了圈,成年仪式进入下一项,掌灯。
大殿两侧各有一长排灵灯,凤凰族的凤凰每到成年之际,便以体中灵火点亮此灯,自此灯亮灵在,灯灭灵亡。
大殿里摇曳着灵灯的红影,两侧灵灯皆是红色,只有殿中高台上那盏灵灯的灯焰是金的。
那是凤主的灵灯。
掌灯仪式,一为燃灵灯,二为验孽火。
凤凰族,雄凤雌凰,凤主之位只传凰鸟——有凤孽真火的凰鸟。
传说凤孽真火源自混沌,有灭世之力,有此火者堪当妖王凤主。
凤凰族每个成年的凰鸟都要亮出体内真火,以待查验是否有下任凤主的资质。
而凤凰族自商延玉之后,已经三百年未出过身怀凤孽真火的继任者。
二公主商羽乃长女,上面一个兄长,下面好几个妹妹,在一众兄妹间可以说是出类拔萃。
各世家私下里亦有押宝,若说凤凰族里几个公主,押宝概率最大的,大概就是这位二公主。
加上妖界人人皆知,二公主对南江家月公子的求偶架势,怕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只要二公主能拿凤孽真火点燃灵灯,下任凤主之位是她的,月公子也是她的。
各世家眼光灼灼,即将见证下一任凤主的诞生。
平日里打扮得像彩鹦鹉,今日难得金色正装礼裙的二公主志在必得,目光落在台前空空的灵灯上。
那是一盏,注定不可能被点亮的灯。
为什么?
因为姬汜对那灯动了手脚!
商芜亲眼看见他手指弹了下,一点冰晶隔空跃入灯台中。
刚到礼殿,姬汜看着台上,又听见台下妖族各世家七嘴八舌的话,随即心领神会。
他问:“你想找她麻烦?”
她点完头,姬汜唰唰开始动手脚,杀人递刀也没他这么快!
商芜想说什么,被姬汜两指掩了唇,他目光落在台上,轻声:“且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