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商芜现在能动,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报警。
救命啊!这里有变态!
她一动不能动。他俯身看她,几乎要鼻尖贴鼻尖。
水洗金的瞳仁,眉睫是比头发颜色稍深的灰。
看着她的时候,商芜清晰认识到,他并不是在看她这个人。
他的目光仿佛窗外终年不化的积雪,冰冷,没有一丝感情。
戴着金镯的手被他扣在地上,如果这个时候,他想咬断她的脖子,她也丝毫不能反抗。
商芜没有闭上眼,她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她几乎感觉不到他的呼吸。
纸片人不用呼吸吗……
姬汜盯了她一分钟。
漫长到仿佛百年的一分钟,商芜肩膀都快僵断了。
她尝试动了下肩膀。
嗯???可以动?
她可以动了!
“那个……尊上……”商芜小小声。
姬汜灰白的长睫颤了下。
他松手起身。
商芜疑惑。
他刚才压在她身上发呆吗?
姬汜起身后并未回到自己白玉莲座上,他站在商芜面前,居高临下看着她。
商芜坐起来揉了揉肩膀。
镯子还在手上,那股令人难受的热度消失了,但有什么依然在她的血脉里涌动。
她的身体里像是有条小蛇乱窜,一下在心口,一下从心口游走到腕间,一下又到了腿上。
“让我看看你的火。”魔尊背手,沉声要求。
商芜一脸懵逼:“……什么火?”
“凤孽真火。”
商芜表示她并不知道这个名词。
姬汜看她半天没动,懒得跟她再废话,抬手,三指抵在她额间。
冰冷手指和温热额头接触的一刹那,商芜浑身一颤。
体内的小蛇忽然受了指引,从肩胛处往前,游过胸脯,从右臂一路滑过。
游至右腕金镯处,小蛇忽瘦了圈,变成小小蛇继续向前。
商芜右手食指不由自主抬起,在她的注视下,食指尖,噗地,窜出一个金色火苗。
音效是她自己脑补的,实际上火苗是突然冒出来的。
太神奇了吧!
她颤巍巍举着食指上一豆大小的火苗。
不像普通的火焰有分层,她指尖火苗的颜色是纯粹的金色,亮度比姬汜瞳仁颜色高一点,她的呼吸让火苗微微回缩。
火苗太过微弱,商芜怕它灭了,用另一只手十分小心地护着它。
她慢慢从地上站起来,小心翼翼把金色的火焰举到魔尊面前。
“尊上,这就是凤孽真火吗?”
姬汜没答,他只是注视着那一点微弱的火苗。
商芜怕他看不清,往前举了举,姬汜竟微微后退一步。
不是你说要看的吗?商芜奇怪。
“呃……尊上你还要看吗?不看的话我吹了哈。”
一直把食指当蜡烛举着好诡异哦。
商芜吸了口气,在吹向火焰的同时,她的手腕被抓住。
“等等。”
商芜没听到这句,一口气吹出,她的手腕瞬间被大力扣紧。
你爹的要说早点说啊!吹都吹了!
商芜怀疑她下一秒会被捏碎手腕,好在没有!
金色火焰颤了颤,并没有熄灭。
她就说,名字牛逼轰轰的小火苗,哪能这么容易吹灭?
她心底奇怪。
为什么姬汜看起来甚至,有点紧张?
小小的,金色的微光在他们中间颤动。
姬汜眉头微皱,十分严肃地盯着火苗。
他下半张脸在亮处,眼眉陷在阴影里,目光始终没有移动过,手也没有松开。
在沙漠苦旅的人应该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干渴太久,骤见绿洲,像看见海市蜃楼般难以置信。
商芜手都举酸了,姬汜终于动了。
他抬起手掌包裹住火苗。
他将要碰到金焰的一瞬间,商芜打了个冷颤。
她不舒服,心口有股钻心的冷。
而姬汜的反应更是奇怪。他试探着触碰火苗,先是有丝惊讶,然后,他笑了。
逐渐收拢手掌,他的笑容越来越大,越来越变态。
火苗掐灭在他掌心。
像被寒冰锁住心肺,商芜心头一阵刺痛,腿一软跪倒在地。
自金焰熄灭后,姬汜就松开了手,两人拉开距离,姬汜轻抚掌心,似乎还在回忆方才的温度。
他太久没有感受到热。
自二百年前,他在刑架上鲜血流尽,之后的每一刻他都如在冰窟。
凤孽真火,是凤凰族传位的象征,为历代凤主所持。
这只连自己身份都不知道的小凤凰是如何飞到他面前?又因何来?
姬汜不知道。他并不在乎。
他只要她的火。
姬汜重新看向商芜。
商芜还在心悸中。不光心悸,脑仁还疼,每天都来几出新设定,她这个创世主简直毫无尊严。
察觉到姬汜的视线,商芜谨慎往后挪了挪。
姬汜唇边笑意未消:“本尊记得,你曾说你仰慕本尊。”
商芜:……
她不知道他为啥突然又提这茬。
“是、是有说过。”商芜舌头打结。
“很好,”魔尊淡淡点头,“割开你的手腕。”
怎么着?瞎几把表白是要割腕的吗?
商芜吓得半死。
姬汜闭眼,额间三点红淡去,待淡成无色时,他掌心凝出一朵半透明银莲。
商芜光顾着看魔尊变戏法,根本不想自残,于是等魔尊睁眼时,她又被抓住了。
她自己不割他来帮她割。
她左手腕一凉,还没感觉到痛,金红色的血液已经顺着手臂流了下来。
一滴,两滴,落到银莲上。
莲瓣吸血后缓缓舒展,露出中心莲蕊。
商芜看着金红色的血液将莲花浸透。只有莲蕊变红,莲瓣依然是半透明的颜色。
巴掌大的莲花悬在姬汜掌心,姬汜眉眼淡然,缓声:“银莲噬血结魂器。”
很好,又是她不知道的设定。
他接着说:“将这血莲印入你心魂中,本尊同你将神魂与共。”
商芜没有反应,她没听懂。
“什、什么意思?”
姬汜勾起一个笑:“意思是,你的神魂将与我的一并,同生同灭。”
商芜试图理解这句话。
“那就是说,我们两个灵魂绑在一起,我死你也死?”
姬汜的眼神告诉她是这样。
商芜觉得他神经病啊!这种东西可以随便乱结吗?拜托是灵魂绑定诶!
她摇着头往后退:“不行,我不愿意……”
姬汜冷漠:“此事由不得你。”
一听这语气,商芜撒丫子就跑。她真的碰上大变态了吧!
动不动灵魂绑定,比结婚还恐怖!
她跑得飞快,但姬汜比她更快。
跑过大殿,当看到姬汜白色身影立在黑色殿门前,她心情绝望。
“尊上,这事总不好强迫别人干吧,还是说你的灵魂已经绑了很多个人?”
这风险也太大了!搞不好就小命呜呼。
姬汜说:“你是唯一一个。”
这个唯一她受不住啊!
姬汜不准备跟她商量,他抓住她的衣领子,掌心银莲浮现。
商芜奋力挣扎:“这买卖不划算!万一我死了,你不是得跟着死吗?”
“我不会死,”姬汜答,“所以你不会死。”
商芜乱蹬的双腿停了。
等等,他什么意思?
“你跟我灵魂绑定的原因是怕我死?”
这可真是个大笑话,之前他不是还掐她脖子要她命么?
要不要变这么快?!
姬汜冷声:“你太弱了。”
话音刚落,吸饱血的银莲便被按进她的身体,丝丝凉意从心口处漫开,一股微薄的凉意包裹住血脉。
银莲消失,彻底融进身体。
姬汜松手,商芜滑坐在地,久久不能接受。
她仰头望着魔尊冷峻的下颚线,颤声问:“你的意思是,我不会死了?”
姬汜望她的眼神,就像垂怜一只无知的蝼蚁。
还不感恩戴德吗?赐你不死的命运。
商芜脑瓜子嗡嗡的,她晃晃头,尝试整理思路。
“不对,既然是同生同灭,那我死的话,你也会死。”
不要跟作者掰扯设定,没人比她更懂设定。
姬汜闻言只是嗤笑一声。
他忽然有了好心情,小妖脸上难以置信的表情让他想到那天的自己。
那天的画面日日夜夜横在心头,如眼中钉,肉中刺。
二百年前,圣明山上,长明殿中。
黑暗大殿里,钉在刑架上的少年望着胸前匕首,眼神逐渐失去神采。
终于,少年在锥心的疼痛中闭上眼,而刺进他胸口的匕首没有停下。
匕首柄部被人握住,缓缓旋转,像是要从他的胸口剜出什么。
“汜儿勿怕,只需剜出此魔心,你就能成神了。”
说话人脸上甚至带着轻柔笑意,手上动作一紧,刀刃刺进更深处。
少年脸唇苍白如雪,灰白的头发上血迹斑斑。
血迹来自他身体上数不清的伤口。
他看见刑架上的自己嘴唇蠕动,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他想说什么?如今的他已经忘却了。
他只记得刀尖的冷,刺进他心头,变成终年不止的寒。
二百年来的每时每刻,他无不活在这股寒冷中。
魔尊的眼神渗出一丝怜悯,垂手抚在小妖头顶。
小妖唇色苍白,眼里满是惊颤。
他说:“本尊不会死。”
自二百年前,他永远失去了死亡的权力。
他会活在这里,永生永世存在于东漠大陆的土地上,用这副万人厌弃的躯壳。
“你既仰慕本尊,本尊便予你机会,”魔尊轻佻地笑,“同看圣明山顶的万年风光。”
寒冰一样的手指轻拂过她的额头,商芜一动不能动。
她心底苦笑。
这机会,她不是很想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