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先是一阵天旋地转,她撞到城墙上,贴着墙砖滑下来。
肩膀剧痛,后脑勺像是撞裂条缝。
不是在做梦吗?怎么会这么痛?
商芜意识尚未回笼,胸口又被一只脚踩住。
她一口气堵死在胸口。
“这么弱?”红甲女将军略一蹙眉。
她左脚长靴底踩着方才查出的奸细,而那奸细竟无半点反抗的意思。
商芜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不是在做梦吗?怎么在梦里被打也这么痛?
她被黄鹄踩在脚底下。
黄鹄手肘支膝,俯身危险审视她。
“谁派你来的?”
“……”
“是凤凰族那堆老东西?”
“……”
黄鹄抓起她的手,轻嗤道:“居然还把凤羽明晃晃戴着手腕上,以为我是瞎子吗?”
商芜完全不知道黄鹄在自言自语什么。
浑身剧烈的疼痛告诉她,是真的,真的痛,她没有在做梦。
商芜兀自呢喃,黄鹄听不清,凑耳过去。
她脚底下那个看起来就很弱的妖界奸细虚弱道:“怎么回事……现在这么容易穿越的吗……”
奸细瞳光涣散,声音越来越小,头一歪,昏死过去。
昏厥前的一秒,商芜内心万马奔腾。
穿就穿了,穿到bu遍地的漫画里也算了。
一来就被自己捏的角色打晕也太惨了吧!
昏迷过后,商芜再度醒来,她悔不当初。
她下班后签收了一个从老家寄来的快递包裹。
老家房子要搬了,收拾出来一堆她中学时候的书籍本子,她让她妈寄过来。
寄来的那堆东西里面有她小时候偷偷画的漫画,她翻了一晚上,翻到睡着,谁能想到,竟然穿了。
她心如死灰万念俱灰。
以她如今职业画手的素养来看,她当年画的那东西bu多到跟蜂窝煤一样,设定不合理到极点。
想起当年那些乱七八糟的设定,她羞耻到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
躺在小黑屋里,她第一万次捶胸顿足。
如果漫画世界是真的,她不得不怀疑自己过往二十多年接受的科学教育是假的。
没等她纠结太久,黑暗泄入一道光,吱嘎一声,门开了。
来人头顶圆髻,乌木束发簪末端磨成平滑的葫芦状。
翩翩公子朝她露出温和笑意,弯起月牙般的眼睛。
“你就是黄鹄说的妖界奸细?”
看见他一身青色衣衫,商芜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他是奚琴?
猜测马上得到证实。
对方自我介绍:“我乃魔尊右使,奚琴。”
商芜绝望,她真的穿到她画的漫画里了!
奚琴黄鹄都是她当年捏的角色,黄鹄——就是刚刚打晕她的红甲女将军。
黑暗的地牢里,商芜小心翼翼将身体往离奚琴鞋尖更远的位置挪了挪。
他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别看他笑得春风拂面,肚子里全是坏水。
奚琴似乎看出商芜怕他,笑意更甚,温声道:“黄鹄说你突然出现在魔兵阵营,恐是妖界奸细,尊上听闻后让我好生拷问一番。”
“魔尊?!”商芜几乎要从地上跳起来。
奚琴微微皱眉,目光已经冷了下来。
“放肆!竟敢对尊上不敬!”
商芜下意识跪了:“不敢不敢!”
她直接行了个大礼,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身子还在抖。
奚琴对她这个反应比较满意,继续之前的话题:“我现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你只需回答是或否。”
奸细趴在地上,脊背微微颤抖。
青衣公子微微流露出笑意,温声道:“你到底是不是妖界奸细?”
半晌,地上传来虚弱回应:“……我说不是你信吗?”
她说完奚琴没再说话,气氛霎时诡异。
商芜等了半天,没忍住悄悄抬头看了他一眼。
奚琴像是在思考什么,接触到奸细的试探目光,他露出微妙笑容。
“是意料之外的答案呢。”
见商芜不解,奚琴善意解释:“尊上有令,如若你回答是,则当场诛杀之。”
商芜:……
“如果回答否……”她咽口水。
“亦杀之,”奚琴冷漠脸,“擅入圣明山者,死。”说完挠了挠头上圆髻,“可现在到底是杀还是不杀呢?真是伤脑筋。”
商芜一颗心冷得像北风中的萝卜。
这魔尊听起来就像一个变态杀人狂。
确实,他就是一个变态。
遇事不决,则杀之。
要问他为什么这么变态,也许是日子过得太惨了,惨了几百年,于是乎变态了。
再问他为什么这么惨,商芜也想问问自己,当初为什么要把他搞得这么惨。
出生因为一头白发遭家族嫌弃,好不容易遇到师父带他脱离苦海,却刚出狼窝又入虎口。
十六岁那年钉在锁魔架上,身上被划了九九八十一刀,流了一夜血,然后被师父用匕首亲手剜心。
可是他没死。他成了东漠大陆上最强的魔。
想到这些,商芜内心疯狂吸氧。
她不知道啊,她不知道中二期的自己是怎么想出如此血腥暴力的剧情。
血腥暴力也就算了,可是如果这个血腥暴力杀人狂要杀她呢?
商芜依然宛若死尸躺在奚琴面前。
她在等,等奚琴的决断。
如果她一穿过来就命丧当场,是不是可以穿回去了?
她内心一丝期待,但她不想死这么快,在死之前,她还有一个心愿。
地上的死尸动了动。
商芜撑地爬起来,一把抱住奚琴的裤腿。
奚琴贸然被冲撞,手掌蓄力,正待一击致命,却听那奸细呜咽道:“我可以死,但是!请让魔尊大人亲手杀了我!”
奚琴手掌蓄力刹那间散去。
妖界这是日渐不景气了,竟派出此等脑子有病的奸细。
“你想见尊上?”奚琴忍住一脚踹飞此妖的冲动。
商芜狂点头。
奚琴黑着脸:“尊上岂是你一介小妖想见就能见的?”
商芜怆然:“我虽是小妖,但并非奸细。”
“那你缘何出现在魔兵阵营?”
“我出现在魔兵阵营,是因为我仰慕魔尊大人!”
此话脱口而出,商芜和奚琴同时大受震撼。
但她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奚琴瞳孔瞬间放大,面部表情逐渐扭曲。
他抖着声音问:“你……再说一遍,你为何出现在魔兵阵营?”
“我仰慕魔尊,”商芜努力挤出几滴眼泪,“我自幼便听闻魔尊大人英勇事迹,此生唯一心愿便是能见上魔尊大人一面。”
这句话倒是真的。
商芜成功落下几滴鳄鱼泪,梨花带雨道:“我只想见他一面,若他要亲手杀我,我也此生无憾了。”
听到这话,奚琴一连倒跌几步,连走带飞离开地牢。
扬袖,大门牢牢锁上。
地牢重归黑暗,最纯粹的黑暗,所有光线都被吞噬了。
商芜有些害怕,她不知道草草勾勒的圣明山地牢竟然会是这个样子。
她靠着墙蹲下来,紧紧抱住自己的膝盖。
圣明山只有一间地牢,地牢里也只曾关过一个人。
商芜告诉自己不要害怕,她需要再次确认。
她抬起手放到墙上,摸到墙上凹凸不平的痕迹,她心里一凉。
是真的。这一切都是真的。
墙上的痕迹来自于曾被关押在这的唯一一人,或者说魔。
被关了太久,沉重的黑暗让人疯狂。地牢墙上的每一处都留下了他的抓痕。
如果有光的话,应该能看见带血的印记。
如果这一切是真的……
商芜心里同时感到恐惧和兴奋。
她是真的很想,见到他。
地牢在圣明山山脚,奚琴出了地牢后一路向山巅去。
石阶由山脚直通山顶,阶旁的山林里枯木四横,焦土间覆满白雪。
奚琴不敢停歇,一路运力至山巅。
山巅有一处高大行宫,俯瞰像嵌在白雪间的黑棺材,全无生气。
行宫黑色大门紧闭,奚琴略微喘气,将左手放入门上凹槽处。
一声轻响,黑色门扉启开。
夕光照进殿内,一寸寸割裂黑暗。
殿高六十尺,四面帷幔轻垂,走过帷幔,得见一白玉雕成的莲型座椅。
椅上有人支颐斜坐。
奚琴走进殿内,只觉刺骨寒意由脚生起,他一步步走到殿中跪下。
“尊上。”
高处莲椅上的人并未答话,奚琴早已习惯,自行汇报。
“那妖界奸细现今收押在地牢里,卑职已去审问过。”
静了片刻,椅上那人恍若未闻,只是偏首望着窗外。
“银莲怎么像是要开了?”他低喃。
那人银白长发如瀑,一身浅白广袖束腰袍,外罩霜色褙子,遥望白雪的神情,像是周身也要随之化进雪里。
奚琴跟着看向窗外,只见雪间一堆黑色枯枝。
圣明山上自二百年前活物死尽,再无银莲。
奚琴深知魔尊秉性,接着禀报:“依尊上指示,卑职拷问了该奸细,她……”
“杀了吗?”魔尊收回视线,掸掸袖上浮尘。
“……尚未。”
“为何不杀?”
魔尊语调没有起伏。
“她说她仰慕魔尊多时……”
魔尊掸尘的手一顿,只闻奚琴一板一眼复述:“她说她自幼便听闻尊上英勇事迹,只想同尊上见上一面,若尊上要亲手杀她,她也此生无憾了。”
殿内静默无声,奚琴面无表情,这小妖今日必当命丧圣明山。
果然,魔尊听见这话笑了,冷笑:“妖界日益出息了,竟知道派出此等信口雌黄的奸细。”
奚琴了悟:“卑职这就去将此妖挫骨扬灰。”
魔尊静默片刻:“且慢。”
奚琴:?
“将此妖提来,本尊亲自拷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