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风波(1 / 1)

突如其来被安排的裴诗淮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独自静了半天,被饱兄用一根鸡腿哄活,继而恢复本性,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浪得一时算一时。

他大为震撼,太子和徐轶一个敢提,一个敢答应,可皇长孙未必看得上他,让他教文章诗书,指点书法,到时候他杵在一旁怕不是要当吉祥物和出气筒。

盛平热闹的酒馆里,谢源订了个包间,点了上好的陈酿。别看裴诗淮一副能吃能喝狼吞虎咽的样子,其实嘴很挑,毕竟家里的金山银山不是荒山。

裴诗淮心满意足的小酌几口,把自己要去给皇长孙当侍读的事情告诉了谢源。

谢源大吃一惊,反应不好不坏,一杯酒喝干净后说:“富贵险中求。”

这句话听着便危险,裴诗淮握着酒杯仔细盯着里面的透明液体:“你说我这种水货该怎么给皇长孙当伴读?”

主意谢源不出,他只希望裴诗淮保住自己的小命:“不要相信任何人,在宫里就能活下去。”

裴诗淮从二楼包间看着昔日繁华的西街,近来人流缩减,小商小贩少了一半,他回过神敷衍谢源:“只要脑袋在,什么都好说。”

谢源:“朝中的水深的很,现在恰逢乱世,江山多事,时局艰难,内忧外患,虎狼环伺,少主只要保全好自己就可以了。”

谢源说了半天,看裴诗淮无动于衷,继而解释:“我不是打击你完成大业,只是提醒你多保重。”

裴诗淮转头笑了一下,他没放在心上,悠悠地说:“现在朝廷的水还不够浑,得再乱一点才好,浑水才能摸鱼。”

谢源拧起了眉头,他比裴诗淮年长很多,眼前的年轻男人尽管看着稚嫩,眼里却露着一簇稳沉老练的光,他问:“你还想怎么乱?”

裴诗淮喝了一口酒,缓缓开口:“东宫现在有主,等里面的人搬出来,外面的人不得挤破脑袋想进去?”

谢源明白了他的意思:“是得满城风雨,我们要对太子动手吗?怎么拱火?”

裴诗淮摇了摇头,“皇上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不用我们动手,水很快浑起来。这件事,有人比我们急。”

谢源没再聊此话题,朝中的尔虞我诈今歇明起,脑袋在裤腰带上挂着的人,每一步都得走稳妥,他沉默半晌,顺着裴诗淮的视线问:“最近街上怎么人少了?”

“城外有瘟疫,疫情好之前,不放人进来,你知道的,街上摆摊的小商贩一般家在城外。”裴诗淮抬眼看了看日头,阳光正浓正烈,城中家家户户开火做饭,城外不知是一番什么风景。

“对了——”裴诗淮突然想起一件事,叮嘱谢源:“徐轶在调查我,他对我不放心,你在将军府同样要小心。”

谢源点了点头,面色凝重,欲言又止。

饭点,徐轶日常赋闲在书房看书,杨飞敲门给他把饭菜送进来时,徐轶已经把书架上所有的卷宗翻完了。

西北荒漠没这么多典籍,盛平的书却浩如烟海。

“王爷,先吃饭吧。”杨飞把饭菜放在桌子上,瞥到他曾经搜集的纸页已经被徐轶翻过不止一次,忍不住碎嘴:“王爷,真的要让裴诗淮去给皇长孙当伴读吗?”

徐轶翻出裴诗淮干干净净的个人履历,“皇兄要我有不给的道理吗?”

吃饱喝足之后裴诗淮回府,走到王府后门找了面矮墙,靠自己三脚猫的功夫一跃而起,扒拉着墙角摸索了半天,颤颤巍巍翻身而过,不料看见杨飞环着双臂在下面望他,一不留神摔了下去。

“哎呦。”裴诗淮疼得嘶叫出声,“杨将军,你在这里干嘛啊?”

杨飞哼了一声:“抓贼呢,没想到抓住了你。”

裴诗淮拍拍屁股挣扎着站了起来:“我哪儿是贼,你吓我一跳。”

“你不是贼你翻墙不走门?”

“后门你不是让人关了吗?”

“前门不能走吗?”

“前门站了一排人,每次进出像进出牢房,再说了,王爷武功那么高强,待在王府我得提升提升自己的本领,练练功夫。”

裴诗淮巧舌如簧,作势活动着腰身,杨飞懒得和他浪费口舌,直男最烦这种人,这人总有歪门邪理,他例行巡查过后走人,回头立马安排人手往墙沿铺了一排扎手的碎渣。

裴诗淮骂骂咧咧地瘸着腿往回走,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忽然翻开了刚刚从墙缝里找到的纸条。

纸条上只有短短一句话,他看过之后,即刻找火把纸烧了,正午阳光灼灼,盛平浸润在金灿灿的阳光里,隔绝了城外所有的悲苦,欣欣向荣。

鉴于裴诗淮腿脚不灵便了几天,他一直没有出去浪,赋闲在王府,美名其曰为伴读做准备。徐轶也是深居简出的主,两个人平时几乎不打照面,井水不犯河水,维持着一种诡异的平衡,直到太子传唤,裴诗淮终于有了活儿干。

皇长孙徐皓孩子心性,平时贪玩了些,下人们都宠着,养得极其骄纵,看见裴诗淮自然没甩他好脸色,裴诗淮全当没看见。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裴诗淮当之前发生的事不存在,一天他都尽量顺着徐皓的脾气,徐皓让他往东,他绝不往西,徐皓念了半天之乎者也没过脑子,他全当不知道乖巧当陪读。

熊孩子贪玩归贪玩,天资聪颖,闹了一阵脾气过后安静下来读书做学问,倒不用旁人催,气定神闲地完成了一天的学习任务,裴诗淮帮他把书整理好:“皇长孙学完了?”

徐皓哼了一声,不屑一顾。这里是他的地盘,他不喜欢读书的时候身边有人,完全把裴诗淮当空气。

徐皓学累了,停下来,“听说你当年是进士?你身上哪里有读书人该有的样子?”

裴诗淮躬了躬身,自嘲:“腹有诗书气自华,可惜我肚子里全是弯弯绕绕上不得台面。”

徐皓又哼了一声:“太傅教导过我,读书以明理,以致知,以修身,以养德,以史为鉴,继往开来。你的进士,是读了多少书考上的?”

裴诗淮眼角漾出一丝细细弯弯的纹路,这句话,是他曾经在考卷上写过的。他说:“臣乃吴下阿蒙,愿皇长孙日后能以此为戒,孜孜不倦,将来定大有可为。”

徐皓一来瞧不上这个伴读,二来对那天在慕王府的事心存芥蒂,他转了转圆溜溜的眼珠,心里动起了歪心思,吩咐道:“你去抄书吧,长长肚子里的学问。”

之前太傅每次罚他,都让他去抄书,这是一件非常枯燥无聊且耗人心神的事情,徐皓为此吃尽了苦头,裴诗淮喜动不喜静,这既算对他的惩罚,也给他分个活儿干,别成天在他眼前晃来晃去,碍眼。

看裴诗淮的素养,让他教自己做学问搞不好能把自己带沟里去。

裴诗淮欣然听命,小崽子下手果然狠,这个惩罚要了他半条小命。

他领命回到慕王府,平时在东宫一动不动抄书,回到府里后还要加班加点的誊一点,头悬梁锥刺股,倒是有个读书人的样子。

徐轶从不过问他给皇长孙当侍读的事情,留给他的忠告只有守礼法、知分寸,即不闯祸就行。

这个要求实在不算高。

裴诗淮也不在徐轶面前主动刷存在感,他本来被徐轶盯上,巴不得徐轶忘了他,从不找徐轶汇报,他忙的昏天黑地,把自己熬出了两个黑眼圈。

然而他抄了两天,便给谢源派活儿了,谢源擅长模仿人字迹,帮他抄书毫不费力。

徐皓给他分完活儿后,眼睛和耳根子都清净了,在读书方面他很刻苦,随太子,不用人催,除了偶尔整一下裴诗淮解闷儿,其余时间他俩相安无事。

裴诗淮毫不在意,小崽子尽管骄纵,看在他爹的面子上对自己还算客气,怕他告状。而他心安理得的浑水摸鱼,一边让谢源帮自己抄书,一边熟悉宫里的事情。

这边小崽子不让学术混混安稳度日,另一边朝堂上的风云翻涌成海,几乎在一夜之间,上疏批判太子贪腐的奏折堆在安孝帝的寝宫里,快压塌了案几。

裴诗淮一语成谶,太子被揭发贪赃纳贿,一时深陷泥潭。

有人等不及了。

户部侍郎赵启平遭到弹劾,贪污,贿赂东宫,铁证如山,尽管纸片般的折子全都指向赵启平,但风波里的另一位当事人难以避免被拉下水,一时间,东宫里人人自危,惶惶不安。

裴诗淮照旧定期去给徐皓当伴读,东宫里的气氛沉闷压抑,太子和太子妃天天吵的鸡飞狗跳。

礼是太子妃收的。

赵启平是太子妃的大侄子,为人刚直,在朝廷中一直没什么存在感,说他一尘不染两袖清风,倒没干净到那步田地,但矮子里拔高个,称得上为官清廉。太子妃冤枉不已,赵启平送到东宫的礼是亲戚间对长辈的孝敬,怎么成了收受贿赂?

但百官不这么想,霎时对赵启平的指控如潮水一般层层叠叠涌进安孝帝耳朵里,水淹的确是东宫。

太子焦头烂额无从辩解,太子妃每日郁郁寡欢以泪洗面,裴诗淮却难得的,能静下心来抄书了。

抄书不是技术活儿,但也挺好,磨人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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