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肆未把要替卞伊比武的事情告知杜勾践。
今年仍旧平淡,如要有说什么,无非是凌肆离伍、年时被放假回来的达祖拉去“二姐”的夫家,认了“二姐”杜氏和“三哥”杜懿。杜氏的丈夫不在家,好似出差去了,杜懿是特意回来办事。
达祖也并没有和他们说凌肆的身份,只道是四弟回来了,目前寄住在杜校尉的府邸,等待会试结果。二姐听了很是心疼,她很照顾凌肆,给他煮了鱼吃。
“当兵不易,你身子这样消瘦,白寒快多吃些鱼肉。”二姐杜氏看着凌肆,又眼巴巴对达祖和杜懿道:“四弟瘦得跟个白骨似的,这些年颠沛流离,不少吃苦。”
杜懿却道:“四弟能中武举人,可见吃得苦中苦。”
凌肆回是“苦尽甘来,总归回家了”,然后就低头一边挑走鱼刺,一边吃鱼。
达祖也笑着道是:“四弟的确不易。”
“说不容易,皆有各自难处。”凌肆喝了温热的鱼汤,喝完后放下碗,呼出了热气,道:“大哥远在边塞服役、二姐总需照顾三个孩子、三哥从商总四处漂泊,都不易。”
“是啊,所以都指望小弟你来争光,让我们早日不必劳碌。”杜懿一听,发觉凌肆说话很有门路,反而笑了。
他这话一说,达祖却不知笑还是不笑。他们和凌肆终究不同,凌肆毕竟是皇室贵胄啊!历经艰辛,死里逃生,比他们还要凄苦。
“你别让白寒有压力。”杜氏摇头:“小弟才多大,中的武举人,也必是吃了苦中苦。要富贵,哪里容易?”
“富贵难为。”从不缺银的凌肆明白了这个道理,忽然改了想法,坚定要去替卞伊比武。
四个人又换了话题,道起宁州附近的趣事,享受着片刻的安逸。
过了会,杜氏三岁的小女儿喊了,杜氏就去屋子里哄孩子去,临走时唤凌肆多用餐,日后得空,大家伙该多聚聚。
“理应如此。”凌肆道。
这次聚会罢了,会试结果出来,凌肆竟又中了会元。
这回,又是一群人来杜府上来庆贺,来往人络绎不绝,都是贺喜杜府养子凌肆高中会元。杜府很久没有这么喧嚣热闹了,杜勾践也笑不已。他曾经也不过中了个举人,后凭战功和资历熬到了校尉,不想白寒争气,一举会元。
“不亏是安会元。”这下,宁州知府亲自请凌肆去一趟了。
武会元季国不是没有见过,只不过真没人见过十九岁的武会元。可谓年纪轻轻,前途无量。这下是整个宁州都知晓有个十九岁的武会元安白寒,都道“春风拂面马蹄疾,白寒彻骨武功利”,意味着会试里杀出的一匹黑马安白寒,连着宁州都骄傲了起来。
自此,凌肆整日都收到请柬,都说要见他。但凌肆并不打算止步,他也不打算放松自己。杜勾践也是此意,他见凌肆必有远途,就对外说自己的养子要备考殿试,不接请宴。
又是一年匆匆过去,朝廷下旨给御兰公主准备的比武招亲也快到了,在此之前是殿试。皇上亲自主持武考,场面极其隆重。武考的结果皇上钦点,第三日后就有结果。
凌肆不在前三名,但成功考中了进士。
不在前三,不是因为他能力不足,只是他年纪尚轻,又是寒门子弟,前三名都是年龄资历都丰厚于他的将门子弟。但在殿上的考试,让朝廷中人都认识了安白寒,都道这年轻人出手利落,武功了得,不负其名,只是进士也实在可惜。
但这遗憾只是一时,他们很快就不为他惋惜了。
京都东门,有最大的广场。
皇帝在这里举办比武招亲,只要是第一名就有机会迎娶公主。
而御兰公主呢?十六岁的公主已长得十分清丽,极有自己的个性。御兰不是当年的小丫头了,她对自己两年前应承的比武招亲很是不满。她私下求季皇,但季皇却道:“朕一言既出,怎能出尔反尔?”
御兰心烦不已。她为不重蹈覆辙,过去一年勤练武功,拜了他的二兄当师傅。二皇子季豫云是凭自己本事考上校尉的,自然是有好功夫在身。他见妹妹执意习武,也悉心教导。一年下来,御兰也算敏捷,有些武功在身,虽比不得高手,但打混混还是绰绰有余。
这次的比武招亲,御兰就是心思忽起,准备自己招自己的亲。她女扮男装给自己报名,名字就唤“慕冷雪”
比武开始了。许多比武人士在场时,发现堂堂的公主不在场,反而是在幕后。幕后有个戴着白纱的女子站在远处,浅浅一看,身子娉婷温柔,令人心神荡漾。
“第一场,江鬃比于霖”
太监按着名单长念着,上场的人可自寻武器,规矩就是下台则输,中间不得伤人,点到认输为止。其余未上场的人居在院后。
后院处。
御兰四处看着这些企图当她丈夫的人,满心不喜。虽然标准是招来二十几的年青人,各个也是过了貌审,但御兰就是一个个都瞧不上,反而靠在柱子上冷哼。她身子不高,换上男装后很是不起眼,但她天生丽质,长得漂亮,又有嫡公主的自信,倒是让她的“慕冷雪”的小白脸公子形象变得自信轻狂、潇洒不羁。
“我还真没想到,什么想娶公主的小鸡仔都有。”
有人刚入后院,看见了御兰靠柱,一副明明身体娇小,看着弱不禁风的,却自信满满、高高在上的模样,极其不屑,刻意嘲笑一番,从她身边走过。
御兰能听不见这话?她当即就怒了,上下打量这人。这人大抵二十五,身有六尺,自然是高于御兰。他穿着黑锦缎的武服,额角有两颗痘出来,嘴边有一颗带毛的痣,嘲笑人的时候歪嘴,小眼睛斜视,一副欠打的模样。
“我也没想到,皇室招亲该是大事,不知道哪里的臭黑乌鸦也来哇哇乱叫。”御兰站稳,双手抱胸,轻飘飘讽刺回去。
“呵。”那人听了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轻佻翻了白眼,然后转过头,又不屑看这小个子,偏偏看向了远处,轻蔑道:“你要知道,那就给我记着。我父是京都巡检莫晔,我可是考过了武举人的莫昼。你呢?也不知那些人怎么选的,就你这小个子,准备给公主端尿壶?”
“我?你也敢说我!你连给公主提鞋都不配!”御兰还真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人,她管他是什么举人狗人,一脚抬起来直接踢他大腿,她想要让他记住教训。
但御兰虽是学过一年武功的,但真还不及选□□的武举人,她的力气也不足,轻飘飘的。那莫昼正想给这家伙一个教训呢,他连退都不退,一把抓着御兰的一只腿,见御兰站不稳了,特意还倒立着举高了她两条腿。
御兰的视野瞬间逆转了,她看见许多旁人议论纷纷,但都多是嘲笑于她,道有什么自不量力的人也来参与比武。
羞耻心占据了御兰的整张脸,她气得脸鼓得通红,但她又打不过他。
“怎么了,想要我放过你吗小鸡仔?”莫昼还真提着这人提上瘾,他的举重可是优项,抓个人起来简直是轻轻松松,他大笑:“那就喊我一声爷爷,我就放过你,怎么样?”
“我呸。”御兰自然不肯,脸憋得通红。这家伙胆大包天,还想当她父皇的父亲!
“瞧你这小鸡仔还不服气。那就请众位仁兄见证,我这武举人,是不是能举人咯!”莫昼笑得极其肆意,一用力,反而举高了被迫倒立的御兰。
愤怒、羞耻、恐惧席卷了御兰的心,她越晃动,身体就越发难受。御兰都哭了出来,她实在是撑不住,丢脸也不顾了,喊着:“你大胆,你——”
“这位兄台何必如此刁难于他。”
这时候,人群之中突然走出了个蒙面之人。只见他虽戴着狐脸面具,但步子沉稳,一看就是极擅武功的。又看他从容不迫,目色凝重,好似是什么大户出身。
莫昼不放人,但见这面具人敢出来说话,又见他气势不同常人,于是语气缓和一些道:“他讽刺我,我不过是教训教训他,又与你何干?”
凌肆不言,见这人不愿意放人,立即踹他后膝,待他仓皇要跪下时,左手迅速上前搂住要倒下的御兰。莫昼反应也极快,他迅速握拳要扑上来,却见凌肆敏捷闪躲,只用一右手,就迫他下跪。
比武讲究是就是迅速,两人立见高下。莫昼极其屈辱向外下跪,欲挣扎,却如何也动弹不得。
“你敢这样辱我!你知道我是谁吗?”莫昼跪着挣扎不起来,气急之下,企图以父在京的身份壮胆。
“你仰仗你那父亲,就敢乱叫,你自己也不打听打听。”说话的正是祁洛言,他看好戏看了大半天,看得很是舒爽。又见莫昼挑衅,凌肆沉默不言不打算驳时,反而冷哼:“卞伊公子也是你能犬吠的?”
卞伊是首富之子,人不纨绔,在卞斛的教育下,自然不会差到哪去。外界虽不听闻他习武功,但他却考中了文职的进士,如今已是翰林院的侍讲学士。在年轻一辈中,也算是有名的存在。
“卞伊公子?”周围皆哗然。
熟悉一些卞伊的就知道,卞伊公子可是由迎娶二公主的皇亲、当朝的丞相上官莼照应的门生,前途无量不说,还家财万贯,并非是普通人可招惹的人物。
许多人都没想到这次比武招亲,连以权势、文采出名的卞伊公子也来了。
“这位小公子还好?”凌肆全然不理会其他人,当即也松开了莫昼,看向了他怀中的小公子。他清冷疏远,不仅是他个性如此,还因为他并不想招摇。替考可是死罪,一旦露出蛛丝马迹,怕是整个安家都会被他连累。
原本他不打算出面,但在他眼皮下发生此事,实在是看不下去。他平素最厌恶恃强凌弱的男人,只觉得这样的男子令人作呕。
“好不好的。小命在是好,只是实在丢脸了。”御兰脸庞一红,迅速从他怀里出来,向他作揖:“在下慕冷雪,多谢卞兄出手相救。”
“你怎么就这样谢啊?”
祁洛言也懒得搭理莫昼,这时他走到凌肆旁,笑着搭上他的肩膀,调侃道:“也不祝我们卞伊公子夺得头筹,早日迎娶公主?”
御兰刷一下脸又红了。她抬头看,却只能看见这个“卞伊”的眼睛,他的眼睛很深邃,除此之外因为面具挡着,她再看不见什么了。
“总不能因为你救我,我就得感谢竞争对手吧。”御兰眼神闪躲,然后不甘道:“迎娶公主的事情还不一定呢,我们武场见分晓!”
祁洛言见这人不知恩图报,一句好话不说,当下就气笑了。就姓慕的这小身板,刚刚还被武举人倒着举着,现在倒是好大的口气,竟敢叫板凌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