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洗一次澡其实有点麻烦,农家人一个月都不见得能洗一次,叶家人算是爱干净的,也是半个月左右洗一次,夏天倒是会更勤快些,火力壮的男人甚至可以用凉水早晚各冲一遍。
虽然冬天洗澡确实不容易,但是只要烧了炕也就没那么不容易了,浴桶是用木头做的,能够完整的把一个人装下,烧好的水倒入其中,兑上凉水,等温度正合适的时候就可以开始洗了。
烧起来的炕和水蒸气一同把屋子烤的暖烘烘的,叶瑜本想自己洗,但是叶母不放心,还是留在了屋里。
“这是怎么弄的?”叶母眼尖的看到叶瑜肩膀上左右各有两处红肿,其中有一处已经微微破皮,她立刻心疼地摸上去。
叶瑜抽了口气,想了想道:“好像是背篓带子磨的。”
他之前就感觉有点疼,但换了个姿势后又没那么疼了,现在想想可能是因为背篓带子是用柳条做的,所以受力面积小,肩膀给磨到了吧。
叶母又气又心疼,“不舒服怎么不早点说?这伤口都破皮了。”
她说完连忙跑去炕柜旁边,从里面翻出个小瓷瓶,里面装的是一种药膏,用油脂混合一些中草药制成的,在农家算是万金油药膏。
当冬天手指皲裂的时候,只要厚厚涂上一层,第二天便好的差不多了,或者是受了伤,伤口处也可以涂一层,效果不知道有多好,但确实是有个心理安慰。
叶瑜缩缩脑袋,他已经感觉到他娘有点生气了,还是老老实实地站在桶里吧。
叶母捻了一撮皂角粉洒在叶瑜头上,虽然嘴上生气,但是手却很轻柔的用指腹揉搓着他的头发。
“以后要是不舒服一定得跟我说,别逞强,你现在才这么小,还是等长大再懂事吧。”
她语气中带着丝丝怅然。
叶瑜听着这话心里越发愧疚,他总觉得按照心里年龄来说,他已经是大人了,但却没想过在他爹娘眼里,他现在只是个五岁的孩子。
“我一定不会再逞强。”叶瑜保证道,童年就只有短短的这么一段时间,既然如此,他何不真正当自己是个小孩子来重新享受一遍童年时光呢。
叶母先是冲掉皂角粉,用棉巾把叶瑜包起来擦干,再将药膏涂在他肩膀上,最后才把新做的厚实的棉衣拿过给他穿上,“行了,快去炕上烤烤头发。”
紧接着她就抱着叶瑜换下来的衣服匆匆离开,这些脏衣服可以先泡进混着皂角粉的水里,第二天再洗就更轻松些。
叶瑜刚把头发擦到半干,叶母就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个杯子,她把杯子塞进叶瑜手里,然后接过棉巾帮他擦头发。
“喝杯蜂蜜水暖暖身子再睡,今晚咱娘俩睡一张床,我看这天气,半夜可能要下雪。”
叶瑜乖乖点头,滚烫的蜂蜜水一入口,身体瞬间就温暖了,一杯蜂蜜水喝完他就开始昏昏欲睡,但为了牙齿着想,他还是打起精神刷了牙才上炕。
半夜的时候,叶瑜隐隐约约看见细弱的光亮,有人影坐在凳子上,那光亮好像是屋子里的煤油灯,但因为太过劳累,他并没有被惊醒。
直到第二天。
他刚一醒过来就感觉到身周异常的寒意,身下温热的炕和屋里的冷空气对冲,让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叶瑜深吸一口气,想要坐起来却没成功,他顿了一下就又躺倒了,可能是昨天的运动过量导致他四肢乳酸堆积,现在哪哪都是酸痛的,尤其是肩膀上红肿的地方,更是火辣辣的疼。
他像只蜗牛似的挪动着,直到看见床边的一个背篓才停住,那背篓肩带的部分被缝上了一块布,看样式,好像是从他小时候的衣服上裁下来的。
又想到昨天半夜朦胧中看到的光亮,原来是他娘为了他才点亮的。
叶瑜吸吸鼻子,眼框酸涩,差点落下泪来,他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了一会才擦擦眼睛,坐起身穿上衣服。
四周是真的安静。
等推开门,一片雪花落在他脸上的时候,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外面原来下雪了,一眼望去满目尽是白色。
鹅毛大雪。
叶瑜脑海里第一个闪过的便是这个词,名副其实的鹅毛大雪,直视雪地久了甚至会让人产生雪盲的错觉。
“宝哥儿你醒了,快去堂屋,家里人都在那儿呢。”
叶大嫂边拍身上的雪边从后院走过来,她刚去喂了牲畜,还得确保稻草能保暖,鸡鸭什么的千万别被冻死了。
因为天气冷下来家里必须常烧炕来保持温度,为了不浪费砍来的柴,他们一家人白天都会集中在一个屋子里,这样就只用烧一个炕。
堂屋里,叶母见叶瑜过来,连忙把手里的板栗刺球放下,去灶间端来一碗粥,一盘棒子面饼,还有一个白水蛋,配上咸香的萝卜干,闻着就很香。
“咋不再睡会?河哥儿他们都还没醒呢。”
叶瑜乖乖坐下,“醒了就睡不着。”
他左右望望,发现屋里只有几个人,便问道:“爷爷和二伯呢?”
“他们去门外铲雪了。”
刚落下的雪还没有冻得梆硬,最好趁这时候产出一条路来,要不然等到晚上的时候想铲都铲不动,还有房顶上的雪也要赶紧捣下来,村子里也不是没发生过雪把房檐压塌这样的事。
叶瑜哦了一声,三两下吃完早饭,然后跳下来,搬着一个凳子坐到他娘旁边帮她剥板栗刺球。
剥板栗刺球的法子其实蛮简单的,只要注意不要被刺扎到手就好,叶瑜用一只脚压住刺球的一边,然后另一只脚踩在刺球的另外一边,一使劲,胖嘟嘟的板栗便会从刺球中滚出来。
所有的板栗都被扔在一个筐里,而刺壳也不需要扔,它同样有很大的用处,不仅煮水喝可以治疗百日咳和痰多,甚至磨成粉后也可以用来止血。
比起板栗,松塔就要好取得多,只要鳞片张开,用木棍一敲,松子就基本都掉下来了。
小米也在堂屋里追着尾巴转圈圈,时不时还跑到叶瑜脚边哼唧两声,每到这时候,叶瑜就会腾出一只手摸摸它的背。
幼犬的细绒毛摸起来非常柔软。
等叶瑜摸完,小米就心满意足的跳进窝里。
他们收拾到一半,叶河几个也陆陆续续地起来了,一看到院子里满地的白雪,几个人都很兴奋。
“等再过几天河面被冻上了,那时候就可以蹬冰滑子。”叶河乐呵呵地说:“还能打雪仗,可好玩了。”
叶大嫂闻言瞪他一眼,“成天就知道玩,这么冷的天别想出去。万一冻病了怎么办?”
叶河不敢反驳,只好缩缩脖子。但他自认为自己身体强壮,就算出去玩也不会生病。
正在这时,叶老头和叶老二推开堂屋的门进来,还带进来一阵冷风。
叶老太手不停的同时问道:“咋这么慢?”
“我和爹把牲畜窝棚的雪也给铲了,堆在墙角砌成雪屋,雪屋保暖,叫鸡鸭不至于被冻死。”
叶老二答完话,又把两人专门扫雪的扫帚放在一边,然后搓搓手坐上炕烤火,再暖暖和和地喝一口茶水。
叶老头则是从桌上拿起烟杆抽了一口,“瑞雪兆丰年啊,希望明年的收成比今年好。”
他们家一共有三十五亩地,在如今的年景下称得上是中农了,这三十五亩地里有十亩种的是小麦,十亩种的是棒子,五亩种的土豆,五亩种的地瓜,剩下五亩种的是黄豆。
其中小麦收获后还能再补种一茬地瓜,虽然产量不多,但到底能增加些口粮。
叶老太也道:“希望如此。”
农家人每年最大的期望不过就是丰收。
一家人坐在堂屋里边收拾昨天带回来的山货边聊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叶瑜抽空伸了个懒腰,转头又看到放在一边的羊肚,这玩意难清理,需要用食盐和白醋浸泡,然后仔细搓洗才能去除表面粘液。
洗好的羊肚在放油葱姜的锅里焯一遍水,原本应该用青红椒搭配,但他们手里现在没有青椒,就换成了昨天采摘的木耳和黄蘑,然后再配上辣椒,经过爆炒就是一道特别有味的下饭菜。
口感既韧又脆,很有嚼劲,微微辣的味道又很开胃。
中午他们一家吃的就是这个,就连不能吃辣的荷花都控制不住自己筷子往爆炒羊肚上戳,边吃边嘶溜口水。
吃完之后浑身都被辣得暖和起来。
最近家里吃得好,所有人都肉眼可见的胖了一圈,面色也红润不少。
下午的时候雪还没停,纷纷扬扬的大雪已经在地面上积到将近有小腿肚那么深了,抬眼望去,四周一片白茫茫的,一点其他的颜色都看不到。
叶老太把最后一点松塔收拾完,在手上哈了一口气暖暖,随即开口道:“咱们留下一点板栗和松子,剩下的都放进地窖吧。”
他们家的地窖有两个,一个老早就建好的放的是一麻袋一麻袋的粮食,小麦、地瓜、土豆等等,每当看见这些,叶老太脸上都是笑着的,在她眼里这些不仅是粮食,还是自家人的命。
另一个则是新建的,里头放着白菜、胡萝卜、豆角、白萝卜、各种山货之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