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一段路,车厢内异常安静,安桐和容慎不再有任何交流。
临近cbd路口红灯,男人稳重的声线打破了宁静,“上次治疗到现在,有没有出现情感剥离症状?”
安桐原本在静静地出神,听到询问,回应道:“没有,这几天很好。”
容慎稍稍侧目,视线流连在女孩的脸上。
暖黄的路灯从身旁的玻璃窗落进来,她坐在斑驳的光影里,束起长发的脸颊露出了几分英气和冷淡,倒是有种清冷佳人遗世独立的味道。
男人喉结轻轻滚动,眼神随意掠过她腿上的书籍,摆在最上面的一本是《算法帝国》。
编程类的外文书。
不到五分钟,车子停在了云海路的巷口。
深巷幽暗而狭窄,程风不禁回头提醒,“安小姐,车进不去,您家远不远,要不……我送您一段。”
安桐说不用,侧身按下按钮,又看向容慎,语气平淡地道别,“谢谢,我先走了。”
男人没有作答,目光深沉地观察着安桐的举止,无端产生了一种想从她脸上看到更多情绪的念头。
或哭,或笑,或恼,或闹,什么样都好。
不消片刻,容慎掸了掸西裤上的折痕,随之躬身下了车。
男人朝着昏黑的深巷昂了昂下巴,“家住哪里?”
女孩站着没动,嘴角扯出很淡的弧度,“不用送了,很近。”
“走吧,路黑。”
容慎的嗓音依旧稳重随和,不是刻意为之的体贴,更形似成熟男人特有的风度。
安桐虽然有情感障碍,但认知很正常。
男人越是轻描淡写,其态度越是不可动摇。
想到这里,安桐无声喟叹,转身时客套了一句,“那麻烦你了。”
容慎的鼻腔发出淡淡的回音,两人肩膀隔着半尺的距离,并排走进了深巷。
背后,程风坐在车里煞有介事地暗忖,这位安小姐竟然能让九爷屈尊降贵送她回家,果然与众不同。
巷内昏黑,幽深寂静。
安桐怀里抱着书,听着男人稳健的脚步声,试图找一些话题来打发时间。
从巷口到平房还有几分钟的路程,若不聊些什么,气氛难免尴尬诡异。
可能是有所察觉,容慎抬起臂弯拢了拢袖扣,并随口问道:“家里还有什么人?”
安桐呼吸一窒,有些抵触,又隐隐斟酌着该如何回避这个话题。
这时,男人的眼神沉了几分,用一种近乎能洞悉一切的口吻说道:“逃避只会让你的病情加重,面对现实比逃避更有效。”
安桐脸上多了些异于平常的表情,嗓音有些飘忽:“没了,只有我自己。”
容慎偏头睨着安桐,唇边的笑透着平易近人的儒雅,“面对现实虽然很痛苦,但也会令人更清醒。”
安桐不自觉地放慢脚步,仰望着身高近一九零的男人,心态轻松了不少,“这也是疏导治疗的一部分?”
“不是治疗。”容慎略略低眸,单手插兜的姿态,优雅而从容,“只是为了更深入的了解我的病人。”
男人循循善诱的语气和坦荡的胸怀,仿佛和蔼的长辈在开导晚辈。
安桐隐晦地打量着容慎,实在看不出他真实的年龄。
最后还是压下了心底的疑问,担心冲撞了这位尽职尽责的治疗师。
几分钟的路程,破旧的民房已经近在眼前。
安桐单手抱着书籍,朝着平房指了指,“我到了。”
容慎简单扫视了几眼,“夜里风大,进去吧。”
男人驻足在原地没有离开,似乎要目送她进门。
这让安桐对他的感官又深刻了几分。
当真是君子德比若玉,无骨不去其身。
安桐掏出钥匙,回眸望向夜幕中风骨如韵的男人,终是露出了恬静的笑容,“晚安。”
……
云巅别墅,容慎进门已经过了夜里十二点半。
穿过门前的喷泉池,管家李叔就疾步走了出来,“九爷,老夫人来了。”
男人瞥了眼腕表,俊颜蓦地沉了,“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没人通知我?”
李叔讪讪地搓了搓手,小声念叨,“老夫人八点多就来了,不让我们给您报信,非说、非说要看看您每天早出晚归的都在干什么,这会儿还在客厅等着您呢。”
容慎捏了捏眉心,抬脚走进了别墅。
客厅,灯火通明。
水晶灯下,端坐着一位面目慈祥的老太太。
老人家穿着深褐色的唐装,胸前挂着一串佛珠,垂着眼尾,明显泛着困倦。
而她的背后,还站着几名身形魁梧的保镖。
“老夫人,九爷回来了。”
保镖俯身提醒了一句,老人家舒展眉心,语调幽幽地问:“舍得回来了?”
“嗯,刚办完事。”男人走到对面的单人沙发坐下,唇边挂着慵懒的笑,“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老太太的眼睛里藏着锐利和精明,洞若观火般盯着容慎,“我要是再不来,我看你都忘了自己是谁了。”
“您这话言重了。”男人的臂弯搭着沙发,笑着敷衍,“最近确实忙,本打算过几天回老宅陪您下棋……”
“少给我说好听话。”老太太面有愠色地打断了他,但言辞中依旧充满了包容和无奈,“你自己算算日子,近三个月你回了大宅几趟?整天也不知道瞎忙什么,正巧今天路过,我就亲自来看看,这外面到底有谁勾着你,让你迟迟不回家。”
容慎叠起双腿,侧身从沙发旁边的矮柜抽屉中拿出一盒茶烟,“您老人家来看我是假,想给我安排相亲才是真吧。”
老太太倏地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小九,不是奶奶催你,你也知道……”
“我同意。”
“嗯?”老太太挺了挺脊背,回头瞅着自己的保镖,“他说什么?我没听错吧?”
保镖木着一张脸,声音十分洪亮:“老夫人,您没听错,九爷说他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