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莱在梦中走进缤纷瑰丽的回忆。
夏天的金砂城遍地开满紫罗兰,弯腰垂头的红花风铃木头顶一片粉红云朵,采花的少女装上满满一竹篮,她们蹦蹦跳跳地离开城门,找到在外河小溪里游泳的骑士们,抛出手中繁华洒进水里,撒到骑士们的头发上、的身体上。
女孩子们的玩笑话把害羞的青年逗得满脸通红,伊莱那时潜进水里扒了菲力的裤子,菲力摁着他的头差点把他憋死,他们的对话尤其愚蠢:“道歉,给尊贵的菲力爵士道歉!”
福列:“除非他变成人鱼,能在水底说话。”
拜伦对着岸上的姑娘唱歌,爬上岸衣服来不及穿,抓住了个作怪的女孩,抱着她跑离幼稚的兄弟们。
秋天的凤凰城,奥托·伯恩公爵的声音如钟如鼓响彻校场,汗水淋漓的小伙子们撒了欢地跑向购货的老杰克。老杰克带来了新鲜的苹果、汁水饱满的桃子、从盘蛇城购得的紫葡萄和果酒。
伊莱给德温奶妈抱来满怀的橘子,福列获得一把珍贵的香料种子,他们每个人都在秋收宴会上喝得昏天黑地,叫喊声震耳欲聋。第二天伊莱醒过来发现他躺在喷泉池里,他的角雕在旁边啄食野兔。
冬天……伊莱又回到了那个雨雪交加的寒冷日子,他骑着温顺的棕色母马,在奥托公爵城堡外大喊打开城门,他要见奥托公爵。
无人回应,呼呼冷风吹得伊莱双腿僵硬,他一不做二不休,爬上城墙,爬到一半,一支羽箭射进他身侧的墙面,他失手掉落下来。母马托着他的宝剑、匕首,长弓叮当作响,来到他身边,眼睛柔和如慈母。
和现实不一样的是,城门“吱哑”叫唤着打开了,他兴奋难当,牵着马快步走进城门。
空旷的外庭尸横遍野,地上插着断剑和残羽,成千上百只角雕的尸体堆成一座小山,火焰在那上面燃烧,发出羽毛烧焦的味道。
伊莱松开缰绳,地上每一具尸体他都叫得出名字。外庭中间背对伊莱跪着一个身披重铠的的高大男人,他的背像山一般厚,钢铁铠甲上结了一层血霜。
伊莱缓步靠近,他也跪下,奥托公爵下半张脸已被融化,露出白骨和牙齿,低垂的眼睛灰白一片,铁护手交叉握剑,似乎还想再此站起。
伊莱在梦中放声大哭,几乎要把心脏从喉咙里呕出来。
队伍夜晚时扎营休息,少年看人群离开伊莱所在的那辆马车,听见伊莱的惨叫时犹豫要不要过去。
等到所有声响都归于静谧,少年在及膝的野草中穿行,回到伊莱身边,看见伊莱揪着垫子呜呜哭着,他哭得如此悲伤,少年都怀疑他会不会憋死在哽咽里。
深蓝的天空渐渐泛白,染上绛色彩云,变成渐变的紫罗兰。所有星辰落幕后天高云淡,一片澄澈。
伊莱醒来第一件事是用能动的那只手抹了把脸,问:“下雨了吗?”
少年依然背对着他坐在边缘,说:“没有。”
“如果下雨了他们都不给我支个遮雨棚,我会生气,像你一样气急败坏。”
少年的火气用尽,没理伊莱的作弄,伊莱感到无趣便不再拿他解闷。
伊莱问:“我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名字,赠送给你怎么样?”
少年平静地说:“我考虑一下。”
“奥戈,”伊莱似乎在为自己的聪明才智而高兴,“好听吧?”
凤凰城被奥托·伯恩公爵付之一炬,没人知道他是怎样穿上铠甲,感受皮肉淋淋下落还能骑上同样病入膏肓的战马,更没人更想象一支万人部队如何在病痛折磨时踏上战场。
铁鹰军团攻城时棕熊泰森仍与海石城士兵刀剑相击,这个疯子只要投身战场就会忘记所有,伊莱毫不怀疑他会和人打上几天几夜,直到流尽最后一滴血。
泰森骑着一匹脾气暴躁的黑色战马,一会儿马嘶一会他叫,泰森紧拽着缰绳才不至于被掀翻下马摔断脖子。伊莱欣赏笨重的新晋杂耍艺人泰森和马匹斗智斗勇,心情美妙。泰森花了半天驯服了这匹难搞的畜生,对伊莱说:“我真的吓坏了,伊莱,昨天晚上一直做噩梦。”
我也是,他想,然后问:“什么古灵精怪能吓住大脑空空的狗熊爵士呢,真令我感到好奇。”
“闭嘴,伊莱,你什么都不懂”泰森哼哼喘气,“铁鹰军团太可怕了,他们一路奔来,铠甲都在渗血。攻城时战士们搭上云梯,有些爬到半路被海石城的士兵用石头砸下来,他们软烂成泥,就像苹果派一样被拍出汁来。攻城锤撞开城门,海石城的家伙们只是看见脸就下尿了裤子……该死的,我不想噩梦里怪物长着我朋友的脸,他们不应该……”
“他们死的光荣。”伊莱坚定地回答。
笨熊吸了吸鼻子,说:“如果我得了那样的病,我会自己挖好土坑躺进去。”
伊莱扯扯嘴角,露出个悲伤的笑,他在上半身遭受重创时就是这么想的,有些时候面对比死亡更难。他想拍拍泰森的躬起的后背,但他太虚弱了,说:“那我会用镜子做棺盖子,送你做忌日礼物。”
“我讨厌你伊莱,舌头在你身上没有什么用。”泰森两腿一夹马肚,朝队伍前面跑去。
除了明月骑士团的几名男子,常来光顾的便是爱琳殿下了,她一般晚餐之后会带来甘醇美酒,往木板车上放一个金丝缕坐垫,和伊莱说话,如果他醒着。
爱琳穿着金色裙服,蕾丝胸衣托出她丰满圆润的两团雪白,卷曲金发慵懒的垂在肩膀。她带来了加了柠檬汁的果酒,倒给奥戈,问:“你叫什么名字?是闪鳞城的人吗?”
奥托两手握住角杯,爱琳目不转睛的注视在黑夜里太过直接,令他拘谨,回:“伊莱给我取了名字,他叫我奥戈。”
爱琳吃惊地“哦”了一声,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闪亮的长耳环随着动作轻微摇晃,她说:“这是个好名字。”
伊莱从昏昏沉沉的梦中挣脱,他刚睡醒鼻音很重:“我也认为他是闪鳞城的人,瞧他的眼睛和头发,但他脑子好像出了点问题,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奥戈的气色好了很多,白茅草一般的头发在微风里柔软而轻盈地飘荡,如生机勃勃的蒲公英。而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缤纷如万花筒,瑰丽莫测。
闪鳞城的人以美貌和开放文明,伊莱对于人们谈起闪鳞城人时的热切不以为然,现在亲眼见到,不得不承认的确迷人。
伊莱想起了什么,问:“小子,你喜欢吃军营做的烤鸡吗?印象里他们总爱做这个。”
不喜欢,奥戈敷衍地回:“还行。”
他只能忍受面包的味道,肉散发着尸体的臭味。事务官热情地递给他一只鸡腿,他咬了一口就吐了出来,其他人恨不得把奥戈痛打一顿。幸运的是军队并不会总盯着一个无足轻重的男孩,他会跑很远抓住一只兔子或者鸟,茹毛饮血地把它们享用完。
他并不像人类一样需要一日三餐,一只活兔子能让他几天保持满足感,即便他有着人类的皮囊。
奥戈回想先前两次转世,乌鸦和狮子,他也是只吃活物。
“臭小子,又想什么呢。”伊莱伸手要去捏奥戈的脸,被奥戈躲了过去,爱琳殿下倒是拉住了伊莱的手,意味深长地摩挲他的手指。
爱琳像只偷腥的猫一般弯起眼睛:“伊莱,告诉我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伊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回:“金子打造的玩具房……之类的。”
爱琳俯下身,靠近伊莱,她的耳环和胸脯一起垂下,体香萦绕,说:“伊莱,我每天都在想你英勇的行为。你知道的,我不读童话和歌谣,但你让我做了一次被拯救的公主。”
伊莱挪动着身体远离,唯恐避之不及:“我只用铁剑为您效力。”可不包括我□□里的那玩意,他说,“您会被冠上污名。”
爱琳“嗖”地坐直,给他一个白眼,说:“我已经是海石城的□□了。”她扶扶冠发,跳下车抚平裙上褶皱,她的探望时间结束,该回金帐了。
驾车赶马的老杰克骂一声“操”,说:“你该答应她,然后淹死在男人们的嫉妒里。”
“不,我的会伤口开裂死在床上,以后人们谈论起我就不再是‘灰烬之子伊莱’,而是‘被公主骑死的伊莱’。”
老杰克哈哈大笑,奥戈则用迷茫和探究的眼神看着他,伊莱说:“小孩子不需要懂这个。”
我很快就不是小孩子了,奥戈感受晚风的吹拂,空气中充满湿气和青草的味道,等伊莱养好身体他就吃掉伊莱,然后使用他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