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灼抬步,走到那面墙前。他抬手,莹白的指尖在框裱艺术品的冰冷玻璃上游走,最终停在画中女人瞪大的双眼上。
他用手掌将其覆盖上。
至灼回眸望向女人,微微歪头不解道:“合作什么,我不懂?”
清冽的嗓音带着疑惑,响彻在玻璃走廊里。落下时,狭窄的走廊远处还传来了悠长的回音。
面对他的态度,石娴丝毫不乱,笃定道:“陆兴远最近对我态度变了,他的身边最近只有你这一个变数。”
至灼动了动眉,放下贴在玻璃上的手,转身面向女人。
石娴昂头与之对视,继续道:“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手段,但我也同样有办法对付你。与其这样内耗,我们不如合作,我愿意和你平分。”
女人走向前,腾出一只手撩拨至灼脖颈处的领带,柔声道:“有些人一旦沾上,想离开可就难了。你还年轻,帅气又优秀,大好人生何必为了一点点利益而与一只怪物绑起来。”
“至灼,今天我为你揭露他的真面目,一是为了我自己,二也是为了你呀。”
迷幻的空间内,青年站在坠死者的画像下安静许久,清俊的眉目紧蹙,似乎在挣扎。
最终在女人期待的目光下,他轻启薄唇。
“三天。”
至灼离开时,外面下起了雨,雾蒙蒙浸润整个陆家。晚秋的雨很冷,风迎面一吹,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石娴借过女仆拿来的雨伞,她面带微笑,亲自打开以后递到至灼面前:“至先生,期待您的答复。”
至灼侧眸望了她一眼,微微点头,接过伞,抬腿迈入雨幕之中。
青年的背影挺拔而修长,即使看不见那张优越的面庞,依旧让人心脏为之心动。
女人眼眸落在他离去的身影,眼波流转,因为风雨的寒气吹进来,拢了下身上的外套。
她笑了一下,低头转身回去。
灰蒙蒙的别墅三楼窗户里,身穿白衬衫的少年目送院中的黑伞逐渐离去。雨水在玻璃上方凝成一股滑下来,将窗后的那种清俊的脸割裂。
直到车尾灯都消失在雨幕之中,陆照方才收回视线。他沉默转身,深眸望向面前的楼梯,似乎在等待什么。
没几秒钟,石娴拐弯走上来。
她踩了几级台阶后,敏感地察觉不对,一抬头便看见楼梯上方的陆照。
炽白的灯光从少年头顶打下来,深邃的五官淡漠如冰。尤其是那双浓黑如夜的眼睛,垂眸望过来的视线如视死物。
石娴缓缓停下脚步。
似乎是那些画的影响还在,明明对方只是站在那里,什么都没做,可一想到这就是那些东西的创作者,冰凉与恐惧的阴影立刻在她心头弥漫。
女人慌张地与陆照对视,心中有一个声音莫名告诉她——
他什么都知道了。
长横烟雨的地下车库,一条长腿迈出,青年拎着一只湿润的雨伞,从银色越野上下来。
那种张漂亮的脸表情阴郁,他沉默走到电梯前,随手扔进旁边的蓝色垃圾桶,按亮上行键。
伸出的手指冷白,皮肤湿润,看起来很冷的样子。
至灼保持着这种不悦的状态,一直忍到家中。
他脱下被雨水湿气浸润的西装外套,直接扔到沙发上,烦躁骂一句:“陆兴远这个废物。”
系统:【气大伤身。】
它这句话安抚得毫无作用。
至灼扯开领带,皱眉坐在到沙发上:“连个人都骗不住,反倒让她过来威胁我,有办法对付我?”
他冷呵一声。
【这样的变数,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一切就绪,我的计划马上就要成功了,他惹出这样的麻烦,我难道不应该生气吗?”
系统没有立即回话。
黑暗的房间内安静很久,只有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空旷而寂寥,也让人逐渐冷静。
昏暗中的青年深吸一口气,转身仰躺在沙发上。头枕着靠枕,半长发散落,左臂压住眼睛。
【至灼,我使用最近优化后的算法为你生成了一份情绪诊断报告,你想听吗?】
至灼闷声回应:“说吧。”
【诊断对象:至灼】
【异常情绪:愤怒】
【诊断分析:上一个雨夜结束,陆照在你面前休克。从医生那里得知信息以后,你以为他从前为了挽回父母而不惜生命,可是进入陆氏集团以后,张承运的话告诉你,陆照已经谋划好一切确认陆兴远会一败涂地。
陆照因病没有记忆,却在为了记住你做出许多努力,他永远亲近你,也永远在等待你。你为之动容,却发现对方一直在隐瞒欺骗。
张承运告诉你关于陆家的恐怖传言以后,结合陆照身上的经历,你心疼他幼年在陆家是经历,可是刚刚石娴带你见过的一切又说明,说不定他是共犯。
至灼,你发现自己并不了解他,明白他也许不是那个被困高塔等待你去拯救的长发公主,而是一只藏匿真实的怪物。】
【诊断结果:据分析,您的情绪与陆照相关的可能性高达90%,异常情绪其实是您用于发泄以上情绪的宣泄口。】
【系统建议:分手解决一切。】
至灼听着它的话,被来下压的嘴角都忍不住扬起来,噗嗤笑出了声。
他拿下遮在眼睛上的手臂,露出一双笑眼:“我听出来了,你这是劝分之心不死,上次没成功逮到空子又来了。”
系统不大高兴,认真强调:【这不是编的。】
“可是……”
至灼忍不住又笑一声:“可是这个报告听起来太好笑了,哈哈哈哈——”
【哪里可笑!】系统的电子音难得听出一些情绪。
至灼咳了一声,止住笑声。他放松地躺在沙发上,盯着头顶的天花板。褐色的桃花眼眨了眨,疑惑道:“我为什么要气陆照?”
系统不敢置信人类的善变:【你在车里明明生气了,还说自己双标。】
“那个啊。”
至灼眼神飘了下,挪动身体侧躺,他弯眸笑道:“那种生气不是你理解的生气。”
【生气还会不一样?】
至灼扬眉:“算问题吗?”
系统沉默片刻,默默道:【算。】
他举起三根手指,笑眯眯道:“我有三个了啊。”
说完,至灼起身,盘腿坐在沙发上,眼眸弯弯,周身氛围瞬间从进门时的暴风骤雨变成了春暖花开。
“那个叫赌气,一点点小情趣,只对特别的人出现。”
“你没谈过恋爱,我原谅你不懂。”
系统看着面前这个多变的人类,冷漠地【哦】一声。
至灼昂头低笑一声,望着昏暗的客厅,脸上的表情逐渐化为平淡。
他轻声道:“你有两点没说错。”
“第一,陆兴远被人拿捏了十年,我的确考虑过石娴在关键时候发难。她来找我寻求合作,是我不曾设想过的最愚蠢好笑的方式了。”
“第二,的确与陆照有关。”
至灼支起双臂,手掌撑着脸颊。褐色眼眸浅浅垂着,似乎有些苦恼:“随便使用特权领养他,偷走他本该自由的人生。疯女人控制他去完成自己恶心又愚蠢的理想,陆兴远榨干最后一丝价值以后丢开,现在有被石娴拿这些过往来挑拨离间。
青年漂亮的脸忍不住皱起来:“一想到他的人生被这些人肆意践踏利用,我就好气。”
刚刚在那道走廊里,他为了计划,强忍着才没有爆发。
石娴以为至灼看见那些东西会恐惧一个灵魂黑暗的人,可是……
不就应该这样吗?如果是他幼年时被人带走,教自己画这些东西。至灼会保证被放在黑丝绒布后面的画,会更残忍十倍。
至灼不理解,这样的事情有什么值得得意拿出来当做策反他的手段的。
就像……就像当初的至辰,他就完全不理解为什么他能说出“我为什么要恨自己的父母啊”那样的话。
至灼右手的指尖随意地点击在脸颊上,思虑一会儿后,至灼终于不得不承认:“系统,我好像确实挺喜欢陆照的。”
“我们兴许还是臭味相投。”
系统:【您一向有自知之明。】
至灼:“……您可真会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