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横烟雨,7栋,2201。
随着“滴滴”的电子锁声,昏暗的房间照进一束光,人影走进来又关上。
至灼没有开灯,径直走到阳台朝下望。
22楼太高,自上往下看时,所有的东西都渺小而遥远,人也缩成一个点。楼下的黑色轿车前,站着一黑一白两道人影。
那是刚刚送他回来的陆照,以及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视野中,无关紧要的张承运似乎对陆照说了什么,终于把站着不动的人请上了车。少年上车前,似乎昂头朝上看了一眼。
至灼手肘撑着围栏,托着下巴目视轿车离开。
【至灼,你笑什么?】
突然出现的机械音让至灼回神。他抿一下唇,默默收回手,转身朝房间内走去。
“我笑了吗?”至灼眨眨眼,无辜问。
【是的。】
青年伸手按开灯的开关,炽白的光瞬间照亮整个空间。房间装修黑白简约,大约是买的急住的也急,没什么人气儿。
至灼抬步走回入口换上拖鞋,到厨房接了杯水,走到沙发前。
他坐下后,喝一口水,方才笑道:“怎么,我笑不笑你都要管?”
系统解释:【我只是在未引起负面影响前,提醒你一件事。在完成任务以后,您将于两个小时内脱离此世界,进行下一场游戏。这个身份也会延续他本该拥有的命运,死亡。】
修长的指节捏着玻璃杯冰凉的杯壁上,至灼扬眉问:“所以呢?”
【至灼,不要对这里的人产生过度情感,这注定是没有结果的事情。离开后,你会遗憾,也会痛苦。】
偌大的客厅,因为系统这一句话沉静了很久。
至灼垂眸转动自己手中的水杯,看着这些只能随着自己的动作而旋转的液体,他忽而一笑。
“系统,我问你一个问题。”
【请说。】
“人明知道自己会死,为什么还活着?”
系统检索以后,迟钝地做出回应:【活着是生物本能。】
至灼意味不明地嗤笑一声,继续喝一口水,冰凉的液体顺着食道落入胃部,间隔了两秒钟才传来凉意。
他淡淡道:“那就让我也释放一下生物本能。”
只有几个月又如何,谈个恋爱还要管能否百年、有没有结果?现在高兴不就好了。
痛苦至灼见多了,也品尝多了。至于其他,只能说陆照命不好,非得喜欢自己又被自己看上。
到时候时间一到,他往棺材里一躺,哭他,气他,恨他,那都是没办法的事。
为了弥补注定会悲伤的陆照,至灼笑眯眯拿起手机发了条短信。
【至灼:晚安。】
【陆照:晚安。】
早上九点,洋溢着酒后虚脱灰败气息的办公室开启了新一天的工作。
昨天大家好不容易把至灼请出去一次,结果半路被截胡,聚餐倒是聚了,不过场面大多是一醉方休。现在还有几个难过地太投入,至今还没打卡上班。
毕竟杜危那种级别的人一出现,谁都清楚自己是没有机会的。
今早,至灼来上班时脸上的笑容似乎比以前更明媚,还拒绝了所有送来的鲜花礼物。
结合昨天的事情,有人大胆推测。
“至总和杜总不会是……”他将两根手指对在一起,点了下,“不会是成了吧。”
此话一出,无数冰冷的视线都往这里扎。
“咳。”
背后的声音传来一道咳声,那人回头,只见西装革履的张承运就站在他旁边。
所有人立刻转身,老老实实做回工位,假装认真工作。
张承运抬头,穿过办公室看到玻璃里面至灼正在看资料,他抬手挥一挥,带着身后一群人走过去。
“笃笃——”
听到敲门声,至灼没有抬头,直接道:“请进。”
张承运开门走到办公室中央,恭敬笑道:“至总。”
听到他的声音,至灼从一堆资料里抬起头,他瞥了眼没有关上的门,疑惑问:“张总助有什么事?”
话音刚落,他就看见张承运神色严肃,抬手松了松领带,又清了下嗓子,用可以传遍整个办公室的声音,字正腔圆说:“陆少让我给您送些东西。”
看见外面往这里窥探的脑袋,至灼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
某人宣誓主权来了。
他低笑一声,放下手中的资料。至灼身体朝后倚在椅背上,好整以暇点头:“送吧。”
“好的。”张承运立刻转身,让外面的人进来。
七八个人里里外外搬了六趟,才把东西搬完。
整间办公室被大大小小的花盆塞满,红白黄蓝,各色花苞次第待放。如果之前花房只是个夸张的形容词,那么现在则真的变成了描述。
最后,张承运抱出一只花瓶放到至灼的办公桌上。
大肚花瓶脖颈修长,曲线漂亮。洁白无瑕的釉色与浓烈的玫瑰交相辉映,碰撞出奇妙的美感。
至灼看着花,伸手摩搓一下光滑的叶片,问:“这个我倒是明白,后面那些瓶瓶罐罐是什么意思?”
张承运微笑着转达老板的意思:“陆少说您既然喜欢花多一点,又闲的没事出去找人喝酒,不如综合一下。”
“养花是个不错的爱好。”
怪不得昨天晚上没有说什么,原来在这里等着他呢?
至灼眯起眼睛。
他松开叶片,靠回柔软的椅背,昂起下巴对张承运道:“去帮我请个花匠,月薪3万,奖金另算,专门在我办公室浇花。花的死活无所谓,主要是人要长得好看。”
张承运哽了一下,当着至灼的面拿起手机,低头请示。
片刻后,他抬头:“陆少说这个工作,他可以胜任。”
“那怎么能行呢?”
至灼觑一眼他的手机,唇角缓缓勾出一抹笑意,伸出三根手指:“他在这儿,只值三千。”
张承运在手机对话框实时汇报。
【张承运:至总说您只值三千。】
【陆照:问他,谁值三万。】
张承运抬头,刚张开嘴,就听见对面的青年像是长了千里眼一样道:“他问我谁值三万?”
见张承运惊讶的眼神,至灼笑了笑。他十分认真地沉吟片刻,眉头微蹙,似乎是难以抉择:“我觉得杜危和姬研都不错,你说他们会有人答应吗?”
张承运下意识低头,手指在屏幕上敲击。
输入栏刚打了几个字,又被人删除。
他深吸一口气,放下手机,有些受不了:“我认为如果你们需要,可以直接打个电话。”
至灼冷哼了一声,示意他看向后面无法处置的花花草草:“怪谁?还不是怪你打我小报告?”
张承运看向窗外,假装没听见。
至灼五指交叉叠在下巴,笑吟吟说:“这些东西你负责养。”
在对方拒绝以前,他褐色眼眸微微眯起,淡淡威胁道:“蔫掉一盆,我去陆兴远那讨讨说法;死掉一盆,你就直接去跟陆照解释吧。”
张承运敢怒不敢言,只能默默将恶果自己吞下。他早该知道,这种事情只有自己会受伤。
解决完这件事,至灼低头继续看手中的材料。
“没什么事就去忙吧。”
张承运瞥了眼他手中的文件夹,顿了顿,回头让送花的工人离开。
“咔哒”门关上,至灼指尖一顿,抬眸看向没有离开的人。
“至总在看那个项目吗?”
至灼迟疑着点头:“是。”
至灼手中的这份文件夹,就是陆兴远让他做的事情。
虽然以陆兴远的老谋深算,为了做个局,不至于随便拿出一个不能深究的方案。但是,至灼不想赌。
忽悠人总得给他们的智商一个面子,一旦鱼醒了,就有些麻烦了。
只是至灼从前并没有接触商业方面的事情,他不是什么一两天就能立刻懂的商业天才,这份项目资料看得格外头痛。
张承运望着青年蹙起的眉峰,微笑道:“您不必担心这份资料的可靠性。”
至灼抬眸:“哦?”
张承运指向那份资料道:“这个项目是陆少留下的。”
至灼扬眉,有了些兴趣,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陆少在生病以前,管理过陆氏集团。”
白月光前妻死亡,陆兴远和现任妻子结婚生子以后,陆照作为养子难免成为一个多余的人。按理说,虽然顶着陆家大少爷的头衔,但谁都不会把他当回事儿。
转折点发生在陆照14岁的时候,他以一个小少年的模样,被陆兴远带进陆氏集团。由于年龄太小,他并不挂职,但是却真正接手了核心管理。
即使陆照因病消失两年多,也无人敢看轻他的地位。
“当时,陆总对国际市场野心勃勃,陆少帮他写下了这份项目。后来因为陆少生病,这份方案被搁置,直到现在陆总才重新启用。”
张承运看着被放在桌上的文件夹,脸上保持着标准的微笑:“您放心交给他们,没人能看得出问题。”
至灼垂眸,五指在纸页上敲击。
空气中充斥安静因子,片刻后,办公室内响起一声轻笑。
至灼抬眸,看着面前的男人,笑眯眯问:“包括陆兴远吗?”
张承运恭敬站在原地,垂下眼睛,微笑着没有说话。
至灼懂了。
不过提及陆照的过往,他想到在疗养院的一些事情。
思虑片刻后,至灼双手按在座椅扶手上站起身。他走到面相外面办公室的玻璃墙,微笑着扫视窥视的人后,倏地拉上百叶窗。
至灼回身,瞥向中央的男人直接问:“陆家到底对陆照做过什么。”
百叶窗将这片空间封闭下来,站在中央一直保持微笑的男人终于放下嘴角的微笑,追忆过往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恨。
张承运淡淡开口:“我是在陆少进入公司以后才与他认识的,他的过往我不清楚。”
他嗓音顿了下,语气愈加低沉:“我只听说,那位夫人是个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