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歌很委屈,沈清歌不理解自己来接兄弟下班,进不去学校在路边停车位停了一会儿,怎么就能撞见这件事儿。
夏清也微微蹙眉,闻言“啊”了一声,说:“是吧。”
沈清歌皱起一张能拉进摄影棚的脸,痛苦地呐喊:“小南南怎么能这样啊?她谈恋爱了,我兄弟怎么办?”
夏清无奈地叹气,温柔道:“瞎说什么呢,南南那表情……也不一定就是谈恋爱了。”
“小夏儿。”沈清歌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喊了她一声,“一会儿江洇来了,我们怎么说?”
夏清想了一下,眼神逐渐坚定:“什么都不说。”
此时的沈清歌并没有想到,自己新装的行车记录仪,两天之后把这段对话完完整整地放到了江洇面前。
两天后。
江洇搭着腿,抬了抬下巴示意沈清歌坐下。
尽管沈清歌还比江洇大了一个月,但这几年的学生和老师的身份差别,沈清歌依然莫名其妙地有一种高中翻墙被班主任抓去审问的紧张。
连着两三年呆在被人敬重的位置上足以把属于人民教师的权利和自尊学了个十成十,江洇稍稍摆了一下架子,举手投足之间就全是不自觉地把自己放在高位的傲气。
沈清歌捞过在旁边巡逻的棉被,痛定思痛地开口反思:“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也是偶然碰见的,我真的是无辜的啊。”
江洇笑了:“我还没说什么,你这么着急干嘛?”
沈清歌更委屈了:“兄弟,你在4店那个眼神就差直接杀了我了。”
江洇挑眉,没有搭话。
“是小夏儿。”沈清歌痛快地卖了队友,“你也听见了,我是想告诉你的,小夏儿出的主意,不关我的事。”
江洇一把一把地撸着从沈清歌怀里挣扎出来又趴到他腿上的棉被,悠悠地问:“你知道我为什么抓你没抓夏清吗?”
“啊?”
“夏清把这事跟我说了。”江洇看着沈清歌的眼神里带了几分同情,“她以为你早就告诉我了。兄弟,也就你这脑子能行,有事儿你是真瞒着。”
沈清歌完全没想到自己卖夏清之前已经被夏清抛弃了,抱着枕头嚎了一声:“小夏儿就这么卖我?!”
“当然要和江老师说了。”夏清穿着毛衣裙,头发松松地挽了起来,“江老师可能说的话有点严重,但也是为你好。”
林惜南坐在吧台前,低着头搅拌碗里的冰淇淋。
她有点不开心,低低地说:“可我真的没有谈恋爱。”
“那你和那个男生是……?”夏清问。
林惜南说:“我俩就邻居,从小一起长大。我妈懒得来接我,我又怕黑,就让我顺路跟他一起走。”
“噢。”夏清笑了,“青梅竹马啊?”
林惜南叹了口气。
“清清姐,真没什么。我有喜欢的人,几乎全年级都知道。”
夏清八卦的小火苗本来都快熄灭了,听她这么一说又重新燃烧起来,好奇道:“谁啊?江老师知道吗?”
林惜南抬头看着她。
“江老师知不知道,我不清楚。”林惜南像是在说一件十分平常的事情,“但全年级都知道我喜欢江老师,这件事我知道。”
“……?”夏清震惊,“什么?!”
林惜南笑了笑。
“我以为江老师应该知道的,所以江老师问我是不是谈恋爱了,我还挺难过的。”
夏清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我也不是一直开心的啊。他那样问我,我总该有点情绪吧。”林惜南耸肩,随后有些无所谓地说,“不过不重要了。”
“我以前总觉得我喜欢他,我也要从他那里得到什么回应才肯满意,所以我在他办公室看到别的女生会吃醋,看到那个女生追着他追到了会议室会生气。我觉得他就该是我一个人的,他只能对我表露出温柔和包容。”
“但我现在觉得,算了吧。”
“他本来就不是我的,他站在讲台上,他被喊一声老师,那他就是属于全天下所有学生。我喜欢他是我的事情,江老师什么想法是他的事情。虽然这样说有点不讲道理,但没关系。”她笑了笑,“反正我向来不讲道理。”
夏清侧坐在林惜南旁边的吧椅上,胳膊撑着桌子,安安静静地听林惜南絮絮叨叨地说完了话。
她伸出手,轻轻拥抱住面前的女孩,拍了拍她披散在身后的长发:“别难过,姐姐给你做青提蛋糕吃。”
林惜南把脑袋埋在夏清的颈窝里,反过来安抚道:“我没事儿,清清姐。没那么难过,不至于。”
不过是爱意不曾得到回应。
她偏要如以往一般热烈。
江洇渐渐发现,他所担心的林惜南会不会影响心情,完全是多此一举。
林惜南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学习,最初是作业不再像标准答案一样从初始条件乖乖写到最后的总结,而是勾画出几个关键数字,列几个公式和答案就算是解答。
但像是习惯了一样,江洇仍然会从一堆作业里挑出她的那一本,圈圈改改之后当作标准答案比对。
到后来,林惜南写完的卷子越来越多,速度也越来越快。刷完的习题册被她收在窗台上,摞的像小山一样。
江洇在课间翻过几次,与其说那是写题,不如说是在教辅资料上打草稿。
林同学的心理素质在他看来果然不是一般的强大。
四段的时候,林惜南继高二分班考试赶超陈铭十五分之后,再一次超过第二名十八分。
就连一向短板的数学,都堪堪高出好几分。
成绩出来的时候,江洇正在二楼办公室和陈良研究每道题的难度系数。林惜南推开办公室的门,和陈铭有说有笑地进来,见到他时还热情地喊了声“江老师好”。
那天是冬日里为数不多的晴天,林惜南穿了件厚实的黑色外套,衬的皮肤雪白,仰着头朝他笑。日光从她身后照过来,长发在空中飞扬。
江洇笑着应了一声,心想她以前都是扎着高马尾,很是活力。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留起了越来越温柔的长发。
林惜南没和他多说话,转身去找徐时拿了成绩单。徐时的心情十分美好,却还是装着不满意似的拿卷子拍着手心,念叨着林惜南不要偶尔一次考好了就骄傲。
林惜南故作乖巧地应下那些话。
“来,这个是单科成绩单,回去让王粤汀送到各科老师手里。数学我留着了,陈铭回头把答题卷发下去,我们班卷子讲完了吧?”
“没有。”陈铭低头翻着成绩表,“还剩导数和选做题没讲。”
“行,我知道了。”徐时眯着眼睛推了一下眼镜,“先回去吧,下节课给讲了。”
林惜南领了成绩单,慢悠悠地跟着陈铭往外晃。江洇一边听陈良分析完了题目,一边听着林惜南的动静。
见林惜南拿了表就打算离开,江洇也停下了手上的工作,交代了一句也转身走出了办公室的门。
林惜南听见了身后的声音。
但她没有回头,甚至连步伐都没有变过。
这条路上,很多次她出门就遇见了迎面走过来的江洇,也有很多次她在办公室用各种理由跟着江洇一起出门。
但从来都没有像这样,她先行离开,江洇随后出来。
江洇看见林惜南低头看着手里的东西,陈铭微微低头和她说话。
他开口喊住前面并似乎没有意识到他存在的女生。
林惜南停下脚步,应道:“在呢!怎么了老师?”
这话一说出来,江洇也顿住了。
眼见着林惜南回过头,尴尬的气氛就要开始弥漫,江洇脑子一转,问:“物理单科表呢?”
林惜南掩饰下了一丝悸动。
“在这,江老师直接拿走嘛?”
“嗯。”
“刚好。”林惜南笑,“省的我同桌跑一趟了。”
为什么不是你跑一趟。
那么多次的单科成绩表,不都是你送来的吗。
江洇垂眸接过成绩表,略微一点头,从另一侧下了楼。
林惜南在他身后,维持着笑容凝视着江洇的背影。直到那个身影消失在走廊拐角处,她才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同陈铭说着刚才还没聊完的话题。
像是开了道口子,自这往后,林惜南开始用各种各样的方式试图引起江洇的注意。无论是走路的时候故意绊一下,还是余光瞄到江洇在的时候高声说笑,抑或是故意在江洇的课上咳的惊心动魄,都带了不为人知的目的。
当然,也许江洇能够感知到她的刻意。
但他再也没有主动开口说过一句话。
说起来显得有些好笑,高二有天体育课上,她磕破了皮,一解散就拉着王粤汀往江洇办公室跑,硬是在办公室门口挤出了两滴眼泪,然后惨兮兮地给江洇看只剩下一点点血迹的伤口。
江洇坐在椅子上,在她白嫩的手上看了许久都没找到伤口在哪。林惜南见他真的在很认真地找伤口,觉得自己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眼泪都快干了,着急之下直接拉过了江洇的手。
她把自己几乎完好无损的左手放在江洇手心里,右手托着江洇的手背,抬到了江洇面前。
江洇懵了。
林惜南指着手指上一个很小很小地划痕,可怜巴巴地问:“看到了吗,就这里,好疼。”
江洇被她这个反应逗笑了,故作心疼地说:“这么可怜吗,这伤的也太重了吧。去校医院看了吗?”
“看了。”林惜南说,“医生没找到伤口在哪,让我回来了。”
江洇抽回自己的手,扶着额头笑了半天。
而不过半年,她宁愿对着习题后的标准答案把一道题啃三四遍,都不想再去找他问哪怕一句。
面对江洇,她曾经无话不说。
可时光匆匆流逝,随便出了点什么事,同江洇之间的纽带就能被她亲手扯断。
当初如何想要亲近的人,在这么久不曾亲密交谈之后,也显得陌生了起来。
元旦一过,高三开始轰轰烈烈地备战一模。到了最冷的那几天,教室里被空调吹的又热又干。林惜南最开始是嗓子肿痛,后来开始鼻子不通,感冒药混着咖啡一起灌,直接带了两大包抽纸摆在桌子上。
说来奇怪,当初没什么毛病的时候,总要在江洇面前咳几声,别扭地想讨几句根本不会有的关心。真生起病来,她还是在物理课之前把抽纸塞进了桌子里,乱七八糟的药都扔进了包里。
这天早上,林惜南昏昏沉沉地从噩梦中醒过来,天还是黑的,时间刚到五点四十。她靠在枕头上发了一会儿呆,慢吞吞地下了床。
全身上下像是被人打过一样酸痛,李如言还没起床。林惜南收拾完了自己,手指随便梳一下头发就走进了厨房。
小砂锅里炖了一晚上的海鲜粥冒着热气,林惜南掀开盖子,盛了一碗,在餐桌前安静地吃完了早餐。
手机里只有寥寥几条消息,她没多看,挑了几条回复过去。主卧的门被打开,林惜南往后看了一眼,李如言揉揉眼睛出来了。
“今天起这么早?”
“嗯。”她喝了口水,热水滑过快要冒烟的嗓子,舒服了许多,“醒了就起来了。”
“吃过了吗?”李如言问。
林惜南点点头,向桌子上的空碗示意了一下。
“我和爸爸早上送小北去学校,然后去一趟项目部,大概晚上就回来了。你在学校别忘了吃药,知道了吗?”
林惜南懒洋洋地应了一声,“林溪北晚上怎么回来?”
李如言坐在餐桌旁边,困的眼睛都睁不开:“让何叔叔帮忙接一下,何叔叔下班从他学校过。你呢?最近没和何以一起回?”
林惜南默默戳手机:“没,我俩走太近了,老师找我谈话了。”
“这样啊。”李如言若有所思。
林惜南看了她一眼,轻飘飘道:“把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主意扔出去。”
李如言乍然被戳破了小九九,“哈哈哈”地笑起来,掺杂着一听就心虚的解释:“不是,我没有,我怎么会怂恿你谈恋爱呢哈哈哈哈……”
“……”林惜南觉得十分离谱。
“其实没关系的,你们这个年纪有这些想法很正常。你和何以从小玩到大,有这些……”
“妈。”林惜南严肃,“我俩顶多是从小打到大。”
李如言安静地闭嘴。
“你觉得我跟何以谈恋爱……这件事能接受?”林惜南问。
“能啊,为什么不能。你俩从小一起玩,年纪又刚好合适,相互有点好感是很正常的事情。我跟你爸爸谈恋爱被发现的时候,你爷爷正在跟你外公下象棋呢。”
林惜南思考了一下,试探着问:“那你觉得只要是何以那样的你能接受?就,长得还不错,脾气也好,成绩也还可以?很优秀?”
李如言温柔道:“这些都不是问题,何以是我们从小看着长大的,跟亲儿子似的,知根知底。年纪也刚刚好,年轻人也有共同话题,可以一起成长……你们真的谈恋爱了?”
“没有,我俩都不喜欢对方。”林惜南毫不留情地戳破了她的幻想,“我去上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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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惜南把脑袋从胳膊里抬起来的时候,刘程刚刚才走进教室。
她觉得全身发冷,大课间二十分钟,只够刚刚进入沉睡的状态就要被喊起来上课。
王粤汀也从补觉的困倦里清醒过来,歪着身子靠在林惜南肩膀上醒神。林惜南从头到脚都轻飘飘的,被她这么一靠直接往地上倒去。
好在王粤汀眼疾手快地拽住了她。
林惜南无奈地笑笑:“没坐稳,你再靠一下,应该就没事了。”
王粤汀的表情却变了。
她摸了摸林惜南发烫的手心,伸手碰了碰她的额头:“你是不是发烧了?”
“害。”林惜南坐直了身体,“不是,冬天刚睡醒就有点热。”
王粤汀将信将疑。
林惜南脸上的红晕也再没像平时那样慢慢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