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林惜南并没有多休息,在家躺了两天之后,她最后一次给脚腕擦上药,又热敷了半个小时,然后收拾好书包,决定第二天回学校。
长南后知后觉地开始下雨,林惜南被雨声吵醒的时候,闹钟还没有响。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手机,还没到五点半。
她把手机反扣在枕头旁边,翻了个身裹紧了被子,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又睡了过去。
天气突然就转凉了。
王粤汀已经在校门口等她了,林惜南换上了长袖长裤,还套了件外套,她怀里抱着一个水杯,用热水暖着被风吹的有些冰凉的手。
等晃到王粤汀旁边的时候,水都有点凉了,她收了雨伞躲进了王粤汀伞里,一边走一边低声吐槽:“早知道下这么大的雨,我今天就不来了,多躺一天。”
王粤汀也没睡醒,迷糊着往前走:“这个天气就该睡觉,我觉得我早上肯定要犯困。”
林惜南抱紧了水杯:“地理课睡一觉吧,前门一关,他不管,老板看不见就行。”
王粤汀说:“你也不怕老板从窗户那看。”
教学楼的地砖湿滑,林惜南不敢走的太快,拽着同桌的胳膊一步步地往前走,好半天挪到了楼梯上,她正准备扶着楼梯一点点爬上去,背着书包的肩膀突然一轻,林惜南侧头就看到了满脸嫌弃的陈铭:“上个楼梯还能摔死吗。”
林惜南笑了,在家闷了足足两天,突然见到了闹腾的同学,熟悉的感觉让她觉得自己又活到了人世间。
前几天的状态差不多是死的。
这么一想,连欠兮兮的陈铭都变得可爱了起来。
陈铭大概是被她的表情吓到了,做作的往后退了一步指着她:“别用这种表情看我。”
林惜南一巴掌拍过去:“谁乐意看你。”
人果然要活在喧闹里才会觉得真实。
她毫不客气地把书包让给了陈铭,扶着楼梯一步步往上踩,脚腕的伤没有完全好透,她一路走过来已经尽力避开了左脚用力,但是走了相当一段距离的路还是有点疼。
不过没有关系,在家里也疼,坐在教室里也疼,她选择坐在教室里,至少不会那么孤单。
是会和衣服上的口袋说话的那种孤单。
林惜南想起前一天下午,她从睡衣口袋里拎出来找了半天的红笔,认真地叹了口气,低头盯着口袋说:“你以后不要藏我的笔了。”
口袋没有理她。
徐时已经在班里了,见她进来还笑了一声:“养好了吗你就来学校了。”
林惜南慢慢晃到自己的座位上:“没养好也得来,我对学校的爱不允许我继续请假。”
陈铭把书包放在她桌子上,认真问道:“班长,说这种话,良心痛不痛?”
林惜南也认真地摸了摸自己的心口,然后佯装惊讶:“我还有那玩意儿呢?”
前排一小片哄笑起来,语文老师走进门的时候同徐时打了声招呼,然后看着前面笑成一团的几个人:“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陈晨转过身说:“在说班长没有良心。”
语文老师是个漂亮的女老师,叫刘程,十分漂亮,极其漂亮,二中没有穿校服的要求,林惜南好几次都认错了刘程的背影,以为是哪个班的美女穿了条牛仔裙。
林惜南勾唇笑道:“这种话你怎么说的这么心安理得。”
刘程也笑了,她没有接话,转而问道:“腿好了吗,运动会那会看着你摔的。”
林惜南笑盈盈地回:“没呢,这不急着来上老师的语文课嘛。”
徐时从陈铭手里抱过收齐的数学作业,朝着刘程示意了一下,转身离开了教室。
一早上,所有来上课的老师都注意到空了好几天的座位坐上了人,林惜南把“急着来上老师的英语课”,“急着来上老师的地理课”挨个说了一遍,然后在英语课上把数学题藏在英语书下面写题目,在地理课上就着雨声和地理老师的催眠补足了觉。
被拍醒的时候,地理老师安眠药一样的声音已经没有了,四周有点吵闹,林惜南费力地睁开眼睛,声音是刚睡醒的困倦:“怎么了……”
王粤汀凑过来低声说:“快上课了姐姐。”
林惜南想也没想就埋头继续睡了,她还处于睡梦里刚被喊醒,除了继续睡觉完全没有其他想法也完全没有思考能力的状态里,闷着头又睡了一会,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来:“地理课还是……生物课啊……”
外界的声音在睡意的攻击下已经是忽远忽近了,旁边飘过来的话有些飘忽:“昨天生物老师和江洇换课了,这节物理。”
林惜南的大脑废力地处理着弹幕一样的十六个字和两个标点符号,甚至思考了一下要不要把冒号和一对双引号算进去,还没等思考明白,她的意识就沉沉地坠了下去,又睡着了。
再次被推醒的时候,她有点分不清是被同桌喊醒的还是被江洇的声音唤醒的,江洇好听的嗓音离得不远,但是听起来不太实在,她闭着眼睛,用力把自己的脑袋从胳膊上抬起来,坐在座位上做着清醒前的放空。
听江洇说的话,还没开始讲课,林惜南有些痛苦地睁开眼睛,手从包里摸到手机,按亮屏幕看了一眼,刚上课一分钟。
随后她反应过来自己脑袋上还盖着地理课上为了睡觉扣上的帽子。
她把外套的帽子拽下来,低着脑袋摇了摇头,空洞的眼神看向面前的地理课本。
困,特别困。
像是三天没睡过觉了,脑袋昏昏沉沉的,恨不得先入土为安的困。
一直到大脑似乎可以运转了,林惜南才慢吞吞地把笔记本拿出来,侧过头小声问:“上课多久了。”
王粤汀抄着笔记,伸手在一张草稿纸上写:“刚上”。
林惜南点点头,拿过桌子上的话梅盒子,在桌子下面悄悄拧开了盖子,看向生物老师——?
生物老师?
呢?
自己一觉睡到了下午?
她又看了一眼时间,确认这本来是上午最后一节生物课。
江洇在讲台上讲课,白色的衬衫外面套了一件黑色的针织衫,右手上全是粉笔会,袖子往上拽了一些,还是蹭上了一些灰白色的印子。
林惜南干巴巴地咬了一口话梅肉,酸酸的,脑子也开始清醒了。
似乎是梦里听见有人说昨天生物老师换了课。
似乎还说这节物理。
似乎自己还问地理课上完了吗。
似乎自己醒的时候还听了江洇两句话并且判断出来这是课前废话。
江洇已经画完了正弦线,转过来开始讲交变电流。
林惜南看见他拿着书的右手,针织衫宽松的袖口下露出了一截衬衫袖子,认出来这是她很喜欢的那件有银色暗纹的白衬衫,很衬江洇的气质。
江洇从讲台的左边走到了讲台的右边,拿着书的右手手腕,一枚眼熟的袖扣随着他讲课的动静忽上忽下,偶尔还会被针织衫遮住一半,然后再随着他抬手写板书的动作露出来。
她送的那一对袖扣。
林惜南默默咽下话梅,酸甜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开,江洇没有看她,是她一直看着江洇。
她总是能这样,光明正大又不被人发现,放肆地看着他。
只要他还站在讲台上。
林惜南抽出一张纸巾,把话梅核吐在纸巾上扔进了桌子下面的小垃圾袋里,然后拿起笔,开始听江洇讲课。
草稿纸上的题目已经算出来了,江洇从第四组的过道晃到教室最后,又从第二组的过道慢慢往前走,林惜南听着脚步声,没有抬头。
江洇似乎停下来了,应该是在看什么人写的题目,问了一句“算出来了吗”,然后听到张然小声说了个答案。
她看了一眼自己的草稿纸,算的不一样,随机又抬头看了看题目,张然算出来的答案应该是没有考虑隐藏的条件。
江洇又往前走了几步,走到了王粤汀旁边,林惜南往后靠在了椅背上,右手挡在答案上,一下一下地转着笔,然后抬头看着他。
江洇看向她,没有拆穿她刻意挡住题目的小动作,温柔问道:“算了多少?”
林惜南轻飘飘地移开了手,江洇看见了草稿纸上一片公式和答案,还有旁边工工整整的四个字和一个小的简笔画蛋糕。
“生日快乐”
江洇愣了一下,随后笑了笑:“答案是对的。”他没有再继续看,站上了讲台敲敲桌子:“来,没算完的不算了,我们看一下这道题。”
林惜南笑盈盈地把草稿纸撕下来,折好夹进了课本里。
这一场雨有越下越大的架势,中午下课的时候,林惜南看了看自己只能走路但是根本没有办法和致知楼的高一学生抢食物的脚腕,放弃了去食堂抢吃的。
致知楼离综合楼最近,高二今年在知行楼,二中的学生基本不会换教学楼,只需要等到新学年给班级门口“高二6班”的金属牌一摘,换成“高三6班”就可以了,等明年高三毕业,新高一会搬进笃行楼,坐在曾经的学长学姐呆过的教室,成为更加新鲜的血液。
如果不是因为笃行楼重新装修,高三也不至于在知行楼呆一个暑假外加一个月,又赶在十一之前匆匆忙忙搬去了笃行楼,放了一天假之后回来继续上课。
林惜南把手机扔在桌子上,面朝着窗户,第三次问王粤汀要不要去隔壁商场找点吃的,王粤汀刷着手机,慢悠悠地啃了口流心的小面包:“不用,陈铭他们最慢十二点半就回来了,咱俩吃完还能睡一个小时。”
林惜南换了个方向继续趴着,叹了口气:“按这个情况,我俩至少这一个星期都要等投喂。”
王粤汀也换了个姿势刷手机:“等呗,回头请他俩吃饭。”
林惜南听到这句话,幽幽地说:“不请,上次在烧烤店喝成那样,请他俩吃饭风险太大了。”
王粤汀笑了:“我也没想到你刚扭了脚腕晚上就叫了一箱啤酒。”
林惜南闷着哼了一声:“我那不是感动么,就摔了一跤,被你们架到了医务室又都陪我请假走了。”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后来陈铭的一千米没跑吗?”
王粤汀收起手机:“没跑,周融跑完了四百就去帮他跑一千了,差点没赶上。”过了一会,她补充道:“吴晨等着给他送水你知道么,陈铭没要,吴晨就说你比赛太累了,陈铭说我来请假的,今天没跑,你记错了。”
林惜南闷声笑起来。
江洇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两个女生坐在一眼就能看见的位置上,一个拿着手机笑,一个拿着手机淡定,笑的那个见到他甚至没有把手机藏起来的打算,而是歪着脑袋朝他“i”了一声。
江洇笑着说:“手机收一收,钱主任天天中午来巡逻的。”
王粤汀说了句“老师好”就把手机扔进了包里,林惜南没有接他的话,撑着脑袋笑:“老师怎么大中午的来了。”
江洇走到窗台旁边拿了本书:“下课忘带走了,回来拿一下。”
林惜南心情似乎挺好:“下午不还有课嘛,下午来拿呗。”
江洇说:“中午要用的,你俩没去吃饭吗?”
林惜南维持着撑着脑袋的姿势:“没,我这腿也抢不过高一的,等陈铭他们带吃的回来。”
江洇拿了书,在门口那张桌子上靠坐下来,似乎是打算聊完了再走:“真是公主待遇,在学校还有人给你带吃的。”
林惜南冷笑了一声:“他平时骂我们也没收敛过,还是张然讨人喜欢。”
林惜南说完这句话,突然挺直了腰,表情严肃地问道:“江老师,我想起来,我今晚要上人生的第一节晚自习了。”
江洇挑眉,没有接话,示意她继续说。
林惜南抿唇笑道:“老师还记不记得,你说你有排班的时候,我可以去会议室自习。”
江洇没想到她会突然提这件事,愣了一下笑了:“对,我今晚就在,你要上五楼吗?”
林惜南伸手挽住王粤汀的胳膊:“我离不开我同桌,我俩今晚上五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