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惜南的表情显然是没有睡好,扯出来的笑容都有些勉强,她抬头看了一眼,江洇取出一支粉笔,并没有多看她。
林惜南感觉没睡醒的脑子里装满了八宝粥,十分沉重,她摇摇脑袋,试图给八宝粥摇成清水,不至于一团混沌。
这个想法很显然没有办法付诸于实践。
林惜南闭上眼睛做了个小幅度的深呼吸,换了个姿势,迅速从包里翻出来课本和笔记,又塞了一颗话梅。
王粤汀在旁边看着她一系列的动作,乐了:“你这是在强行清醒吗?”
林惜南用手撑着脑袋:“我这是在欺骗自己的身体,我醒了。”
陈晨转过来:“班长昨晚干嘛了,这么困。”
林惜南给他抽回去:“你班长我是生物钟还没调过来。”
江洇背对着学生,看不出来有什么动静,王粤汀凑过来小声说:“江洇好像听到了。”
林惜南的目光转向江洇,看见他写完了板书转过身,看向林惜南,嘴角勾起一个弧度。
四十五分钟的课,林惜南低头记着笔记,小声凑到王粤汀耳边:“你真的闻不到江洇身上的味道吗?”
王粤汀摇头:“真闻不到,我感觉他从我身边过去最多带起来一阵风。”
林惜南在纸上画出几根曲线,补了个箭头:“我真能闻到,他办公室的香味都快溢出来了,我在走廊的饮水机那都能闻到。”
王粤汀拿起笔在草稿纸上画了几笔:“你属狗的吧。”
林惜南左手托着下巴,手指敲了敲脸侧:“说不定是荷尔蒙的味道。”
王粤汀翻了个白眼。
江洇身上有一股很好闻的味道,像是某种花香的香水味,又混杂着很沉重的木香,她不知道如何描述,但确确实实很好喜欢。
江洇低头看见林惜南侧过头在王粤汀耳边说话,阳光洒进教室,课桌椅散发着青春的气息,林惜南的长发高高束起,碎发在阳光下泛着金色的光,哪怕是低头说话,后背也是笔挺的,手上的笔一圈圈转着,在纸上印下了一圈圈阴影。
全身上下写满了骄傲。
林惜南说完了悄悄话,嘴角的笑还没来得及收起来,看见江洇说着电场性质,眼神落在她和同桌身上。
林惜南戳了戳王粤汀,然后朝着江洇笑了一下,乖巧坐好。
江洇移开了视线,继续输出知识。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林惜南白天上课,晚上挑灯夜战,政史地放肆补觉,终于在开启新章节之前,强行接受了空气里有一种名为“电磁场”的物质。
王粤汀被她拖着往前学,写明白物理题的那一刻她差点和林惜南抱头痛哭。
给习题收进包里,林惜南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划开,看到了徐时发来的消息。
周考。
二中的考试十分密集,简而言之就是每周五下午一次周考,凑够三次周考兑换一次月考,凑够两次月考兑换一次期中或者期末,高三还可以逃过上午的跑操,每天收集一张半个小时的测评卷。
林惜南接收了发过来的文件,点开看了一眼,是这学期的周考安排。
她拉上窗帘,拍开床头柜上的小夜灯,仔细翻看着。
单数周考数学物理,双数周考化学生物,从第二周开始。
她回复了一句“好的老师,我知道啦。”,然后给王粤汀的备注改成了“班会-周考”,顺手把文件转发了过去。
班会-周考:?
班会-周考:我以为还要等两个星期呢
废物点心:估摸着这个星期还得说晚自习的事情
废物点心:第一次上晚自习,还有点激动
班会-周考:晚自习你怎么回家啊
废物点心:……我忘了
王粤汀的担忧来自于废物点心林惜南身为新时代的青少年,表面看起来是个仗可爱行凶的霸王花,实际上不敢走夜路。
据废物点心本人解释,我们要做新时代的新女性,做一个纯粹的唯心主义者,要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魂飘荡在路上。
对此,王粤汀表示闻所未闻。
林惜南看了看床头的夜灯,眼角抽了一下。
第二天下午的体育课连着班会课,林惜南拿着一张数学试卷坐在徐时的办公桌旁边,低头算着题目。
徐时一边批改着作业,一边念念叨叨:“一到体育课你就躲我办公室里,回头哪天你去上体育课了老师还以为你是别的班的。”
林惜南笑了一声:“没事儿老师,体育老师记性不好,他除了体委谁都不认识。”
陈良在旁边盯着球赛改作业,插了一句:“你看看我们班那群疯子,恨不得天天上体育课。”
林惜南写完了一张试卷,又翻出答案订正了一遍,站起身把卷子递给徐时:“老师,这题,我画图算的。”
徐时拿过卷子,细细地给林惜南讲解。
办公室的门推开,走进来一个人,林惜南没有抬头,低头看着徐时算题目。
“陈良,上个星期五说的卷子,我来看看。”
江洇的声音。
林惜南迅速瞄了一眼,看见江洇拿着几张纸走到陈良的办公桌旁边。
她继续看着徐时笔下的推导过程,应了几声,徐时讲完了题目,林惜南拿上卷子:“老师,我回教室写去。”
徐时点点头,指了指旁边的几本书:“这个也拿上,下节课能讲两道题。”
林惜南抱上那两本书,转身离开了,经过江洇身边的时候,她回头说了一句:“江老师好。”
江洇看看她,点点头。
林惜南腾出右手,按下了办公室的门把手。
没按开。
林惜南又按了一下。
……依然没按开。
她转身看着徐时:“老师,这个门,打不开。”
徐时推了一下眼镜:“让你不上体育课,门都打不开。”
林惜南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我觉得我上了体育课,今天这个门我也打不开。”
江洇说完了事情,轻飘飘地开了个玩笑:“体育课啊,不想上的话来帮我改作业。”
林惜南看向他:“那江老师要不要来看一下这个门。”
江洇走过来,把几张纸放在她怀里的书上,按了一下门把手,门纹丝不动。
又按了一下,门晃都没晃一下。
陈良看着门口,站起身过来:“这个门这几天突然这样,不知道怎么回事。”
他按着门把手,用力给门往里面拉了一下,右手一按,打开了门。
林惜南叹了口气:“过段时间交学费了,换个锁吧。”
徐时哼了一声:“就你们那八百块钱的学费。”
八百块钱怎么了,学校这么多八百块钱呢,怎么能看不起八百块钱。
林惜南拉了一下江洇的衣角,走出了办公室:“徐老师再见!”
江洇跟在后面带上了办公室的门。
林惜南转过身,倒退着往后走,扬起笑脸看着江洇,甜甜地喊了一句:“江老师。”
江洇笑着问:“帮我改作业?”
林惜南抱着怀里的书:“那江老师陪我去把这几本书放教室里。”
江洇点头应下,伸手拉了一把林惜南:“好好走路。”
林惜南被江洇拽着胳膊转了一圈,走在江洇旁边,转过拐角往高二六班走过去。
教学楼里混杂着各个老师讲课的声音,不远处操场传来几声哨响,像是体育课的解散哨。林惜南抬手看了一眼手表,还有二十多分钟才下课。
她把书放在讲台上,又从包里把手机拿出来扔进口袋,转身走出班级。
江洇站在门口,笑盈盈地看着她:“也不怕我收你手机。”
林惜南在他面前站定:“江老师舍不得。”
江洇被逗乐了,揉了揉林惜南的脑袋:“走吧。”
江洇的办公室在一楼,几个老师都不在,空调运转发出低低的噪音,林惜南伸手拽过对面老师的椅子放到江洇桌子旁边,十分不见外地坐下来。
江洇桌子上摆着一摞摊开的作业本,前面放着一本批改过的。
林惜南认出来那是自己的作业。
所以说好好学习还是有许多附赠的好处的,比如现在可以在喜欢的人的办公室里,坐在他旁边,帮他改作业,郎情妾意情投意合什么什么的。
江洇看到她拎椅子放好又坐下,一套动作有点丝滑,没忍住又笑了:“给人家放回去,你坐我这儿。”
林惜南“哦”了一声,站起来把椅子搬回了对面的桌子前面,动作不丝滑了。
不能坐在江洇旁边了。
我坐这里,江洇坐哪里。
江洇要扔下我一个人孤苦伶仃吗。
她乖乖地在江洇的位置上坐下,抽出一支红笔。江洇把教案翻出来,坐在了对面,背对着光,她只能看见江洇的轮廓。
午后的阳光热烈,江洇坐在热烈的温度里,看不清表情,低头在纸上写着什么,林惜南嘴角悄悄抿出来一个窃喜的弧度。
她不知道江洇喜不喜欢她,也不知道江洇是否知道自己喜欢他。
仔细想想自己喜欢江洇是一件很顺理成章的事情,她记不清自己什么时候喜欢上江洇,也想不起来高一的时候江洇和自己是什么样的相处。仅有的记忆碎片里,江洇或者站在讲台上,修长的手指蹭上了粉笔灰,或者坐在办公室,低头给她讲解题目,她见到最多的是江洇的侧脸,扛住了样仰视的角度,
江洇脾气真好啊,不像自己,像个煤气罐,随便一点事情都能点燃爆炸。
比如眼前这本作业。
林惜南在公式上画了个圈,然后又在计算过程上画了个圈。
几个圈圈画下来,林惜南出声吐槽:“江老师,你平时改作业也是一整页到处打叉吗?”
江洇语气平和:“不是,我在一整页里找能打勾的地方。”
林惜南笑着把作业拿给江洇看:“这种怎么办啊?怎么会有人乱用公式啊?”
江洇扫了一眼,心情颇好:“你没见过有人上网搜作业,没讲过的内容直接往上抄。”
林惜南低头批改着手上的作业:“感觉也就这两本作业比较离谱。”
江洇过了一会才说:“重点班不该有这样的作业。”
林惜南没有接话,对照着自己的作业批改,在作业后签下日期。
批改完作业,下课铃还没响,林惜南把作业摆整齐,托着下巴开始闲聊:“江老师,高二是不是要上晚自习了呀。”
江洇应道:“听说在国庆之后,看笃行楼的进度。”
林惜南往窗外看了看:“笃行楼是不是要留给高三。”
江洇说:“对,高三搬过去之后,这栋楼就有空教室了,可以拿来自习。”
林惜南晃了晃脑袋:“听说高三的晚自习有课,不想上课的可以去空教室。”
江洇见她满脸写着期待:“你想上晚自习?”
她站起身,靠在了桌沿上:“对啊,多了三四个小时可以看到你。”
江洇笑了:“看我能写对题目吗?”
林惜南侧头,眼睛迎着光,漆黑的瞳孔映出一丝光亮:“写对题目可以来看江老师吗?”
江洇放下笔,往后一靠,迎上林惜南的目光:“可以。”
林惜南挑眉,有些讶异这个回复。
下课铃响起,林惜南抱起作业,口袋里塞了一张作业本上撕下来的纸。
上面写着:“写完题目可以来看江老师。”
签了两个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