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仙儿想要一点红,自然不是因为一点红是一个多么多么夺目的青年才俊。相反,一点红出生低贱,长相不是最英俊的、武功也不是天下第一。
但是现在,林仙儿却对他产生了一种非常非常浓厚的兴趣。
这自然是因为李鱼。
这世上并不是每一个美人儿都喜欢争强好胜的,也并不是每一个美人儿都喜欢抢别人的男人来证明自己的魅力。这种事情,与男女、美丑都是没有关系的。
林仙儿之所以会燃起这种胜负欲,只是因为她是一个坏种,天生的坏种。
她天生就喜欢搅弄风云,喜欢别人为她疯狂、为她痛苦。
李鱼横空出世,在江湖上出现,现在已有很多传闻传进了林仙儿的耳朵。有这美人与中原一点红这头恶狼的香艳事迹,还有单纯传颂美人的美丽。
江湖人说美人,总爱拿人出来比较,而林仙儿作为天下第一美人,自然而然的会拿来比较。
竟有人说林仙儿不如李鱼。
林仙儿不喜欢这种说法,她的胜负欲却已被这种带着恶意的品评给挑起,而唯一能够证明她的魅力比李鱼更强的法子,那就是将她的男人收过来。
当然了,林仙儿打算这么做,并不单单只是这么一个原因。
近几年来,她靠着美貌与心魔,很是收归了一批手下,但她毕竟是个凡人,而心魔的能力也只能腐蚀人心,没有当面对抗的能力。
本来,她靠着死气制住了那吸血鬼,却不想横空出世一个一点红,竟能为那吸血鬼补充妖力,要是那吸血鬼的妖力充足,她和她的手下们难道有一战之力?
别开玩笑了,她派出去的杀手,被一点红戳死的没有一有八十。更遑论,那女妖根本没有出手过。
先前她在暗、女妖在明,自还好说,如今她已经暴露,若再不做打算,恐怕只能任人宰割。
釜底抽薪,很重要。
她对镜自怜,却并不慌张,因为她这辈子,从来也没遇到过想拿却那不下的男人。
只要她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只要她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另一头,一点红与李鱼已打算出发了。
临行之前,为了感谢小妖怪们的慷慨帮助,李鱼特地送了他们一小瓶她的血凝结而成的血玉,对于这些小妖怪们来说,一滴血便可挽救一条性命,这一个瓷瓶的血玉,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宝物。
而小妖怪们为了感谢她的慷慨,也送了她礼物。
礼物一:一件黑斗篷。
这斗篷乃是用密林深处的黑色蔷硝花的花瓣制成,触感如丝绒,据说此花所盛开之地,即使是青天白日,周围也黯淡无光,全因此花可将周围的太阳光吞噬殆尽。
此物正适合李鱼。
礼物二:一朵含苞待放的蔷薇。
这蔷薇李鱼见过,正是开在密林别苑前方的那一种。此花是又鹰英俊神神秘秘的送来的,它嘴里叼着花,还用毛茸茸的翅膀捂着鸟喙,非常非常神秘的凑过来,道:“李娘娘、李娘娘,斗胆问您!”
李鱼:“嗯?怎么了?”
鹰英俊非常严肃认真的八卦:“李娘娘,您是不是非常宠爱那个炉鼎男子?”
李鱼:“…………”
没想到八卦不仅是人类的天性,还是小妖怪的天性。
当然了,她不是扭扭捏捏的女孩子,与一点红的关系也很显而易见。
她大大方方地道:“是啊。”
鹰英俊又很认真地问:“那您是只喜欢他的人呢,还是想连他的身体和灵魂一起得到?”
李鱼瞬间无语。
不知道为什么,她想到了一点红那苍白的皮肤,他的手脚都是很修长的,人却并不是清瘦,而是那种结实的、有力的劲瘦,他的腰虽然细,但却充满了力量。
李鱼忍不住微笑起来,她轻快地道:“我当然是全都要。”
鹰英俊快活地道:“那我想您很需要这个!”
然后递上蔷薇花苞。
李鱼不明所以。
鹰英俊说:“其实这以前是给狐狸精们准备的。”
李鱼更加满脸问号。
鹰英俊就煞有介事地解释起来。
在很久很久以前,天地之间的灵力还很充沛的时候,妖怪们不仅藏在密林之中,绝大多数也能化作人形,去人世间居住,和人类来一场刻苦铭心的爱情。
当然了,其实大多数妖怪对人的兴趣都只是嗷呜一口而已的事情,只有狐狸精最喜欢变成俊男美女,与人类厮混在一起。狐狸天生娇媚,人类却更诡计多端。
曾有一擅书画的狐狸住在人间的一座阁楼里,引得一书生追求,狐狸坠入爱河之后,书生就开始提要求了。
比如:亲爱的今天画五张好不好?
再比如:亲爱的画的仕女图实在精妙,再画一张我欣赏欣赏好不好?
狐狸为爱当卷王,当它卷不动之时,书生……书生卷了他得的书画跑了!听说后来那些书画都卖了大价钱,书生也因此成为一代大家。
狐狸:我有句……不知当讲不当讲。
这样的事情发生的多了,自然催生出妖界新产业,那就是研发一种可以辨认出人类真心与否的宝物。
这个业务就由妖界最智慧且最会赚钱的猫头鹰家族承包了。
研发出来之后,自然大受欢迎,只是后来天地灵气衰弱,狐狸精这种爱化作人形与人类相恋的精怪也已消失不见了,能验证人类真心的蔷薇花苞自然就滞销了。
而李鱼居然与人类相恋了!
鹰英俊觉得是时候把封尘已久的货物拿出来送人了!
李鱼听完:“…………”
可以想象在天地灵气凋零之前,妖界是怎么样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李鱼笑纳了这份礼物。
她问:“那么,这蔷薇花苞该怎么使用呢?”
鹰英俊道:“只需要把花苞别在他的衣襟处,他见到你若是欣喜难耐,花就会开,若是心情不佳,花就不会开。”
李鱼带着花苞走了。
第二天,马车准备好了,他们打算出发了。
李鱼吸取教训,将那黑色蔷硝花瓣制成的斗篷穿在了身上。
一点红正坐在马车的车辕之上等她,他还是一如既往的穿着朴素的黑色劲装,腰间别着他那柄青光莹莹的薄剑,头发高高的渣起成高马尾。
见李鱼来,他便伸出手。
李鱼嫣然一笑,将手放在了他的手心里,一点红轻轻一笑,略一使劲,便将她带到了马车上,又把她塞进了马车车厢之中,严严实实地保护起来。
其实他们准备出发的时间,太阳已落山了,并不存在什么太阳光照射的问题,只是上一回的经历,实在是让一点红太怕太怕,故而如今,他对这些事情在意的不得了。
他们趁夜出发,一直等到天蒙蒙亮时,才将马车停到深林之中,准备歇息了。
宁慢一些,都不能叫那种危险再次发生。
白天,一点红的神经绷得更紧。
李鱼却并不怎么紧张,她还伸出一只手来,把一点红拉进了马车车厢里头。
一点红猝不及防,被她一把拽了进来。不过他的反应倒是很快,一把搂住了她。李鱼咯咯地笑着,依偎进了他的怀里。一点红半靠在车壁之上,伸手捻住她的一缕黑发,在指尖把玩——这样子倒是真有几分浪荡公子的感觉。
李鱼一边笑,一边伸手去抓他的衣襟,一点红并不在意这些,只看着她动作。
他的衣襟处便多了一朵含苞待放的蔷薇。
蔷薇乃是艳色,梗上却是无刺,花瓣的触感如丝绒一般,轻柔的要命。
李鱼道:“不许把它拿下来呀。”
一点红便道:“不拿。”
他虽不知道这是什么,却不妨碍他答应李鱼。他为了李鱼,任何事情都可以做、任何事情都敢做,只在衣襟处别一朵蔷薇的花苞,又算得上什么呢。
相反,他还觉得李鱼这幅骄纵的、毫不讲理的样子很可爱。
能得到这样的女孩子的喜爱,他难道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么?
一点红心情明媚,那朵蔷薇花苞便慢慢、慢慢地绽开了。
而李鱼盯着他衣襟的那朵蔷薇,脸上红扑扑的,笑容也更灿烂了些。
一点红:“???”
一点红:“果真是妖物,竟能这般开花。”
李鱼道:“是啊。”
说完,吧叽亲了他一口。
一点红更加:“???”
不过,美人这样乖巧,这样可爱,他当然是喜欢得不得了了。
于是他胸口的蔷薇就开的更灿烂了些。
闹了好一阵子,一点红不肯再闹,自经过黑袍客的事情之后,他的精神其实一直都处于高度的紧张之中,并不肯让自己放松下来,尤其是离保定城越近,他的警惕心就越强烈。
已走到了如今这个地步,绝不可功亏一篑。
所以他只能把眼泪汪汪的美人扔在车里,自己去外头警戒。
当然了,做出这个决定他也很艰难的。
于是他胸前怒放的蔷薇花也耷拉下去了。
一点红无视了这蔷薇花,直接出去了。
往后好几天,李鱼终于发现了规律,一点红和她窝在一起时,蔷薇花就会盛放,一点红一旦看不见她的时候,蔷薇也蔫头巴脑的,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一点红其实是个心思很细致的人,这很好理解,一个杀手,若是心思不细致,怕不是早死了一万回了。
心思如此细致的男人,不可能不注意到这蔷薇花开谢的规律。
一日,李鱼拉着他的手说:“其实……这花的开谢是有规律的。”
一点红道:“哦?”
李鱼期期艾艾:“其实,他是在你开心的时候会开,在你不开心的时候会谢。”
一点红勾了勾嘴角,道:“我已猜到了。”
李鱼不语。
一点红又道:“所以我看见你的时候会开心,看不见你的时候会不开心。”
李鱼的脸上又露出了两个深深的酒窝:“好像是的。”
一点红抚了抚她的长发,他衣襟里的那朵蔷薇花开得更艳了几分。
李鱼看见,忽然道:“我以为……你听到这事,起码会不开心一下的。”
一点红道:“为什么?”
李鱼道:“因为我竟如此试探你。”
一点红却忽然笑了。
他平时很少笑,即使对着李鱼,他的眼睛里虽然满是柔情,嘴角处挂的笑容却总是浅淡的。
如今如此放松、如此真挚的一笑,竟像是春风拂过了大地。
他认真地道:“我不生气,我反而很高兴。”
李鱼不解。
一点红深深地望着这个自己挚爱的女人,道:“我怕你不信我的感情,又无法真的掏出心给你看,有了这花,你总该能看到了。”
李鱼怔住,有些呆呆地看着一点红。
一点红平静地望着她,眼神认真的要命。
他所说的,绝没有半句虚言。
李鱼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他再清楚不过。为了得到这容易受惊的小兔子,他已不知道付出了多少、心碎过多少。
他又怎么会因为这一朵蔷薇花苞而生气呢。
此时此刻,他胸前的那蔷薇花绽放的如此艳丽,证明此时此刻他是真的没有生气,真的高兴得要命。
李鱼看了他半晌,忽然“呜”的一声抱住了他。
一点红顺势将她抱住,在她的额头落下一吻,他的手稳定而有力,抱着她的时候,便像是再也不肯放开一般。
三日之后,他们进入了保定城。
兴云庄正在这保定城之内。
进入保定城之后,翠鸟之羽指的方向变的更加确定,变化也更加的灵敏,这更说明,妖魔正在这保定城里。
保定乃是一座大城,又因为此处有名满天下的龙四爷在,兴云庄如今也算是江湖豪门了,故而这保定城也沾了他龙四爷的光,来来往往的江湖人很多,好不热闹。
而林仙儿的名气也实在大得很。
江湖上的青年才俊都聚集在此处,嘴里的话题除了林仙儿,还是林仙儿。今日林姑娘对谁笑了,今日林姑娘又与谁说话了,都能是这群人争风吃醋的理由,更有甚者,有几个追求者一言不合竟打了起来,他们被嫉妒蒙蔽了双眼,竟是真的下黑手、下死手,其中一人一时不察,竟被利剑穿胸而过,当场死亡。
此事发生时,一点红与李鱼就在一旁的客栈里坐着。
一点红正在进食。
他吃的很快,咀嚼的却很到位,并不浑沦吞枣。
决战在即,他一定要好好准备,补充体力,绝不出一点岔子。
李鱼正坐在他的身边。
为了避免麻烦,她将斗篷严严实实的穿上,又带了黑色的面纱,把脸严严实实地挡起来,这才得了清净。
血溅当场的戏码正在他们面前上演,一点红冷冰冰地看着,嘴角浮出了一丝不屑的冷笑。
他道:“林仙儿本事不小,只是她若是只有这种令人争风吃醋的手段,怕是死得很快。”
李鱼道:“可她若是不只有这手段呢?”
一点红道:“哦?”
李鱼道:“那妖魔要是比我强大许多,当初根本也不需要使那种阴私的手段来暗算我,后来又找上了林仙儿。”
一点红挑眉:“你是说?”
李鱼道:“妖魔为什么要选择林仙儿呢?是因为她有野心,还是因为她有能力?”
一点红道:“能叫伊哭和生都为她所用,这女人野心一定不小。”
李鱼道:“能叫伊哭和生都为她所用,她的能力也一定不小。”
如果妖魔随随便便就可以操纵一大批人,为何不自己单干,而是要与林仙儿合作呢?
答案只有一个,它操纵人心,是有条件的,而这条件,需要林仙儿帮它达到。
而看了今天这场闹剧之后,这条件是什么,李鱼已经很清楚了。
这天下的美人个有个的性情,善良的、邪恶的、愚钝的、聪慧的,而林仙儿,就是美人之中最邪恶、最聪慧的那一种。
李鱼嗔道:“我怕她要把你夺走呢。”
一点红:“…………”
一点红:“开什么玩笑。”
钢铁直男一点红并不这么认为。
他这样想也很正常,因为他们与林仙儿之间隔着的仇恨可不是一般的仇恨,而是一见面就得杀个你死我活的仇恨,在这种仇恨之下,林仙儿不想着怎么杀了他,竟有可能想着怎么勾引他么?
这不可能,因为这太危险,将心比心的想一想,若是一点红没有被引|诱,而是上来就开打,那林仙儿的处境岂不是很危险……?
职业杀手运用自己的职业思维在心里一通天衣无缝的推理思考,最后非常笃定地得出结论,不可能!
李鱼:“…………”
李鱼觉得好笑,一时之间也不想说正事,只是调笑道:“难道你竟觉得你没有这份魅力?”
一点红扫了李鱼一眼,平静地道:“我有自知之明。”
李鱼道:“哦?”
一点红道:“我并不英俊。”
李鱼:“e……”
一点红又道:“我身份低贱。”
李鱼继续:“e……”
一点红仍没说完,继续道:“我名气虽大,名声却差的很。”
他得出结论:“我这样的人,本没有人愿意正眼看,你能看得上我,已令我满足得要死了。”
甚至让他生出一种“何德何能”的感慨来。
李鱼叹气。
她忽然道:“你说错了。”
一点红挑眉,不解道:“哦?”
李鱼道:“样貌、名声、地位,这些东西根本不是最重要的。”
她笑着道:“品性才是最重要的。”
这江湖上英俊的男人并不少,身份高贵的男人也不少,譬如说那翠羽山庄的崔千钰,其实他的样貌很好,也很有钱,家中更是武林豪门,可他难道比一点红更好么?
当然不是,崔千钰之流与一点红相比,简直就是地上的烂泥与天上的皓月。光是看那崔千钰一眼,已让李鱼恶心得要死。
李鱼摇头晃脑地道:“在我心里,你本就是最好的,谁若说你不好,我就要上去挠花他的脸!”
一点红的眼睛里便浮出一丝笑意。
他柔声道:“你在我心里也是最好的,谁说你不好,我不会挠花他的脸,我会直接叫他下地狱去。”
他们忍不住又依偎在了一起,像是两只喜欢互相依靠的小动物一样,李鱼的爱意藏也藏不住,只能嘤咛一声,又吧唧亲他一口。
隔着黑色的面纱,这亲吻实在显得有些怪异。
一点红并不在意,反倒是将李鱼又搂紧了一些,二人一起看着外头那场可笑的闹剧,卿卿我我,与客栈其他人那种惊慌的样子一点不一样。
变故就是在这片刻之间发生的。
忽然之间,魔气森森,傍晚的天忽然就全暗了下来,浓密的雾在街上蔓延开来,而李鱼怀中的翠羽也忽然开始乱转了起来,好似指南针陷入了混乱的磁场之中一样。
妖魔来了!
二人的眼神一瞬间变得锐利、充满杀气,李鱼的妖火已在蓄力,而一点红也已握住了腰间的薄剑。
然后那雾气忽然包裹了一点红。
雾没有实体,无法攻击,又毫无头绪的直冲一点红而来,转瞬之间,一点红就失去了意识。
不……他并不是失去了意识,而是意识被拉入了另外一个世界,一个虚拟的、心魔所创造出来的梦境。
一点红在梦境中猛地睁开了眼。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间女子的香闺。
这香闺并不是极端的奢华,却有一种清丽、婉约之感,一片薄纱忽然抚上了一点红的脸,薄纱后头,兽型的香炉之中燃着冰片,袅袅的青烟慢慢的向上爬,一种清新的香气就一缕一缕的钻进了一点红的鼻子。
女人的闺房,女人点燃的香。
这一切,都能叫男人完全的放松。
男人本就是一种很不要脸的生物,志怪故事里写着荒郊野外的废弃寺庙中美人投怀送抱,这些该死的男人们竟还不疑有他,笑纳美人。
不是因为他们不知道可能有猫腻,而是因为他们觉得,就算有猫腻又怎么样?
一点红终于看见了闺房里头的场景。
一只大木桶,还有躲在木桶里头,披散着头发的清丽美人。那美人不施粉黛,头发的垂下。她也看见了一点红,却全然没有露出仓惶、害怕的神色,反倒是对一点红伸出了手。
她娇嗔着开口道:“你这坏人,怎么还不过来,扶我一把呢?”
她的声音像是出谷的黄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