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在书院里有没有发生什么新鲜事呀？说来听听！我想听！”黎小刀先找了个话题问裴芝奇道。
“新鲜事……”裴芝奇思索良久却什么也没想出来，他只好答道：“每日晨起、午前、午后、灯下，四段时间皆要学习，或读书，或听先生讲授日课，或在思索先生所出之题，或在研究历届考试的好文章，每日学的东西都是新鲜的，但是每日做的事情都差不多……”
相公这一本正经的回答将黎小刀逗乐了，她笑着又问道：“那相公有没有交到新的好朋友呀？”
“新的好朋友……”裴芝奇又是一番思考，然后答道：“有的，有秦兄。”
“嗯，还有呢？”黎小刀迫不及待追问道。
裴芝奇答道：“没有其他人了，就是秦兄。”
黎小刀噗嗤笑出声，她在被窝里用胳膊把脑袋撑起来，看着相公不住地笑。
裴芝奇不明白，他枕着胳膊，看着娘子轻声道：“娘子因何发笑？”
黎小刀努力收了笑容，一本正经答道：“相公，秦兄可是在金砂镇就认识了，不能算是新朋友。相公进书院都半个月啦，一个新朋友都没交到吗？”
裴芝奇思索道：“在书院里每日眼前都是孔孟程朱，梦里都是制艺时文，似乎不曾留意过其他人……”
“可是相公你看，今日秦公子有难，因为结识相公所以得以解难；相公趁读书与同窗朝夕相处时若不交上个三五好友，日后有难的话，又有谁可以帮助相公解难呢？以后相公不进官场还好说，要是进了官场，没有人际往来的话，那么即使相公再有能力，皇帝封你做再大的官，没有人际往来也是孤立无援的，这样再有抱负，别人都不配合的话，政令也是难以施行的。不是有个成语叫做孤掌难鸣吗？”
黎小刀的话让裴芝奇思考了许久，沉默一会儿之后他缓缓答道：“……娘子说的有理。后天回了书院，我再好好和同窗们认识一下，互相留个名帖吧。”
黎小刀点点头：“嗯，这样很棒！”
黎小刀知道一句话是不可能改变一个人的性格的，不过天天朝夕相处，可以潜移默化，提的次数多了，即使相公没法和其他人好到称兄道弟，即使只是和别人打打招呼礼貌往来，也算是给日后留了一些可以进步的空间。
裴芝奇微笑着轻声回问道：“那娘子这些日子可有什么新鲜事？”
黎小刀下意识地挪挪身体往更暖和的地方靠近了些，胳膊撑着脑袋把本来凉嗖嗖的被窝撑得更凉了，于是她放下胳膊用被子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然后思考思考相公的问题。
“新鲜的事……就是我们有自己的马车了！这是最新鲜的一件事，我还喂了好几次马，马似乎能听懂人说话，可聪明了！只可惜我不会骑马……”
裴芝奇面带微笑静静听着，等娘子继续说下去。
“还有一件新鲜事，就是我去了港口，省城的港口太大了，船太多了，船的个头也超级大！码头特别壮观，还有连海面上都漂着许多船，还有……”本来说得挺兴奋的黎小刀突然顿了一下，没有再说下去。
裴芝奇疑惑道：“娘子，怎么了？”
黎小刀又往被窝里缩了缩，似是害怕的样子：“我那天忙完了在码头闲逛，在一个番人的船上又看到了那个很可怕的人……就是我们刚到省城那天，在城门口排队登记时遇到的人。”
裴芝奇眉头轻皱道：“后来发生什么事了吗？”
黎小刀摇摇脑袋道：“没有，我一看到他转身就走，不知道为什么，我特别害怕他。而且他跟背后长了眼睛似的，离那么远似乎都发现了我在看他……”
回想到那个眼神，黎小刀不由得在被窝里颤了一下。
裴芝奇柔声安慰道：“娘子别怕，是个陌生人而已，日后见到远离就是。”
黎小刀点点头，“嗯”了一声。
“娘子在万记商行做通事，还顺利吗？”见娘子有点被吓到，裴芝奇换个问题岔一岔娘子的心思。
“顺利极了，一帆风顺”，黎小刀笑道。
裴芝奇轻轻笑了：“那就好。我只知娘子喜读书，却不知娘子的番语讲得这般好，不知道娘子还有什么才能是我尚未知晓的。”
黎小刀嘿嘿一笑，心里想，其实还蛮多的。
不过跟这个时代有关的……不太多。
“嗯……其实我还会一点日语……喔，应该叫倭语。”
日语是自己的第二语言，现在的标日虽然和古代日本语有点差异，但不至于到听不懂的地步。
“倭语？”裴芝奇微笑的表情有点惊讶：“再次感叹娘子真是博学多才”，惊讶之余他由衷地赞赏道。
“嘿嘿……”黎小刀谦虚地笑笑，好奇相公竟然没有问她那句话，“相公怎么不问我是在哪学的？”
“嗯……娘子家里是开医馆的，金砂镇又常有番人和倭人，见得多了娘子又勤学好问的话，能学会也不奇怪”，裴芝奇思索道。
倭人比番人常见多了，很古老的时候便和大誉朝有往来，所以会倭语的人比会番语的多得多。
黎小刀没想到相公已经帮她圆好了逻辑，她忙就着台阶下了：“差……差不多吧。”
聊完这一阵子两人在被窝里稍稍沉默一会儿，黎小刀又先开口道：“相公，我的脚好冷啊……这么久了还没有捂热。”
裴芝奇轻声回道：“那娘子伸过来些，这边已经有些暖和了。”
“好……你可要小心咯……碰到了会很惨的……”
刚说完黎小刀便把两只小脚丫伸了过去，调皮地踩了踩裴芝奇脚背，又忙缩了回来，然后在被窝里吃吃直笑，笑得特别开心。
“怎么样相公，是不是很凉爽？”她坏笑道。
裴芝奇还是那般平静，他嘴角微微上扬，看着娘子终于又恢复了调皮活泼，不像之前那般紧张，这让他自己也终于放松了些。
“娘子要是冷的话，就把脚伸过来吧，我不怕冰”，他柔声道。
“真的？”
“真的。”
于是黎小刀离相公又近了些，她这次脚丫子虽然没有碰到相公，但是相公身体附近的区域真的好暖和呀。
不知不觉两人的胳膊都快要贴在一起了，离得好近。
说话声一停下来，黎小刀便感觉整个房间的气氛都变了。
相公的目光还是那么坦诚，他静静地看着自己，似乎看不够似的，是太多天没见面的缘故吗？
也是，就算讲会的时候去看相公，实际上也只有一两个小时的相处时间，匆匆忙忙的，连话都说不了多久。
哎呀，相公一直盯着自己，盯得黎小刀脸都快红了。
旁边传来相公身上淡淡的清香，是很安心的气味。
黎小刀时而鼓起勇气迎着相公的目光看一会儿，时而又败下阵来赶紧垂下眼睑，她真没法像相公这般坦坦荡荡盯着一个人看这么久。
但是不知为何，相公明明此刻就躺在身边，一垂下眼睑看不到相公她却会非常地想念。
于是她又微微抬起头，迎着相公的目光，想再看一会儿。
她看着相公的眉毛，眼睛，鼻子，再往下，就是相公的唇。
黎小刀感觉心跳有些加快，咚咚地在胸膛里打鼓。
接吻是不是会上瘾啊？一看到相公的唇，她就会回想和相公亲吻的触感。
好想，好想再亲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