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言者哈娜就这样在人类界消失了一段时间。
虽然外来者说的是“每天晚上来找他”,但是哈莉娅其实根本没办法离开这个小荒岛。据外来者的话说,二十岁之后能力觉醒时并不会自然而然地被身体控制,而是像幼年的虎崽一样在身体里乱撞。在哈莉娅学会控制一些天生的能力前,她可能会走着走着就突然双腿粘在一起,也有可能在海里游着游着就裂开尾巴。
在练习好之前,还是先住在这个无人的地方比较安全。哈莉娅是这么认为的。
至于外来者,他每天从日落的那一刻出现,从金色的太阳露出第一丝隐约的光线时突然离开。哈莉娅虽然对这种昼伏夜出的活动轨迹多少抱着怀疑的心态,不过总归也没发现他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大恶事。
“——真要像几百年前一样是个大魔头,我就一定想办法拼命阻止他。谁让我是唯一认识他的人呢?”她总这样自我安慰。
外来者也从来没有提过他叫什么名字,哈莉娅胡乱称呼,外来者啊,大人啊,先生啊,老师啊,都随她便。有次她正走着路,突然左脚拌右脚重重向地上栽去。哈莉娅情急之下大喊一声:“喂!!”外来者也并不觉得冒犯,只沉默地伸手扶着她。
反倒是哈莉娅,面红过耳支支吾吾,道了好多句歉。
时间一长,她总觉得外来者和传说故事中那为害人间的口蜜腹剑的蛇蝎美男子不同。真正花言巧语的人,至少不会一整天连句话都不说吧?只是一味地向海发着呆,或者从不知道哪里摸出一本书看。
“盯着我做什么?”
外来者合上手里那本完全不知道是什么语言写出来的书。金色的眼瞳从面具下向哈莉娅扫了一圈。
哈莉娅发呆许久,微微半张着嘴,碎钻一般的海蓝色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外来者的书。听到他说话,才如梦方醒。
“抱歉。”她拼命祈祷自己没有因为发呆太入迷而流出口水来,“我刚刚是在想,您为什么从来不让我知道您的名字?”
外来者微微一滞,想来是没想到半年前还在他面前哆嗦到哭都哭不出来的姑娘居然也有胆子问这样的问题。
“一般来说……”他倒是没有生气,“有些魔界的恶咒可以通过名字来施加。因此,在我们的文化里,问名字是一件很僭越的事情。”
哈莉娅张口结舌,没想到自己问了个过分失礼的问题,。她有些垂头丧气地道了句歉,随即又在心底略感到不平:我又不知道!我们这边起了名字就是为了互相叫的!哪来那么多事!
当然没敢表现在脸上。
“我们彼此之间也有尊称。”他不忍见她沮丧,补充了一句,“你可以叫我——”
那应该是最熟悉的几个音节。如同肌肉记忆一般,他刚刚做了个口型,几乎要说出来时,哈莉娅突然从他脸上捕捉到了一丝掩盖不住的嫌恶与悲伤。
两人就这样沉默了。那种情绪从一张平时从来没有过情绪的,绝美精致的脸上一闪而过,显得突兀而明显。显得……他几乎有些像一个被回忆触痛的,普通的人类。
她有种想去抱他一下的冲动,不过瞬间克制住了。
“伸手。”外来者终于开口。
她没听清:“什么?”
“伸手,我把我的名字写给你。”
说着,他如玉石一般冰且润的手指,在哈莉娅的手心轻轻划过几个字符,有点痒。
“艾瑟尔……什么?”她被冗长的单词绊住了唇舌,只发出前面几个音来。哈莉娅觉得读不出别人的名字实在不太礼貌,磕磕巴巴地,念得舌头发疼,也没读明白。
明明是最熟悉的字符,组合在一起,竟然念不出来。
恍然间,哈莉娅脑海中突然闪过很久很久之前的一段记忆。她从小没有朋友,靠读书打发时间。在人鱼族族长的藏书房里,她读过一本很老的,老到没有封皮的书。
“……万年前初现……神族……大战魔界18将……创世……名讳可阅不可读也……”她当时嫌弃古言古语晦涩,草草读过,可惜如今再想回忆,又有许多内容想不起来。
哈莉娅心里隐约有了猜测。只不过这猜测有些过于吓人,她一时之间也不敢问出来。
“就艾瑟尔吧。”他见她突然不说话了,还当是把舌头绕疼了,“这里只有你认识我,你喊我艾瑟尔也可以。”
他轻轻合上哈莉娅的手指,让她握手成拳,包住了那个惊天动地的名字。
“记住啊,不能告诉任何人。”他悄声说。
哈莉娅拳头紧紧握住,郑重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