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你忍一下
程度目送少年热烈的背影远去。
别人都说夏天是热烈的,
只有程度知道,她的夏天是苦的。
蝉鸣橘子汽水盛夏少年光好像世界所有可以期待的美好都和她没关系。
所以她见到炽热少年的时候,有些愣。
程度还发着烧,她换了一个降温贴,她自己也觉得自己的生活乏味干枯,她像是毫无生命力再也不会生长的干树藤,枯死在夏天了。
她算了下手里的钱,还挺拮据的。
父亲母亲给她留的钱,她一分没动,程度唯一的爱好也就是在网上画个画,一般挣不到钱她就画个几幅,临时解决一下温饱问题,她的父亲在画画方面很有天赋,程度继承绘画天赋。
她总喜欢在枯败的楼房里点燃一盏电灯。
她现在又提笔画了。
在一条破旧拥挤透不过一丝光的单行街,抽着烟的少年,站在微弱的光下,接受着神明的审视,他目光深邃幽远,像是无尽的深渊,却又看得见谷底的勃勃生机。第二幅,她已经构思好了,大概是这样的,少年并不帅气,也没有笑容,只有单薄而又坚强的身躯,风很大,吹的树东倒西歪,少年没有伞,就站在雨下,屋檐下早已挤满了人,他的目光刚扫过去,毫无半分留恋与渴望。
她提笔勾了一些细节。
四个多小时,第一幅画已经成了。想了想,她又加了一笔,一户人家的窗台多了一盆花。
她凝思苦想着,总觉得有些不对。
她又把少年的裤子画的有些些抖动,把他的身形勾勒的更加消瘦,唯一不变的是他的坚定。
终于开心了些,最近的温饱问题应该是解决了。她在这个世界上的亲人只剩周渡远和路蔓了,想着想着她拨通了周渡远的电话,“喂。”
那边传来嘶哑的男声,显然是刚开过会,程度知道周渡远过的也不容易,俩人一个比一个狼狈,他开口说,“怎么了。”
刚想着说借钱的,听着他的声音反而有些于心不忍,她的困难烂在肚子里就好了,“你,刚开完会吗。”
“嗯。”周渡远不像许妄活泼热烈,他和程度是一号人,死寂而又长情,“找我有事儿吗。”
“听你的声音,过的不太好吧。”
那头传来轻笑,“自己活的一塌糊涂,还有心思管别人吃不吃饭,程度啊,我很好,你放心就是了,在这边有困难,第一时间找我。”
“我想周末请你吃个饭。”
他沉默了一会儿,“我们的关系,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客气了。”
“周渡远,你知道我的,不请你,我是别想睡好觉的。”
“那行,不跟你扯了,今天刚好五号,立夏了我去你家,你请我吧。”
她刚想说自己感冒了,随后想想就又算了,“那行,就火锅吧。”
“逗你玩的,待会儿我去你楼下接你,带你去吃北京一家不错的饭店,上海人开的,一定对待你的口味。”周渡远是个江南人,说话也温柔,不像程度那样的桀骜不驯。
“算了吧,我今天感冒了,就楼下随便吃点得了,改天再请你。”
“好端端的怎么感冒了。”语气带着些迫不及待的关心和焦急。
“吹风,一小破孩非要吹风,把我吹感冒了,他自己也吹的流鼻涕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他有些恼,虽然他无名五分现在连成为她的依靠都不能了吗。
“那小破孩被老师逼着,照顾了我一天,想着就不让你瞎担心了,你焦头烂额的事儿一大堆。”程度和他认识这么些年了,自然看的出来周渡远对她有些意思,周渡远知道了,她又拒绝了他一次。
程度不喜欢自己欠别人的,尤其不喜欢欠周渡远太多。周渡远也是个知道点到为止的人,“那行去你家楼下,随便吃点吧。”
程度说了声嗯,就挂了电话。
她的额头还有许妄留下清新的柠檬味。
她还记得,到现在不知道发烧还是怎么回事一直持续的滚烫。
发烧的时候,他把手放到她的额头上,她迷迷糊糊的听到了他的那句,“你额头好烫。”
他把灯关上,窗帘拉上,借着门外微弱的光随后拿出手机不知道在翻越着什么,然后过了一会儿冰凉的毛巾敷到了她的额头上,她被冰的呲了一声。他听见了,浅浅的一个笑,“忍一下。”
他知不知道他的笑很暖。
小少爷落下东西了,桌子上放着他的头带,黑色的,左想右想还是等他明天自己来取吧。
小区附近有家兰州拉面,程度打算带周渡远去撸个串。
他打电话过来了,“到楼下了,等你化妆。”
“你懂我,不会很慢的。”
程度也就涂了个口红,画了个淡妆,因为生了病显得有些虚弱,连帽卫衣遮住了她的长发,这么远远看去,还真像个帅气的少年。
周渡远穿着休闲服站在车的旁边,是黑色的奔驰,三十多万左右,他近视所以带着眼镜。
算上来除了前天那次,也是很久没见过了,程度上去和周渡远击了个掌。“这次说不定要在北京待个好几年,回江城了我请你哦。”
“别跟我这么客气,二十多岁了,看着是比以前稳重多了。”周渡远看到的程度,不再是那个不知收敛的少年了。
稳重成熟自我。
唯一不变的就是一样的吸引人,高高瘦瘦的,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很难会不喜欢吧,这么让他心动的人站在眼前,反倒有些不知所措了。
“别开玩笑了,撸串吧,我记得你应该是最喜欢大排档了。”
周渡远点点头。“走吧。”
她刚推门进去,就看到了许妄。
小少爷抬起头看她,翘着二郎腿,挑了一下眉头,语气有些吊儿郎当,先开了口,“跟你哥来吃饭?”
她笑容僵硬,回头说道,“要不,换家店?”
她目前还不知道怎么面对许妄。
他俯身到她的耳边,“怎么了?那人和你有过节吗。”
看着他们低语眉来眼去,他有些烦,他们俩在原地商量怎么办。
最后还是打了个招呼,坐到离许妄最远的地方去了。
因为有外人在场,他们俩都觉得有些隔应,这顿饭吃的说不上愉快,因为程度有一种被人看着说话的感觉,就随便点了一些,反正她感冒本来就吃不了多少,所幸有些歉意的说,“对不起啊。”
“你的新同学吗。”
她点点头。
难怪如此,程度就是个不喜欢和别人社交尤其是碰到认识自己的人,会觉得很烦。“高中,不打算交朋友吗。”
“没有,就他烦。”
周渡远回头看着桀骜不驯,天之骄子,又一眼万年的少年。“说说看。”
“我这次感冒就是因为他。”
说罢周渡远看许妄的目光有些复杂,“那是谁来看你的。”
“还是他。”
周渡远沉默了,合着许妄自己自作自受了。他感觉到了,这个人对于程度而言,以后一定不简单。“那他还有些良心。”
她吐槽了一句,“他能有这玩意?”
周渡远也被她的话逗笑了,“小姑娘,以后说话还是注意些,以后找不到对象。”
“你们怎么一个个都说我找不到对象。”程度就很纳闷,她长的蛮好看的,就是说话不太好听,她有才华有智商怎么就没对象了。她对这个问题真的百思不得其解。
看着她没有自知之明,调侃了一句,“以后就该找个他那样的治治你。”
程度有些疑惑,“谁啊。”
周渡远看向刷手机的许妄。
“好的,那我从今天开始就重新做人,我看上他除非我瞎了。”她说完就看到许妄在不远处结账,他的表情肯定是听到了,真是社死。
他好像准备走了,程度喊住了他。
“等一下。”
他看过来,露了一个疑惑的表情。
“你东西落我家了。”
店里太吵了,许妄还戴着耳机,他迈着步子缓缓摘下耳机,“太吵了,没听见。”
她又重复了一遍,“你东西落我家了。”
“那就放你家吧。”许妄转身准备走,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他又不太需要。
“不要,你要拿走。”她说的很强硬。
“你家没人,我怎么去拿,我说你怎么总是对我这么不讲理。”他真是有些无奈。
“等我吃完。”她说。
“本少爷凭什么等你吃完。”
一句话把程度堵住了,“那你滚不就得了,你的东西爱要不要。”
他慵懒而又欠揍的说,“看在你是病号的份儿上本少爷就等等,懒的和你计较。”
程度翻了一个白眼,送了他一句话,“你他妈绝对有病。”然后起身离去,说不等的是他,现在老老实实等的也还是他,她还真是搞不懂许妄。
让他等了,他就安安静静的等。
就算程度故意磨蹭了很久,他的眉眼也没有任何的不耐烦,许妄的修养征服了程度的捣乱。许妄看着他们结账,从头到尾没催过一句。
吃过饭,周渡远就说了再见。
轻轻的拥抱了一下程度,“回见。”
她点点头。
初夏算不上热,吃完了饭已经是黑天了,他们俩一前一后的走在路灯下。
许妄就插着兜慢慢跟在她的身后,身形慵懒又自由如风,程度单手插兜,迈的步很豪迈,天生带着些英姿飒爽。
只不过谁也不和谁讲话。
许妄突然想逗逗她,“你怎么不说话。”
对方无应答。
“就这么不待见我吗。”
程度听到这句话重重的点了个头,“嗯,这句一定是你说过的最对的一句话。”
“我可是你大恩人。”
“不要脸。”
小少爷伸了个懒腰,“你家怎么这么远。”
“你话好多。”
她算了一下,不过几分钟,许妄自己一个人问了很多,不尴尬吗。小少爷倒也不觉得尴尬,“你是不是坑我。”
程度点头承认,虽然她没故意走这么远。
“你这么娇弱,能不能女人一点。”还不忘吐槽他几句。
“看不出来啊,你还有幽默细胞,我一直以为你不苟言笑的。”
程度本来就高冷,对待许妄就随便应付了几句不太喜欢搭腔。
“对了,你哥叫什么。”
“周渡远。”
许妄一愣,程度看他的样子,就解释了下,“从小他带我长大,自从我父母都去世了,一般都是他照顾我,所以他是我哥。”
“不对,是比哥哥还好。”
周渡远是程度世界的一缕光,在一个不太友好的世界,他们在悬崖边拉紧手。是朋友,是家人,唯独不是恋人,这点他们都很清楚。
没有爸爸妈妈吗,小少爷同情心泛滥,“程度,想不到你这么惨啊。”
程度一向对待家人和童年都很敏感。
她不说话了,沉默了。
许妄看着她的神情就知道自己可能说错话了,不过想来她也是心情不好,女孩毕竟心思细,许妄就转移话题了,“你家路灯挺暗的。”
程度看了一下,根本没什么区别,他就是在没话找话而已,他虽然说话不好听,但现在看来做人似乎没那么差,“不会转移话题,下次就别转了。你刚才说的,我没在意。”
他哦了一声。
他们俩一直稀稀拉拉的走着,像是散步一般。
少年悠扬的走在前面,路灯微弱的光泼洒在少年身上,他在前一个红绿路灯处回了头,他的目光专注而又长情,他说,“我等你过来。”
光被他的轮廓勾勒的很柔和。
只一刹那,程度觉得。
一眼万年啊。
他模样过于惊艳,对于同龄人而言是降维打击的,倒也有比肩神明的感觉。远远的看去,他穿梭时空的凌厉的风,独立尖锐,少年的浅蓝色鸭舌帽反戴,倒是今朝醉少年。
他的话语好像很有沉醉性。
程度缓慢的走了过来。
她头发扎的不紧,走的时候有风吹过,皮筋被吹走了,飘逸的银发散了下来,是会沉沦的绝色。
她踩着高帮鞋,单膝下跪去捡皮筋。
这神圣的一瞬间,永永远远的诱惑着少年,他觉得自己的魂要被勾走了。
要命的是,她风情万种。
眉眼之间,皆是烈酒,一看,就醉了魂。
她走的时候不自觉的有些摇曳生姿,却也带着轻狂嚣张。程度觉得他们有些像韩剧的初遇,随后又觉得自己的想法有点不正经。这个红绿灯过去的很快,程度走过去看着有些发愣的许妄,“你干嘛一直看我,我知道我好看。”
她的言下之意,许妄很快就品到了。
“自作多情,你刚才不也看我吗。”
刚才是对视,他们之间被有些暧昧的关系搞的很不知所措,许妄的呼吸炽热,静的程度听的一清二楚。他的脑袋毛茸茸的,程度自以为是抚摸的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很重。
情不自禁的,他有些被拍疼了,炸毛了,“你干嘛打我。”
“看你太可爱了,摸了一下。”
许妄加重语气,“你那是摸?我看你是想打死我。”
程度看他一开口就觉得他不可爱了,“滚。”
见程度的脾气阴晴不定,许妄也就懒得和她计较了。
又安静得走了一会儿,少爷懒洋洋的开口,“什么时候到啊。”
程度指了一下前面,“到了。”
两个人进楼里,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好不容易这么近距离的站在一起,两个人都有些尴尬,不知所措的站在对立面,都试图忽略对方。程度的手不知道放在哪儿,许妄靠也不是不靠也不是,所幸电梯终于开门了。
两个人都不由得长舒一口气。
程度打开门,把许妄的发带给他了,“喏,你的东西。”
许妄接过,“谢谢。”
说了一句话,就径直离开了,程度锁好了门,直接躺进了被窝,出去吃个饭还挺累,她睡的很熟。
许妄回去之后接了许年的电话,“喂。”
许景沅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听的出来有些扭捏和别扭,“哥。”
没等她说话就被许妄打断了,许景沅一叫他哥除了闯祸就是闯祸,他真是对哥哥这个称呼ptd了,许景沅刚出生的时候,许妄还挺开心的,谁知道这俩完全是大魔王碰一处了,搞的家里天翻地覆鸡飞狗跳,“许景沅,你又想坑我?”
“不是哥,我有那么缺德吗。”
“有事说话,没事滚蛋,小爷我忙着呢。”
许景沅,名温文尔雅,只可惜和她为人处世倒是一点也不吻合,“我想让你给我取个外卖。”
许妄当机立断,“滚。”随后挂断了电话。
许景沅打来了视频,许妄好脾气的接了,上来她就眨巴双眼,“哥,求求你啦。”小女孩撒娇还带着些小傲娇。
许妄被她逗笑了,“少坑老子。”
上次给她带个手机,回家被亲爹追着骂了三天,小时候带她去钓鱼,自己掉河里了,许妄回家被抽了一个小时,他妹干的缺德事是真多,从小到大坑许妄。
“哥,等我放假,碗都是我刷!”
这个誓言对于小少爷还是管用的,显然是有些动摇了,“原则问题。”
许景沅看他松了口,就乘胜追击,“以后叫家长保证不喊你!”
许妄一向都包庇自己的妹妹,所幸就同意了,很显然这次他又妥协了,“勉强帮你一次。”
“我保证,你是全天下最好的哥哥。”许景沅笑容灿烂,就是因为她笑的很可爱,所以许少爷就算当她的替死鬼也从来都高高兴兴被她坑,坑完了下次继续不长教训。
“别肉麻,烦死了。”
不过撒娇对于许妄而言,很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