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年的冬天,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来了,北京城里一片灰扑扑的暗淡景象,校园里满是光秃秃的树枝和花坛里开败了的枯枝,冬日惨白的阳光照在身上的温度,就像月亮一样无力。
闹得轰轰烈烈的跳楼事件已经过去半个多月,后续影响也在繁忙的学习中被淡化遗忘。
钟荧本以为,经过此事,她在同学们心目中的印象估计好不到哪去,让她意料不到的是,自那天后,竟和班里不少女生慢慢熟悉起来,私下里聊天时,她知道了班里的人背后都说她是个狼灭,比狠人还要不好惹那种。
当初雪为这个城市覆上一层白纱,钟荧和所有南方的学生都激动起来,她还听到有个广东口音的男生看着雪地喃喃自语:“这真的是雪吗?这雪是真的吗?”
旁边一男生抓起一把从他领口处塞了进去:“怎么样,感受到了吧,真不真?”
“嗷——感受到了感受到了!”
钟荧笑着看他们打闹,自己也小心翼翼地捏了个巴掌大的小雪人带回教室,放在脚跟前,一节课过后,雪人便已化成雪水流了满地。
对于大黎人来说,这个冬天过得就有那么些不同寻常。
每年冬天都少不了冻死的人,尤其对于底层百姓来说,过冬无异于在死亡线上挣扎一回。富人们锦衣貂裘,暖手小炉,无烟的木炭,跟其他季节并无什么不同。穷人们也有穷人的活法,买不起兽皮大衣,就在单衣里再缝一层,两层布料之间塞些稻草也能凑活着活下去。
得益于爆火的纺织业,这个冬天,几乎人人都能穿上新衣,麻布粗糙,透气性非常好,所以并不御寒,好在布价降了许多,大多数人也能扯上几块布,身上多穿几件,就已经比往年好上许多了。
除去身上暖和了,一些人的房子也重新翻修了遍,原先破旧的黄土屋被推倒,在原有的地基上建起结实的水泥房子,这下不管外面风雪再大,都不用怕屋顶被掀翻,或是家里什么地方又漏雨了。暂时还买不起红砖水泥的,望着别人家的屋子,心里暗暗攒着劲,明年一定要多赚些钱,迟早也要让家里人也住上这样结实温暖的屋子。
京城里,最繁华人流量最大的一条街道此时被重重包围起来,这条路昨天刚铺好,这会还没有干透,为了防止行人踩上去破坏路面,工部调过来两队禁军,隔几米就站一个监督着来往的人,车马暂时是不能通过了,得绕道,人只能从两侧走,虽然此举给百姓的生活造成极大的不便,但一想到路铺好后的好处,他们也只能表示万分理解。
“阿娘,这路怎么是软的?”稚子脆嫩的声音响起。
把守的禁军放眼一瞧,自己一个不注意,竟叫一小娃娃钻了空子,手指按了按,就留下一个浅浅的窝窝。
人高马大的官兵瞪了他几眼,正欲上前驱赶,旁边冲过来一妇人一把抱起来,诚惶诚恐地磕头谢罪。
小娃娃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依旧看着自己戳出来那个小小的坑,伸着手指还想玩,官兵不耐烦地挥挥手,让他们赶紧走人。
待妇人抱着小儿走后,他蹲下身将那处弄平整了些,但到底看着不如别处那样光滑。
趁着今天是周末,钟荧急忙将完整的《洗冤录》放出来,供需要的官吏誊抄。
这书的字数不算少,加上序章,共54章,够他们抄一整天了。她放的是文言文原版,再将字体转换成繁体,设置自动翻页,就没她什么事了。
这种专业性的书籍有许多生僻词汇,即使她文言文学得还不错,都只能看个半懂不懂,别说大字不识几个的百姓,一看今天的内容又是他们听不懂的,许多人便不再关注,除了做案狱工作的官员外。
刑部、大理寺和督察员几处忙成一片,但凡不那么忙的官员都被抓来抄录,你抄这段,我抄那段,工作很快就分配好了,保证不落下任何重要信息。
此时早朝还没散去,就在几分钟前,他们还在为了葛喇想议和这事吵得脸红脖子粗,现在全都站在正和殿门口,一行一行地安静看着屏幕上比拳头还大的字。
“慈四叨臬寄,他无寸长,独于狱案,审之又审,不敢萌一毫慢易心。”刑部尚书念着上面的文字,满脸敬服:“宋先生体恤民情,心系百姓,实乃社稷之福。”
周显看了会,道:“只从第一章看来,这位宋慈先生的确是位经验丰富的老吏,只是朕于狱吏一事丝毫不懂,也说不出个好赖来,孙卿,你看此书如何?”
孙铫,也就是刑部尚书道:“陛下,还未看完余下的内容,臣也不敢妄下定论,但仅从第一章来说,此书所述皆出自历试,并非毫无根据的推断,且见解精湛,实事求是,于听讼决狱上是不可多得的佳作。”
周显又看了会,道:“这本书抄完了拿给朕也看一看,若真可用,便令各州县刑狱官每日必读,考核晋升里也将此书作为必考点。”
三两句话,就让各地的官员们多了项学得要死要活的考试科目,周线心情愉悦地叫上几个亲近的臣子,继续回书房,接着商议早朝没说完的事。
从朝阳初起到日暮西山,整整抄了一天,他们才把这本书抄完。
林正辅活动着酸疼的手腕,轻轻呼出一口气,停下笔后才开始细细品味书中文字。不消多言,只要是干这一行的,一眼就能看出此书对断案上的帮助有多大。
这是足以使官司检验奉为金科玉律的必备读本,是每一个听讼决狱的官吏该人手一本的神作,他原本以为自己在查案上已足够尽心,虽然入仕时间短,但在邢狱一事上,也是有自己独到的见解的。但抄了一遍书后才知道,与宋先生相比,自己那点微末的雕虫伎俩实在是不值一提。
身旁一青袍年轻小官道:“林兄,咱们交换一下书稿吧,我晚上回去熬个夜,将剩下的补齐了便还给你。”
“也好。”林正辅将自己抄的那一部分递给他,“后半部分字迹略有潦草,徐兄不要见怪。”
徐晃笑了笑:“我的字还不如你呢,抄了一整天,疲乏也是难免的,能辨认清楚即可,反正还要重新雕版印刷的。”
官僚里已经不剩什么人了,收拾了东西,两人自大门口分开各自离去。
刚走了几步,林正辅就碰到了刚从茶楼里出来的好友章玉和。
“延卿,没想到在这碰到你。”章玉和温声笑笑:“你这是刚从府衙回来?我猜,今天定是抄录了一整天吧。”
对着好友,林正辅的神色和煦许多:“虽然疲累,但受益良多,这样的好事天天来一遭我也不嫌多的。”
“你倒是想得美。”章玉和失笑摇头。
两人说话间,一个精致可爱的四五岁的小孩斜冲出来,抱住章玉和的小腿,仰头甜甜喊着舅舅,身后一个妇人急忙追上来,看见并立而站的两人,蹲身行礼:“林大人,二少爷。”
章玉和一把抱起小孩,刮了刮他的鼻头:“阿玉怎么出来了?”
小孩嘻嘻笑着不说话,妇人无奈答道:“小公子非要闹着出来玩,奴婢就带他在门口随便转转。”
“街上人多,还是要跟紧点,多上点心,以免走失了。”章玉和嘱咐了句,将孩子还给妇人,后者刚一接过,小孩就扭来扭去闹着要下来,妇人只得将他放在地上。
脚一沾地,三头身的小娃娃就像只小炮仗一样,哒哒哒地冲了出去,妇人急急忙忙跟在后面半步不敢离开。
章玉和看着没什么危险,也就放下心来。
林正辅微微一笑:“你这侄子是越发康健了,上次见他时,脸色看着都不太好。”
提起这个,章玉和脸上带了明显的笑意:“还要多亏父亲拖了旧友的关系,求到陛下那里,拿到几瓶青霉素,几针下去,缠绵了数月的风寒竟这样给治好了。”
“哦?”林正辅来了兴趣,“我记得你家中也养着大夫,你自己也是个聪明脑袋,就没自己研究一下此药的做法?”
“怎么可能没有,谁没在家试着做过。”章玉和轻笑,“只是药效不大如意,试药的时候,十个人里有三个出现了不良反应,老夫人便无论如何也不肯让阿玉吃家里做的药了。后来陛下禁了民间私制青霉素,只能从医署那里买,医署又总是断货,供不应求,想买也买不到。那几天阿玉病重得厉害,长辈们没法,只能去陛下那里求药,太医们做的总比家里做的要强不少。”
林正辅点头:“虽然仍旧有小概率中毒事件,但比起以往,因病而死的人总算少了许多。”
“是这个理。”章玉和点头,“阿玉病好后,大嫂便根据钟娘子所授之法,每餐都要让他吃够足够的青菜和肉食,每天早上一个鸡蛋和一碗牛乳也是必不可少的,也不再每天拘着不让他下地走动,才一个月,身体看着便大有起色。”
刚一说话,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提了不该提的名字,万分尴尬地看着林正辅:“抱歉,我一时忘了”
林正辅微笑:“不必把我当成脆弱的纤纤女流,过去的事就过去了,没什么不能说的。”
章玉和松了一口气,同时又忍不住好奇:“所以你这是放下了?”
“没什么放不放下的。”林正辅淡声道:“人活一世,各有渡口,各有归舟,万般皆是命罢了,再如何不甘愿,日子照样得过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有人来看房,然后看到了我床上等身高的钟离抱枕三个小时过去了,我还没办法从那种羞耻的情绪里走出来感谢在2022-04-092345212022-04-101957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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