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兰回门那日一大早,王若弗便收到了英国公府送来的喜帖。
英国公独女张桂芬,将于半月后,同郑小将军喜结连理。
这可真真是一件大喜事呢!
前世,英国公独女张桂芬,在新皇上位之后,终是没能和青梅竹马的小郑将军成双成对,而是被许配给了丧妻再娶的沈国舅。英国公夫妇为她看好的郑小将军,却是娶了皇后的妹妹小沈氏。
王若弗前世便觉着,人家英国公家的独女嫁给沈家做续弦,实在是委屈了。更别说那沈国舅还为了报答原配大邹氏救了沈皇后的恩情,纳了妻妹小邹氏为妾,还让小邹氏成了通汴京头一个有诰命的妾室。
这事儿办的,的的确确是不讲究极了。也不怪许多汴京老臣暗地里嘲笑随着新皇从禹州而来的亲信粗俗了。到底是帝后就没把这个头给带好。
大邹氏的恩情若真真是比天还大,那就该堂堂正正娶小邹氏进门为继室。哪儿能又想拉拢老臣,又打着报答大邹氏的名头纳了小邹氏为妾呢?若是那位大邹氏真像传闻中那样贤德,只怕是死了都要被气活过来,指着沈国舅的鼻子骂了!
王若弗实在是看不惯沈家纵容妾室、怠慢嫡妻,再加上张桂芬同她家如兰、明兰关系都不错。是以,重活一世,她早早便打着平宁郡主的旗号,给英国公家透了口风,说是陛下恐怕天命不永,她家还是早些定下张桂芬的婚事为宜。
英国公夫妇二人也不是看不清局势的,只是想多留女儿些时候,且没料到会有宫变这么一遭,才将好好的女儿白白配给了沈家。王若弗这么一提醒,他们自然明白,若是不早早将张桂芬的婚事定下来,日后只怕是再难自己做主女儿的婚事。这才有了张桂芬早早嫁人这一遭。
其实,不只是张桂芬。她几个适龄的侄子侄女,也在英国公夫妇的操持下,火速定下了亲事。省得娶不到女儿,便用孙女顶上。
如此,倒也算是她的一桩大功德了,叫张桂芬那样英姿飒爽的女子,不必再跳一回火坑。
想到这里,王若弗就觉得神清气爽得很。
盛紘见她如此高兴,还觉得十分奇怪“今日墨儿回门,大娘子就这般高兴?”
王若弗自然不可能把自己心里真正想的事儿告诉他,只得敷衍了几句“自华儿出嫁后,咱家有快十年没嫁过女儿了,今日自然是高兴得很。”
盛紘心里惦记着墨兰,也没再多想,有些焦灼地等着墨兰和梁晗上门来。
“主君,大娘子!四姑娘回来了!”刘妈妈挑帘从外边儿进来,颇为喜气洋洋的样子。
毕竟,今世墨兰可不像前世那般,是和娘家撕破了脸,出嫁的时候就相当于和娘家彻底断绝了关系。就算她不是王若弗亲生的,今朝回门,家里人也都得表现得高高兴兴的。省得叫新姑爷怀疑她家与新妇不亲,倒使得出嫁的女儿在婆家不好过。
“好好好,快请他们进来!”盛紘忙吩咐刘妈妈招待人进来。
没一会儿,梁晗和墨兰便并肩进来了。
“父亲,母亲。”
“岳父,岳母。”
两人先向盛紘和王若弗见了礼,王若弗端坐在上首,受了他二人的礼,才问了一句“四姑爷,我家墨兰,没给你添麻烦吧?”
前世,每个女儿回门,她都要问上这么一句。
只不过,前世墨兰回门时,她只是出于礼节,随口问了这么一句,也并未真的期盼梁晗答些什么。
如今,却是真心希望,梁晗能好好珍惜墨兰的。
梁晗倒的确认认真真地答了“岳母将娘子教养得极好,娘子她知礼懂事,温柔体贴,将小婿照料得极好,何来麻烦一说?”
墨兰闻言,用帕子掩着面,微微勾了勾唇角,做足了娇羞新嫁娘的姿态。
她既下定了决心嫁了梁晗,便是不希望父母再为自己的事操心的。虽然心里对梁晗仍存着怨气,可表面功夫却是做得足足的,衣食住行,处处关心,梁晗这话倒也不是在恭维她。至于她心里是怎么想的,大抵也只有她自己知晓了。
而盛紘和王若弗听了梁晗这话,便知道梁晗对这个媳妇儿是极满意的,心中也放心了些。
拜见过父母,盛紘拉了梁晗,去同长柏、长枫说话。墨兰则是到了王若弗跟前儿。
“四丫头,敬茶的时候,吴大娘子可有为难你?”
墨兰倒也没编什么“婆婆对我极为满意”之类的瞎话,她说着害臊,王若弗也不会相信。只照实答了“婆婆说,她喜欢清静,叫我只管督促官人上进便是,不用常去她身边伺候。”
吴大娘子这反应倒是和王若弗所料大差不差,“既然你婆婆都这么说了,你也别总去她跟前儿讨人嫌。她不高兴,你也累得慌。就照她说的,只管督促你官人上进。这男人啊,好多都是成婚之后才定下心来的呢!若是你嫁进去,能叫姑爷收了心,沉下心来专攻学业,考个功名回来,你婆婆啊,只有感激你的份儿!”
墨兰笑着应声“女儿明白。”
“好了,我这边也没什么事儿了,你去找姐妹们说说话吧!嫁出去了,也不要和姐妹们生疏了才好。”
墨兰闻言,起身告退。走之前,她嘴唇轻轻翕动了几下,似是想说什么。却终是没说出口。
王若弗知道,她大抵是想问林噙霜的。
但既然她最后没问出口,只怕是心中却是已有猜测。不问,还能留一份念想;问了,她可能就真的再也没有小娘了……
“唉……”王若弗深深叹了口气,“若是林氏,能想恕意一般,盛家也该是一家和睦的……”
那头,墨兰也和如兰、明兰碰了面。
如兰凑上来,一脸揶揄地问“四姐姐,四姐夫对你好不好呀?”
她是家里最天真单纯的,对于墨兰嫁进梁家的内情,那是半点都没瞧出来。王若弗不会主动同女儿说这些腌臜事,明兰猜到了也不会跟这个姐姐说。是以,如兰大概是家里唯一一个真心觉得墨兰能嫁给梁晗,实在是千好万好的人了吧。
毕竟,梁晗长得也是一表人才,家里又有爵位,虽说这爵位也落不到他头上,可到底这一世都能受到父亲、兄长的庇佑,又是汴京城数一数二的富户。墨兰能嫁到他家去,属实是高嫁了。
墨兰也知道这个妹妹的心性,知道她并非拐着弯儿嘲讽自己,扯出个温和的笑来,柔声道“他待我自是极好的。方才在父亲母亲面前,也很是夸赞了我一番呢。”
“啧啧啧,四姐姐这才嫁出去几天啊,就和姐夫这般腻歪了?”如兰觉得自己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
墨兰被她逗乐了,回击道“小公爷那般喜欢你,只怕你成亲之后,比我要腻歪得多呢!”
齐衡上门求亲时的傻样儿,可是让王若弗得意了许久,那日的情形在盛家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墨兰这会儿便拿来打趣如兰了。
“你!哼,四姐姐果真成了别人的娘子,而非盛家的姑娘了!这种话都说得出口!你还是那个话本子里写些情情爱爱的话都要脸红的四姐姐吗?”
墨兰也没觉得不好意思,有些事情,嫁人了和没嫁,确实是大有不同的,“你也没几个月就要嫁了,到时候,看你还怎么拿这话来挤兑我!”
明兰在一边噙着笑看着两个姐姐笑闹,也不插话。墨兰还以为她还和自己闹别扭呢,也没主动去和明兰说话。
倒是她起身准备告辞回梁家的时候,明兰追上来说了一句“四姐姐,前几日,顾二叔给家里的兄弟姐妹都捎了礼物,你的那份还在长柏哥哥那里,你记得去找他拿。还有……我新做了些点心,有你喜欢的桂花口味的,你可要拿上些尝尝?”
墨兰有些诧异。毕竟,她和梁晗的事儿发生之前,这位六妹妹可是跟她闹了一段时间的别扭的。只不过,她不知道为什么,性子使然,也没主动去问。如今,她嫁了出去,六妹妹倒是主动来和她和好了?
不过,她本就是希望姐妹和睦的,明兰主动递了个台阶,她也就顺着台阶下了,“那便多谢六妹妹了。你的点心,我自是极喜欢的。”
墨兰回门之后,王若弗只觉着半月的功夫一眨眼就过去了。转眼间便到了张家同郑家的办喜事的日子。
王若弗曾为英国公世子的女儿澜姐儿做过赞者,今次便被邀请去张家吃席。同她走得近的徐琳琅、邵氏,也都一并是要去女方家吃席的。
她本以为,邕王妃极少参加这种喜宴,便是要去,邕王妃同郑家,倒是有拐了好几个弯儿的亲戚关系在,她去也应当是要去郑家的。
没成想,这次,她竟在席上见到了邕王妃。
当邕王妃那双细长凤眸略带讥诮地瞥向她的时候,王若弗不禁打了个寒颤。
朝堂之上,有荣妃的枕边风吹着,倒是没让盛紘和长柏被邕王给打压了去。可在这种场合,邕王妃那就是身份地位最高的存在,只怕这次,她难免要吃些亏了……
不过,这好歹是英国公家的席面,想来邕王妃也不至于做得太过火了吧?
王若弗这样安慰着自己。同时也凝神等着邕王妃发难。
果然,宴席过半,邕王妃似是吃醉了酒,同在场诸人高谈阔论了起来。言谈间,就提到了王若弗,“听闻圣上近来对盛大人的长子十分看中,上朝时常常点他来答话。能教养出这样的儿子,又是王老太师的嫡女,想必王大娘子,也是个学富五车的女状元吧?”
王若弗心里暗骂通汴京谁不知道我是个不通文墨的?要为难人就直说,何必这样挤兑我?
面上却是露出个恭敬非常的笑来,“邕王妃您有所不知,我家长柏啊,那是随了我父亲,圣上都曾赞过我儿颇有我父亲当年的风采。可我却偏偏没袭得我父亲,只粗粗读过些书罢了。”
“哦?”邕王妃却似来了兴致,“没袭得你父亲的才华,那就是仿了你母亲了?”
这话,就叫王若弗没法答了。
世人皆以自谦为美德,王若弗说自己只是粗粗读过些书,可以理解为她是真的不怎么有文采,也可以理解为她是不喜卖弄,腹有诗书气自华。
总之,她都这么说了,识趣儿的便该顺着台阶下,结束这个话题了。可人家邕王妃是什么身份?人家才不需要识趣!
她不再提王若弗,反倒是提起了王若弗的父母。你说你不像父亲,那不通文墨便是仿了母亲了?
王若弗可以说自己才学不佳,可总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因为我母亲才学不咋样,所以我随了她,也不怎么喜欢读书吧?
王若弗这便尴尬得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不过好在,盛家、王家的姻亲,那在汴京也不是吃素的。
“说来我父母也都是颇喜诗文的,偏偏到了我这儿,却是瞧见那书册子就头痛。当年在宫里的时候,皇后娘娘还曾说要盯着我读书。可瞧了几日啊,见我实在没天分,也就不提这档子事儿了。”这是平宁郡主。她的儿子齐衡很快就要娶王若弗的女儿如兰的,自然是向着王若弗说话的。再说了,王若弗被邕王妃刁难,也有她家拒了邕王府的亲事反和盛家定了亲的缘由在,她和王若弗,实在可以算得上是患难与共了。
“但郡主和王大娘子,都教出了个好儿子啊!长柏少年英才,高中进士十三名,颇得圣上赏识;小公爷听闻也是做得一手好文章,庄学究都赞他天资聪颖,写得一手锦绣好文章,来日也定是国之栋梁!要我说啊,这女子,总归还是指着儿子的,有这样的好儿子,还愁什么?”这是吴大娘子。虽说她不喜墨兰,可梁家和盛家是姻亲,若此时她不向着王若弗说话,难免被人家说道,屈于强权、墙头草什么的。
“是呢是呢。咱们这做母亲的给儿子相看媳妇儿,也是看人家姑娘是否温柔贤淑,上能孝敬父母,下能教养好子女。这才是最打紧的呢!旁的都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这是王若弗师兄的妻子刘氏。自从王若弗抵京,她便对王若弗甚是照拂,此时自然也是帮王若弗说话的。
而那邕王妃又抿了口酒,“呵呵”怪笑了两声,“我还没说什么呢,这一个一个的,怕我吃了她不成?”
英国公夫人此时也从悄悄溜去报信的徐琳琅那里听说了这边的动静,匆匆赶来打圆场,“今日事忙,招待不周,还望大家都多担待些!邕王妃,可是我家哪里做得不到位……”
虽说邕王妃以未来皇后自居,并不很将在场诸人放在眼里。可英国公夫人德高望重,英国公又是邕王和兖王都想拉拢却不得其法的人物,她自然也不愿意给自家惹上麻烦,换上一脸和蔼的笑,“英国公夫人这是说的哪里的话?我不过是多吃了几杯酒,和王大娘子说得投契,这才多说了几句,倒叫您误会了。”
如此,这一出闹剧才算是到此为止了。
王若弗心说新皇登基以前,我还是别出来晃悠了,省得再沾上这家子疯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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