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饭都顾不上吃,急慌慌跑到儿子院儿里,追问他到底喜欢盛家哪个姑娘的平宁郡主,将盛家的六姑娘明兰、四姑娘墨兰都猜了一遍,就是没猜到如兰头上。
齐衡其实已经有些急了。
待终于猜到了如兰头上,平宁郡主脱口而出的那一句“唉,这可就有些麻烦了……”更是叫他的心又沉入了谷底。“母亲,五妹妹她……为什么不行啊?”
他心中自然是觉着自己心上的小姑娘千般好万般好,可他其实是清楚,自己的母亲是看不上盛家的门第的。
他此番兵行险着,一是为了忽悠因着不想生孩子而一心想嫁鳏夫的小姑娘,二也是为了让母亲能同意自己娶盛家的姑娘。
没成想,母亲如今是愿意让他娶盛家姑娘了,却偏偏不愿让他娶他心上的那一个!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唉——”平宁郡主深深叹口气,“儿啊,五姑娘不是不行,而是想娶她,难啊!”
齐衡一听,母亲不是不喜欢如兰,倒是松了口气。可她那句“难啊”,又让他的心很快就提了起来,“母亲何出此言?”
平宁郡主便细细给儿子分析起来“一来,她是正儿八经的嫡女,她的婚事,本就要比两个姐妹要慎重些的,放到谁家去,都是这样的道理!二来,那王大娘子你也是知道的,最是疼孩子的,她会让她的亲女儿嫁给……唉,母亲瞧你自然是千般好万般好,可人家做娘的,肯定也是希望自个儿的姑娘一世圆满,有个亲生子嗣的……”
齐元若彻底傻眼了。
他光顾着忽悠自己亲娘,却忘了,人家如兰的亲娘,可不一定会同意她嫁一个不能人道的啊!
而且,如兰说是不想生孩子,可她定是不敢将这话对王大娘子讲的。就算是她同王大娘子讲了,王大娘子在给她议亲的时候,也不会将她这惊世骇俗的想法纳入考虑范围的!
这可如何是好?
到这里,齐衡的着急焦虑终于不是装出来的了,而是真的急得快要火烧眉毛了似的。他是个没经过大风大浪的,十几年的人生中做的最出格的一件事,就是为了能娶到心爱的姑娘哄骗父母说自己身患隐疾。这会儿一着急,就失了方寸,有些慌张地问平宁郡主说“母亲,那我该怎么办?您不是同我说,如果我因着自卑错过了喜欢的姑娘,我会后悔一辈子;如果她刚好也喜欢我,便是两个人都遗憾一辈子么?您好歹为我提亲试试啊!”
平宁郡主这次很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这话的关键点,“合着人家姑娘根本就不知道你喜欢人家啊?”
呃,这倒是知道的,只不过如兰已经拒绝过他了。可为了维护如兰在母亲心目中的形象,也为了圆自个儿的谎,齐衡自然是不能这么说的,只能继续打着太极“母亲!我……我和她之间,一向是我一厢情愿的……我,我也不知道她对我有没有那个意思……”
“唉——”平宁郡主闻言又是深深叹了口气,“你父亲那么会追小姑娘的,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不开窍的儿子?”如果齐国公在这儿,一定会说他哪儿是不开窍?他是把一身的心眼儿都长在忽悠小姑娘上了!
齐衡闻言,嗫嚅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平宁郡主见状,也不指望儿子能想出什么好办法来了,只得提了个折中的办法“提亲的事儿,咱先缓一缓。你不知道人家喜不喜欢你,不代表她不喜欢啊!你先去试探一下人家姑娘的意思,如果人家真的也喜欢你,便把你这毛病跟人家说清楚。盛家是清贵之家,如兰那孩子我也见过,虽然天真烂漫了些,大事儿上却也有分寸,就算不愿意嫁你,定也不会出去乱说。若是她喜欢你,并且也愿意接受你这个毛病,咱们再从长计议。做父母的啊,总是拗不过孩子的,再者说那王大娘子又是个疼爱自家姑娘的,若是她愿意为了你抗争一把,许是还有希望的。”
“对对对!”齐衡这才如梦初醒。如兰不想生孩子,自己不行,俩人简直是绝配啊!况且,如兰可是对他说过“如果要在我认识的所有男子里面挑一个,我还是觉得跟你在一起最舒服……”等他把他不行这事儿跟如兰一说,如兰肯定很乐意嫁给他的!到时候,俩人一起说服她母亲……
唉,可王大娘子又实在不是个好说服的啊……
于是,小公爷又向亲娘讨起了主意,“可是,就算如兰愿意嫁我,她真的可以说服她父母吗?我怎么觉得……王大娘子不会愿意把她嫁给我的……”
平宁郡主略一思索,又给儿子分析起了女子的心态来,“那王大娘子和妾室斗了一辈子,是吃够了妾室的苦楚的。你有这么个毛病,那些妾室纳了来也是干摆着,没甚么用处的。若是人家姑娘真的喜欢你,咱们上门提亲时,便把姿态放低些,承诺此生不纳妾,我和你父亲也会将如兰当亲女儿一般对待。并且说明了,日后从旁支抱个婴儿来,当亲生的一般养大。如此,也算是有个后嗣,家里又没有妾室的纷扰,一世和顺。再说明了,若是如兰想家了,你常常陪她回娘家住上几日,我和你父亲也定不会拦着。这样,或许那王大娘子能同意。如果是我,一个只要我一个但终身不得子嗣的夫君,和一个妻妾成群却能得子嗣的夫君,我宁愿选择前者。不过,这事儿,就要看人家怎么想了。”
齐衡觉得母亲说得极对。虽然时下男子三妻四妾实属正常,像他父亲和伯父这般,终生只守着一位妻子过的权贵人家的男子可谓是凤毛麟角。可他却觉得,他喜欢如兰,一想到如兰可能会嫁给别人做妻,光是想想,就令他心肝儿都痛了。若是如兰也喜欢他,瞧着他和旁的女子在一起,又怎么可能不难受呢?若是王大娘子同他以及他母亲一般想法,觉得夫婿的忠诚要比子嗣不子嗣的要重要,许是他还有机会的。
这样想着,他感到自己娶到如兰的可能性又大了一点儿。可他要怎么才能见到如兰呢?现在,他可不在盛家读书了,不像以前那样,可以日日见到如兰。就是他想同她说说话,都得寻个机会才行。
于是,他又问“母亲,可我怎么才能见到如兰呢?”
平宁郡主思忖片刻,想起了自己以前听到过的一个说法,“我曾经听过,若是家中有中了榜的学子,那他家的神佛都要比旁人家的灵验许多。她家长柏不久前刚刚中了进士,名次还很是靠前,不若我带你上门去,就说想去拜拜她家的佛祖真人什么的,呃,顺便叫庄学究看看你最近做的文章。”
“母亲这法子可行!”齐衡终于一扫前几日的阴霾,喜笑颜开了起来。
平宁郡主瞧着儿子这傻样儿,一方面感叹儿大不由娘,当年那个小小的、总是哭着闹着要她抱的儿子现如今已经会去拱旁人家的白菜了;另一方面,又有些担忧,他现在这么乐呵,若是被人家小姑娘拒绝了,又不知道要颓丧几日呢!
不过,她儿子这才貌,通汴京也是数不出几个的。又同那盛家姑娘同窗读书,日日相对,有这么个出色的在旁边儿比着,她就不信正是年少慕艾年纪的小姑娘家还能看上旁人!
这可能就是做母亲的对自家儿子的盲目自信吧。
王若弗那边,收到平宁郡主的拜帖时,略略有些吃惊。自打小公爷不在她家读书,郡主可是再没上过自家的门的。就说上次,她上齐国公府去向平宁郡主道谢的时候,这位不是还旁敲侧击盛家女儿们的婚事,暗示她别痴心妄想惦记小公爷的亲事么?怎么如今倒要上门来了?
什么拜佛祖真人,她怎么没听过这说法?总觉得只是个借口呢。
心中有疑惑,屋里又没有什么旁的人,她便小声嘀咕了两句。刘妈妈听了,却说“我倒是听过这个说法呢!说来,我老家和平宁郡主的母亲是一处的,许是老家那边的说法吧。”
“原是如此。”嘴上赞同了刘妈妈的话,王若弗心中却仍然存疑。
可人家要上门来,她总是不好拒绝的,只得回了那边的话,同意了这事儿。
次日,平宁郡主便带着小公爷上门来了。
拜完了真人,平宁郡主又满脸亲切地拉着王若弗说话,竟丝毫不像往日那个高高在上的郡主娘娘,倒好像王若弗的亲朋好友似的。
王若弗这心里直犯嘀咕,却也拿不准郡主究竟想做什么,只得陪着笑脸同她说话。
说了半天有的没的,齐衡已经有些坐立不安了,平宁郡主才将话题拐到了如兰的猫儿身上“我听元若说,你家有一只外邦来的猫儿,长的是玉雪可爱!说来元若在你家读书这些年,我也上门过几回,竟从未见过这稀罕的小家伙呢!”
王若弗便答道“那猫儿是我家如兰养的,平日里只在她的院儿里活动,很是胆小,从不敢踏出如兰的院子。若是要去小花园儿晒太阳什么的,也得要如兰亲自抱着才肯去的!”
这点,平宁郡主自然是早就在自家儿子口中得知了,只不过就是拿雪团儿作个幌子,引出如兰来罢了。于是,她又接着说“可见你家如兰对这小家伙是上了心的。不然,人家也不会如此黏着她呢!”
“是呢!她每日都和这猫儿睡在一张床上,我一开始还怕她被传染了什么病不叫她这么干,结果她偷偷儿把雪团儿塞被窝里……后来我见她也好好儿的,就没管。所以这小家伙黏她黏得紧呢!”
虽然这话,说的是如兰和猫儿,可齐衡听到那句“床上”,竟不知不觉间神游天外,连他母亲唤他他都没注意到。
“元若?元若!”
他这才如梦初醒,“母亲,怎么了?”
“你这孩子,想什么呢?”吐槽了两句儿子的不靠谱,平宁郡主才将自己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我说,我想瞧瞧雪团儿这外邦来的稀罕猫,但天色已然不早了,得赶紧着,你是男子,脚程快,便替母亲去五姑娘那里传个话吧!”
这便是在为他创造和如兰单独说话的机会了,他自是愿意的。生怕王若弗说出个“不”字来似的,平宁郡主话音才刚刚落下,他便赶忙应了声“是”,就急慌慌跑了出去。
王若弗瞧着这母子俩的眉眼官司,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按理说,前世的这时候,也该传出小公爷同嘉成县主定亲的事儿了的呀!可平宁郡主这一番动作,瞧着倒像是看中了她家的姑娘!莫非这一世,虽然还是有荣飞燕被邕王家绑走一事,却换了缘由,不是因为小公爷了?
毕竟今世,小公爷基本没怎么去马球会,她就说,嘉成县主应该没有看上小公爷的场合才对。
这样一想,前些时候,平宁郡主旁敲侧击她的几个女儿的婚配,或许也不是像她想的那样,是在敲打她不要打小公爷的主意,而真的就是想打探明兰有没有定亲,好给小公爷说亲?只不过郡主这人高高在上惯了,这才将打探姑娘家的亲事,搞得像是敲打一般?
可是……这怎么是叫小公爷去如兰那里传话呢?不是应该是明兰么?
难道,是如兰那里有雪团儿这个幌子,明兰那儿却没有,小公爷这才想叫如兰帮着给明兰传句话?
诶呀,这不就对上了么!
王若弗脑中百转千回,竟是将自个儿完全搞错了的鸳鸯谱自圆其说、逻辑自洽了!倒也真真是个人才了。
那头,小公爷过去的时候,如兰方才结束了孔嬷嬷的贵女课程,回到了自个儿的院儿里。正吃着点心呢,他就来了。
好在她回来就忙着吃,还没顾上梳洗,褪去外衫,倒也不用再打扮什么,抱上雪团儿就同他去了。
走到小花园儿附近的时候,不为打量了一圈儿,见四下无人,假意和如兰身边的喜鹊叙话。喜鹊是个没什么心眼儿的,认认真真地去答他,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家姑娘并小公爷,已然离他俩越来越远了!
等她再往前一瞅的时候,如兰和小公爷的身影已经瞧不见了!
“这……姑娘和小公爷怎么走得那么快啊?”喜鹊有些着急,“我们赶紧跟上去吧!”
不为却劝道“你家姑娘在自个儿家,我家小公爷也是在盛家读书读了好几年的,这还能丢了不成?许是郡主急着要瞧了雪团儿好回家,我家公子才带着你家姑娘走得快了些。横竖去了正房,咱们也得在外面候着,赶在郡主瞧完雪团儿之前过去就成了。对了,你还没同我说完呢,你家弟弟幼时学说话,除了‘多么长的一根树’之外,还说了什么有趣儿的啊?我家公子自打科举落榜,就一直心情沉郁,我想学了这些话回去,好逗他开心呢!”
被他这么一打岔,喜鹊虽然还是觉得有些奇怪,却也没有非要追上去,而是放缓步子,继续同不为说着自家弟弟儿时的趣事儿。
那头,小公爷和如兰走到了小花园深处,他便踌躇着放缓了步子。如兰走了几步,发现他没跟上来,疑惑转身,“元若哥哥,怎么了?”
好久没听到她软软地唤自己“元若哥哥”,齐衡此时只觉得神清气爽,好似还有一种异样的酥麻感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咳咳——”他轻咳了两声掩饰尴尬,然后开口说“五妹妹,可否借一步说话?”
他这就是要和如兰说悄悄话的意思了。
到底是从小相熟的,又是在自己家,如兰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便折了回来,走到离小公爷一步远的地方,稍稍侧了侧身子,将右边耳朵凑近他,闭上眼睛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你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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