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他的目光被大殿尽头的什么东西给吸引,于是他鬼使神差的朝那东西走去。随着纪锦棠的走近,那东西也渐渐清晰,只见一轮巨大的铜镜映入眼帘,此铜镜屹立在一个高一丈的石台之上,镜身巨大,约有十围,向东悬挂。上横七个大字:“孽镜台前无好人”
“这难道是……”纪锦棠自言自语。
还没等他说完,苏之淮跟了上来,冷冷地说:“这是孽镜台!”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孽镜台,不错嘛!看上去挺贵!”纪锦棠调侃道。
“孽镜也,乃是天地灵气所洁而成此台,凡人魂魄到此,即可照耀其本身面目。丝毫不能隐藏。实则这并非孽镜台之利害。只因世人自少到老,一生罪孽重重。但人亦为灵性之物。所做之事,自己明白。正所谓心知肚明。将自己一生的罪孽尽摄于心。心中有数手足行动。不离心之指使,人死魂到孽镜台,本因孽镜阴阳成,碰到魂魄二气,可将人之一生罪孽映出。”苏之淮秒变导游,用他惯有的温和的语调,向纪锦棠解释孽镜台的由来和作用。
“孽镜台前无好人?”纪锦棠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秦广王的主要工作,就是在鬼魂来到酆都城后,由秦广王负责审判善恶,孽镜台前走一轮,便可知此人一生。若是大善大圣者,他在孽镜之中不会留下任何影像,因为大善者的灵魂不被孽镜接受,那么大善者便可直接交由第十殿转轮王负责将其送入神仙道或者修罗道,或者是人间道的富贵人家,若是善恶参半者,将由后面的八位阎王审判功过是非,不过善恶参半者大多不会受到什么惩罚,人这一生谁能无过?最后还是会由转轮王送入轮回。倘若是大奸大恶者,将由第二殿到第九殿八位阎王一一审判,十殿共有136个地狱,这些恶人将在这里受到最严厉的刑罚。”苏之淮说。
“看来这秦广王权力挺大呀!”纪锦棠正准备走上孽镜台,想照一照自己。谁知还没踏上一步,便被苏之淮给拎了下来。
“你一个大活人,你去孽镜台照什么照!”苏之淮严厉呵斥。
纪锦棠白了他一眼,甩开他的手,不甘心的说:“怎么了?我想看看我是不是大善人不行啊?”纪锦棠争辩道。
“孽镜台阴气甚重,你本来就在阴间呆了很长时间了,阳气流失是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恢复的!”苏之淮说。
“算了算了,反正我对者玩意兴趣也不大,咱们去后殿找找魂之石。”纪锦棠没好气地说。
苏之淮点了点头,两人小心翼翼地朝后殿走去。半晌过后,苏之淮垂头丧气的走了出来,只见苏之淮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他其实很想找回魂之石,毕竟那是在他眼皮底下被人抢走的,而且他也可以清楚的感受到,抢走魂之石的人的的确确就是他地府的同僚。纪锦棠则不显山不显水,面色沉静,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苏之淮好像留意到了他的表情,忍不住问:“你想到了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野心这么大的秦广王,竟然没有去抢魂之石,看来这十殿阎王之中,还有个隐藏在背后的黑手,说不定这个人就是在野残害秦广王的人。”纪锦棠的身影压的很低,生怕被躲在暗处的小鬼给听到。
苏之淮没有出声,他又顺着纪锦棠的话往下想,十殿阎王他其实了解的并不多,只是知道这十位阎王每个人性格不同,法力不同,工作内容不同,可以算的上是天差地别,而他在地府这么多年,除了对转轮王相对熟悉之外,其他的更是少有来往,除了秦广王之外,还会有谁?
纪锦棠见他在发呆,用手拍他的肩膀,大吼一声:“你发什么呆呢!”
他这一嗓子差点把苏之淮的本体给吓了出来,惊出一身冷汗。苏之淮愣了一会,手足无措。半天才憋出一句:“既然没找到魂之石,咱们回阳间吧!”
“回家回家!这一晚上陪你折腾的我这把老骨头都快散架了。”纪锦棠伸了个拦腰,倦容写满了他的脸庞。
苏之淮又走在前面,他似乎习惯了让纪锦棠走在自己的身后,这种感觉仿佛早就注定。当他们再次路过孽镜台前,这青铜孽镜突然还是颤抖,可这两人没有一个发现。苏之淮路过孽镜台前,镜子里空无一物,而纪锦棠路过时,铜镜里竟然是漆黑一片。
他们谁也没留意孽镜里的景象,纪锦棠追上苏之淮,搂着他的肩膀,笑嘻嘻地说:“鬼帝大人,我这陪你来一趟,怎么说回阳城要请我吃一碗面吧?”
纪锦棠和苏之淮回到人间已是凌晨三点,陆鸢和李小飞依旧没睡,他们俩也不知道何时,过上了这种终日里提心吊胆的日子。就在见到两人的那一刻,一瞬间陆鸢所有的委屈都化为泪水。她的眼眶湿了,顺手抹了一把眼泪,就死死的抱住苏之淮,将自己的脑袋深深地埋在他的胸膛里。
纪锦棠和李小飞有点不知所措,苏之淮更是心疼,他更加用力的抱住陆鸢,这个拥抱仿佛是将两人的心紧紧贴在了一起。
见状的纪锦棠开始插科打诨:“我们这不是回来了嘛,哭个什么?你这傻妞!”
陆鸢没有搭理他,她的呼吸声越来越沉重,心口像是压着一块巨大的石头,几乎让她喘不过气。她真的受够了这样的日子,因为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苏之淮就会从她的生命中消失。然而她其实忽略了一点,她这样凡人的一生,在苏之淮的眼里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陆鸢抽泣:“能不能答应我,管它这世间是什么样子,你们都别管了行不行?”
纪锦棠悄悄地笑了一声,转头看着苏之淮,那眼神意味深长。其实苏之淮比谁都纠结,纪锦棠的想法很简单,就一个——为顾羽梨报仇,不管是地府也好,尸族也罢,他都不会让对方好过,至于那些沽名钓誉的菩萨神仙之类的,能拉下水一个是一个,也绝不冤枉。而苏之淮,一方面地府对他有恩,崔珏对他有恩,另一方面如今污秽不堪的地府里有他的仇人,首当其冲便是当今鬼祖郁垒,至于还有没有其他人,还有待他的调查。而陆鸢对他的深情,他亦不想辜负,只是这漫长而望不到头的生涯里,似乎总有莫名的黑手,将他的命运牢牢掌握。他这一生,好像还有很多谜团需要解开。
当苏之淮听到陆鸢的这句话时,一时间百感交集,很多话都堵在了自己的嗓子眼,可他压根就发不了声。他轻轻抚着陆鸢的头发,抹去她眼角的眼泪,温柔地说:“好,你放心,我一定陪你走完这一生一世!”
李小飞呆呆地站在一旁,其实自从见到他们回来,困意就上了头,他突然打岔:“要不咱先睡觉再说?”
气氛一下子被他弄乱了,众人哭笑不得。纪锦棠揉了揉自己的鼻梁,笑盈盈地说:“大人,我的房间今天让给你了,我今晚回南城的房子睡吧。你别想着婚前跟我妹子同床!”
陆鸢白了他一眼,将他的脑袋推了个底朝天:“去你的!你这狗嘴吐不出象牙!”
“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回南城的房子?”苏之淮问。
“怎么了?你还怕我被人打劫不成啊?劫财没有,劫色随便!”纪锦棠没个正经地说。
“那你注意安全!”陆鸢嘱咐。
“行了行了,别婆婆妈妈了,都赶紧去休息吧!”纪锦棠朝着他们挥挥手,然后急匆匆地出了门。
阳城刚刚下过一场大雷雨,雨后的空气混杂着水汽,让纪锦棠觉得浑身都黏糊糊的,像是午夜梦回,永远也甩不开的厄运,总是跟着他。气温依旧很高,像是个大蒸笼,走着走着竟然也让他热出了一身汗。
他抬头望了一眼天上的月亮,洁白无瑕,“还是人间的月亮更美!”纪锦棠讷讷自语。
纪锦棠找到了自己停在路边的车,一脚油门轰了过去,汽车呼啸而过,消失在幽暗的夜色之中。
当他刚刚回到阳城的家中时,却发现商洛亭竟然坐在沙发上,端庄秀丽,质朴典雅。
纪锦棠在看见商洛亭的那一瞬间,眼皮就是一跳,刚刚在地府溜达一圈,心有余悸,差点惊出一声冷汗。
“我靠!大姐!来这里你也不提前知会一声,神出鬼没的吓唬谁呢!”纪锦棠把钥匙扔在茶几上,大爷似的躺在沙发的另一头。
商洛亭轻轻一笑,嘴角的弧度微微扬起,美的恰到好处。双眼里淡淡的微光,既柔和又锋利:“我只不过担心你在幽冥会有事,便跟着你来到了这里而已。”
“我能有什么事,不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纪锦棠饶有兴致,“你知道我去了也不出来帮忙?我们在野差点出事。”
“有苏之淮在,一个小小的野还不至于让你们吃什么亏吧!”商洛亭一言戳穿纪锦棠,她站起身,走到纪锦棠的面前。
“你想干嘛?”纪锦棠大惊失色,他看着商洛亭,觉得眼前的这个女人像极了西游记里要把唐僧办了的女妖精。
商洛亭放声大笑,纪锦棠见状也跟着大笑,虽然他根本不知道商洛亭在笑什么,但他知道自己在笑什么。
“不知道纪大人在地府有没有见到什么人,或者什么不该出现在地府的东西?”商洛亭问。
男人的脸色就在一瞬间变了,刚刚还是晴空万里,这一刹那像极了暴雨前阴沉的天空,紧接着他冷冷地说:“酆都鬼城……那些妖精和僵尸……是你干的?”
“僵尸是我派去的,妖精不是,小女子何德何能,能驱使拜在佛门之下的妖门众人?”商洛亭的声音突然间变得生硬了起来,不过她的一颦一笑,一字一句,都尽显妩媚。
奈何纪锦棠是个不解风情之人,换做是旁人,想必没人能抗拒这样一个女子,风情万种,千娇百媚。纪锦棠皱了皱眉:“你何必多此一举?”
“你想等恒烛?”商洛亭反问。
“怎么?”
“恒烛顾虑的太多,他在苗寨山洞吃了你和地府的亏,不会再轻举妄动,没有十足的把握他是万万不会行动的。至于幽冥佛门,他们也只敢派柳门,白门的这些妖精潜伏在地府,等待时机,这些人根本不可能找得到魄之石在什么地方。”商洛亭双眼盯着纪锦棠,似乎别有意味。
“你的意思是?”纪锦棠挑挑眉,他似乎能猜到商洛亭想干什么了。
“其实众人都知道魂之石在地府的十殿阎王手里,而秦广王刚刚身故,剩下九人必定会再次互相猜忌,真正杀害秦广王的人必定就在这九个人当中。而当今鬼祖郁垒虽然法力高强,但他却未必敢轻举妄动,这个藏在地府之中的幕后黑手,的确是让众人都忌惮。”商洛亭顿了顿。
“所以你想由我们来创造机会,给酆都鬼城来一场动乱,打破这个表面的平静,将暗藏的激流祸水东引,嫁祸给恒烛和地藏王,逼地府先出手?”纪锦棠问。
“不错,这样一来,你就不必背上利用大慈天女的恶名了,我也不必再在你们面前演戏了。”商洛亭说。
其实这些日子以来,商洛亭也受够了,她既忍受不了在纪锦棠面前装恶人,也不想看到纪锦棠泥足深陷,与大慈天女纠缠不清而惹上什么麻烦。当然,最重要的一点,他不想看到纪锦棠假装爱上大慈天女,尽管她知道,那是纪锦棠在演戏,可她每当想到这里,心就会不自觉地痛,她其实怕纪锦棠会假戏真做。
九窍玲珑心的纪锦棠自然是能猜的到商洛亭为什么这么做,虽然说他不爱商洛亭,可也不想看着对方对自己掏心掏肺,他只觉应当不予不取,虽然商洛亭曾救过自己的性命,而他也救过商洛亭,一来二去双方也算是扯平,倘若商洛亭再次为他犯险,他的良心始终过意不去。
纪锦棠点了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缓缓地说:“就算你出手,惹的酆都城骚动,可这三方若是还按兵不动,岂不是白费功夫?”
“你不试过怎么知道?”商洛亭义正言辞,为了纪锦棠,她觉得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纪锦棠无奈的闭上了眼,长吁一口气:“这位美女姐姐,你首先得知道各方真正需要的是什么,恒烛要的是魂魄二石的力量,他心里有个执念,就是要废掉枉死城,至于是不是要取代酆都地府一统幽冥,这个还真不是他的重点。至于地藏王,他要的是取代酆都地府,成为鬼祖。酆都地府的一众人里,本来有两个明面上的敌人,一个秦广王,已经死了可以不用考虑了,还有一个是郁垒,他的野心其实已经完成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只是时间问题,倘若能安稳度过,他成为鬼祖是大势所趋。至于这个藏在暗处的幕后黑手,很可能就是十殿中的某一个,也可能是当时在苗寨山洞里抢走魂之石,杀害羽梨的那个人,既然魂之石已经在他的手上,那么他最想得到的必定是魄之石,最终目的应该和其他人一样,要的是一统幽冥。”
“所以呢?”商洛亭一脸疑惑。
纪锦棠摇了摇头:“所以他们四方势力中,有三方最终目的都是要一统幽冥,你这在酆都鬼城引起小小的骚动,你凭什么认为地府会率先出手?”
“那也比你坐以待毙的强!”商洛亭反驳,她完全没有理会纪锦棠的话。
“怎么跟你说不明白呢,四方势力之中,真正能率先出手的只有地藏王!”纪锦棠提高了音量,“地府的人终究是守城的一方,只要能安稳,他们便不会出手,您老人家就算是把酆都鬼城炸了,也不会影响地府高层分毫。”
“我不明白!你就是想跟大慈天女再纠缠下去!”商洛亭有些气愤,她认定了纪锦棠已经假戏真做,爱上了大慈天女,当然纪锦棠爱谁,跟她毫无瓜葛,可她就是觉得心里不痛快。
“怎么还胡搅蛮缠了呢?”纪锦棠把懒散的身子坐直,一字一句的说。
“纪锦棠,你就继续纠缠吧,跟神仙纠缠终究不会有好下场,到时候别怪我没提醒你!”商洛亭甩了甩她的长袖,扬长而去,一眨眼的功夫就飞向了天边。
“这……”纪锦棠一时语塞,他被商洛亭的话刺激的一时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因为担心商洛亭做傻事而阻止她,还是因为真的想跟大慈天女有理由继续纠缠下去而阻止她。
纪锦棠躺在沙发上,疲惫伴随着轻风吹进了他的心里。可他却一丝困意都没有,商洛亭的话来来回回在他的心里回响,他强迫自己闭上了眼睛,可这几个女人的面容在他的脑海里就像是放电影似的来回闪过,最终画面定格在了顾羽梨的脸上,他伸手去触碰,却再次分崩离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