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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南方鬼帝(1 / 1)

纪锦棠听到苏之淮的回答,猛然抬起了头:“我猜的是对的?我猜对的东西多了去了,你究竟在夜幽海底看见了什么?”

“酆都大帝……”苏之淮终于说了出来,那一刻他如释重负,这一切的真相终究水落石出。

在夜幽海一片漆黑的水域中,跟着他的水罗刹被纪锦棠和商洛亭引开后,苏之淮抓住机会,迅速下潜,往那个神秘的亮光处游去。他越靠近亮光,越觉得周遭不对劲,冰冷刺骨的海水慢慢温暖了起来,只觉得像是被一股来自天地间的力量包裹,那力量温和而肃穆,让人无端生起敬意。

慢慢的,海水消失了,四周渐渐亮了起来,苏之淮觉得自己置身于另一个空间。刚刚海水的压迫感陡然消失,这里宁静得像是九天之上的瑶池,雾蒙蒙的一片。他惊奇地发现夜幽海像是苍穹一般笼罩在头顶,那海水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隔挡在了上空,漆黑涌动的海水像是在人间天空翻腾的乌云,隐约还能看见水波纹一圈一圈地散开。

夜幽海底竟然有这样一个世界,光秃秃的山脉连成一片,就连山上的嶙峋巨石都清晰可见。苏之淮环视四周,他的神经依然绷得很紧,丝毫不敢放松,这里究竟藏着什么?那么多人潜入了海底,为什么偏偏只有他能抵达这里?

不远处的山上闪过一道白光,一个仿佛穿越九重天而抵达这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声音浑厚有力,仿佛古老的编钟,低沉却坚定。

“你终于来了!”

苏之淮莫名地打了个寒颤,这声音既熟悉又陌生,像是不通过耳朵直接在心中生起的一样。他不自觉地走向了那团白光,脸上平静得就像这里的气氛,既庄严神圣,又不过分恐惧。

渐渐地,他看清楚了,那团白光当中坐着一个“人”,那人身披黑色长袍,上面布满了各种异兽的图案,可他依稀看见长袍上有许多裂口,破败不堪。苏之淮上下打量着他,瞳孔倏地一睁,只见那人的胸口处有个巨大的伤口,皮肉早已腐烂,翻开的血肉殷红一片,只是血迹早已干涸,可那人的脸上没有任何反应,像是圆寂的老和尚一般归于天地。

“你是什么人?魄之石是不是在你手里?”苏之淮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由于这里光线不足,苏之淮根本看不清他的脸,只是觉得那人面目和善,像是他这狼狈的皮囊下藏着一个令人敬佩的灵魂。

那人没有回答他,只是说:“苏之淮,你过来!”

苏之淮愣了一会儿,冥冥中好像是被某种力量牵引着往那人走去。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他终于看清了那人的脸。只见那人面色煞白,五官端正,眼神特别凌厉,让人肃然起敬,周围的气氛陡然变得凝重。苏之淮心头一沉,他隐约感觉到此人绝非寻常,那极其强烈的压迫感整座幽冥唯有一人能够做到。

“你……你…你是酆都大帝?”这人眉宇间的威严与庄重,让苏之淮将心中的疑问脱口而出。虽说他平日里有些反应迟钝,可苏之淮毕竟不是真的傻。

那人突然虚弱地笑了笑,笑容看上去却十分和蔼可亲,笑声断断续续,气息极其微弱,像是随时都会断了气:“崔判官的好徒儿,你果然是聪明的。”

见到酆都大帝,苏之淮连忙行礼:“大人!”

苏之淮在见到酆都大帝的那一刻,不但没有畏惧,反而有些平静,他急切地说:“大人,你失踪了这么多年,地府已经大乱,还请大人回归酆都殿,主持大局。”

盘坐在那团白光中的酆都大帝无奈地笑着,那笑容中有些自嘲,然后郑重其事地说:“苏判官,本王早已经是个死人,你现在看到的我不是真的我,而是我将自己的元神强行留在夜幽海底,等着你来。”

苏之淮大吃一惊,连忙走上前,他伸手准备去扶酆都大帝,可是他白皙的指尖却从酆都大帝的身体里穿了过去,眼前这位曾经的幽冥主宰,仿佛是虚空中的幻影,随着他手指穿过,变得模糊。

“大人,你……”苏之淮本来平静的眼神变得更加柔和,他原本与酆都大帝没什么交情,此刻心头上却像是本万丈夜幽海压着,极为沉重。

酆都大帝见他如此,反过来安慰:“苏判官,不管是人还是神,都有走向消亡和陨落的那一天,我已经上任了好几千年,这世间万物,都有属于他自己的规律,我们这九幽之地当然也不例外。”

苏之淮紧紧握住了拳头,咬着牙,艰难地问:“那么我的师父崔判官呢?是不是也……”

“崔珏也已经不在了……”酆都大帝说。

苏之淮的心几乎被什么东西搅碎,眼眶有些湿润,他抽噎地问道:“是谁干得?”

酆都大帝注视着苏之淮,他浑浊的眼眸里闪着泪花,嘴角有些微微抽搐:“是我对不起你,子仁。”

“子仁?子仁是谁?”苏之淮本就有些凌乱的心情被酆都大帝的话激起一阵汹涌的浪花,他疑惑的看着酆都大帝的虚影。

“一千多年前,你原本是驻守罗浮山的南方鬼帝杜子仁。”酆都大帝的语气略带歉意,近乎归一。

苏之淮极为震惊,酆都大帝的话让他觉得耳畔似平地炸起一声惊雷,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时间他整个身子都在颤抖,心里更是五味杂陈,那种感觉他自己都难以形容。

“那时候的你,已经被封为南方鬼帝很久,罗浮山一片花海,仿佛整个幽冥的生气都在罗浮山绽放。而你,十分单纯,虽说是南方鬼帝,可你却与手底下的鬼差打成一片,亲和得根本不像是管辖一方的鬼帝,更像是鬼差的朋友。罗浮山也有一个鬼城,与这罗酆山鬼城一样,那些舍不得投胎的,排队等候投胎的鬼魂也居住在那里。有些鬼魂对于阳间十分渴望,他们有很多人不甘心死,有些年纪轻轻阳寿却到了头的鬼魂在罗浮鬼城哭成一片。而你竟然将罗浮鬼城的鬼魂送回了阳间,让那些人还了阳。”酆都大帝娓娓道来。

苏之淮轻笑了一声,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个所谓的当时的自己,如此这般离经叛道和现在的自己南辕北辙,反倒是像极了纪锦棠的所做作为。

“你这一挥手,大片大片的鬼魂从罗浮鬼城消失,阳间那些人死而复生,有的尸身还在的便从此复活,那些尸身不在的,尸身腐烂的,无法复活,那些鬼魂就在阳间飘荡。阴阳两界秩序大乱,于是当时的我出于对你的惩罚,剥夺了你南方鬼帝的位置,罚你去阳间做一世的凡人,也算是对你的历练。这件事我是私下进行的,只有孟婆一人知晓,就连掌管轮回的转轮王都不道。我让她在孟婆汤里做了手脚,让你带着杜子仁的记忆,投胎到了唐代一个姓苏的大户人家。”

“带着记忆?别说笑了大人,我连苏之淮身为活人时候的记忆都没有。”苏之淮无奈地说。

“我万万没想到,孟婆根本没有听我的话,那碗孟婆汤原封不动的被你喝下,你失去了所有的记忆。本来你的阳寿为66岁,可是当中也出了意外,苏家被人陷害,当时的朝廷下令将你们苏家满门抄斩,你和一部分苏家人被苏老先生送出了城外,但最后苏家全家还是死于被朝廷派来的一位将领斩于刀下。你的灵魂在黄泉路上就被人动了手脚,失去了所有的记忆。但你毕竟是南方鬼帝,那些普通阴差根本无法固住你的灵魂,于是你的灵魂在幽冥飘荡,最后是崔珏在黄泉眼边发现了你,后面的事情你就都知道了。”

苏之淮整个人都呆住了,酆都大帝的话让他的脑子里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些幻影,他仿佛看到了一千多年前,那个洛阳城里,灯火通明,满屋子的人都在恭喜苏老先生喜得贵子,他看到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先生抱着一个婴儿,那婴儿哭声极为洪亮。转眼间,苏家变得破败,院落里结满了蜘蛛网,尸横遍野。

那影像极为模糊,他只依稀看见有个女人紧紧握住一个孩童脆弱的手,在一群护院的保护下,往山上走去,后面是追兵,一个骑着战马的男人对他们穷追不舍。阴森可怖的刀柄闪着白光,接着就是猩红一片。

画面在苏之淮的面前崩碎,他的眼泪夺眶而出,原来他是这样的身世?他糊涂了一千多年,他手里的青筋凸起,一口气压在心头喘不上来。

“孟婆为什么要这么做?是不是她的那碗孟婆汤也封印住了我的法力?”苏之淮咬着牙,极为克制的问。

“孟婆不是那个主谋,除了你,我,孟婆,想必这幽冥大地上,还有第四个人知晓这件事,他才是一切的罪魁祸首,孟婆汤本来不足以封印你全部的法力,在当时苏家灭门的时候,就算是你喝下孟婆汤,那种危急时刻,你身为南方鬼帝的灵魂必然会觉醒,说不定当时能救下苏家上下。”酆都大帝叹了一口气,“说到底这件事最终还是该怪我,若不是我……”

“这件事当然不能怪你,大人!”苏之淮打断了他,“我把整个罗浮鬼城的鬼魂放回阳间的确是犯下了大错,你惩罚我天经地义,这个在背后陷害我的人,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而在阳间陷害我苏家的人,那个追杀我的将领,都是帮凶。只是这么多年,我都不知道我该去找谁寻仇。我苏家的爹娘是谁我都不记得!”苏之淮的拳头握的更紧了,手掌上隐约有些血痕。

“茫茫人海,你去哪里寻仇?一千多年了,那些人都不知道轮回转世了多少次。”酆都大帝说。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海底变得十分平静,只有头顶上海水翻滚的浪花打在苏之淮的心上,冰凉冰凉的海水将他整个心脏冰封一般。

良久,酆都大帝低沉到近乎耳语地说:“这也许就是报应,一千多年后,我死在了这夜幽海底,只是连累了崔判官。”

苏之淮没有说话,他只是低着头,默不作声,他极寒极寒的身体将刚刚准备淌下的眼泪凝结成了冰晶,滴滴答答地掉在了海底坚硬的岩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郁垒将我引到夜幽海,在这里,他与埋伏许久的上古僵尸王恒烛偷袭我致死,而崔珏为了引开郁垒…恒烛的力量日益强大,几千年前我与他交手过一次,而后来他被封印在了西北荒漠之中,这次他觉醒,力量远胜于当时,苏判官,地府乃至整个九幽,将迎来一场浩劫。”酆都大帝有些无奈,他的幻影逐渐模糊,静谧的夜幽海底没有风,可他的身影却摇摇欲坠,近乎碎裂。

“果然是郁垒!他竟然真的与恒烛勾结。”苏之淮从刚刚的情绪中抽离,变得异常愤怒。

“一切都是注定的,郁垒也好,恒烛也好,你也好,我也好,都有自己的命运,这幽冥大地未来会是怎样,将交由你们去决定。去吧,苏判官,去一趟罗浮山,那里曾经是你的地方,说不定在那里你还能找到更多关于你身世的记忆。”酆都大帝笑了,那笑容有种说不出的慈祥和庄重。

苏之淮脸上轻轻触动,显得尤为深远。

“苏之淮,你能原谅我吗?”酆都大帝轻声问道。

苏之淮的眼眸突然间变得柔和,漆黑的瞳孔里仿佛能流出一汪清泉,他含着眼泪笑了,一切都释然了,他对苏之淮的歉意,他也终于等到了这个道歉的机会,他用元神苦苦支持的幻影终于在等到苏之淮原谅的那一刻消失了。

苏之淮再次伸出手想去触碰酆都大帝的幻影,可什么也抓不住,他的手从酆都大帝的身体里穿过,摊开手掌,却只留下了酆都大帝的一滴眼泪。苏之淮手掌冰凉的寒气,将那滴眼泪凝结成了一朵绽放的霜花。

纪锦棠听完这个故事,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滚回了黄泉路,他兴奋而惊讶,大喊了起来:“你是南方鬼帝?那个从来没有露面过的罗浮山主人?那个执掌幽冥一方的鬼帝?”

“嘘!你小点声,你再大点声音这个小区都能听见了!”苏之淮赶紧打断他,他看见纪锦棠圆溜溜的眼睛都快兴奋地飞出来,他实在不理解,自己是南方鬼帝这件事,为什么让纪锦棠如此激动。

“我的妈呀,我竟然救过南方鬼帝?这下我可牛逼坏了!”纪锦棠站起身,快乐地点燃了一根烟,大片大片的烟圈从他有些发白的嘴里飘了出来。

纪锦棠的话让苏之淮脑海里再次浮现幻影,有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人影在他眼前一闪而过,那人骑着一匹棕红色的骏马,眉宇间的硬朗让他觉得似曾相识,可眼神里的杀气却又让他望而退步。他的身体像是触电一样颤抖一番,不知为何,身为南方鬼帝这件事并没有让他有多大感受,反而觉得有些平静。

纪锦棠穷追不舍,一把搭在苏之淮的肩膀上:“鬼帝大人!赶紧的,我陪你去一趟罗浮山!”

这熊汉子也不知道是发了什么疯,着急的上头,恨不得立马就把南方鬼帝的祖宗十八代扒个遍。苏之淮十分淡定的将他的手从自己的肩膀上挪开,一脸鄙夷的问:“你刚刚从罗酆山回来,在阳间还没呆几个小时,又去幽冥?你是嫌自己命长?”

苏之淮的眼神中闪着冷冷的光,那光既有来自幽冥里与生俱来的寒冷刺骨,又有滋润万物生长的暖意,显得说不出的矛盾,却又那么严丝合缝,好看的无法形容。

纪锦棠轻轻一笑,但片刻后忽然安静了下来,他死死的凝视着苏之淮的瞳孔,好像在思考什么,但看上去又是那么漫不经心。苏之淮敏感的注意到了,下意识的避开他的目光,盯着电视机。

刚刚欢脱的气氛瞬间跌至冰点,纪锦棠的目光没有从苏之淮的身上移开,而苏之淮的目光同样也没有离开过电视机。纪锦棠在想什么,苏之淮并不知道,苏之淮在想什么,纪锦棠也不知道。客厅墙壁上的钟摆滴答滴答的前行,天幕渐渐拉开,没有阳光,却能将整个厅堂看个一览无遗。两人的身影在这朦胧的微光映照下,十分神秘深邃,仿佛都带着几百几千年的故事那般厚重与无奈。

初夏的清晨竟然有一丝凉意,徐徐的风从窗棂外吹来,将纪锦棠快要掉入眼睛里的额前头发吹的像个鸟窝,苏之淮的衣摆也猎猎如旗。

突然电视机里的一则新闻打破了这个诡异的平静,两人的注意力不约而同的被转移到了新闻上:“近日来,各地均出现疑似丧尸咬人事件,被咬者会被传染成为丧尸,场面极为惨烈,警方呼吁大家如非必要,尽量不要外出。”

接着那些可笑的专家跑出来一顿侃大山,说是什么朊病毒再次爆发,有待进一步研究确定,然而那些所谓的丧尸有的被喷火枪直接烧成了灰烬,有的逃走,根本没有人捉到过。

两人很有默契地相互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是恒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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