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之淮一挥手,这个平行时空便被打破,他轻而易举地走了出来。
当他来到西台村时,虽然没有见过纪锦棠的伯父,也不知道纪锦棠老家的房子究竟是那一幢,可他却鬼使神差地走进了那个陈旧的小楼里。
见到纪锦棠伯父的第一眼,他就知道自己没有找错人。
刚准备向纪知天问好,却被电话铃声打断了。
纪知天的脸色逐渐变得阴沉,感觉他整个人都慌了神:“羽梨,你呆在格塔村别动,伯父这就过来。”
苏之淮听到“羽梨”两个字,直觉告诉他一定是纪锦棠出事了,毫不顾忌:“是纪锦棠出了什么事吗?”
纪知天仔细打量着苏之淮,讷讷地说:“锦棠在苗寨失踪了!”
苏之淮头皮发麻,这和他的预感一样,于是他连忙说:“那还等什么,快走啊!”
纪知天还没来得及反应,苏之淮便拉着他在几秒钟之内就钻进了一团黑雾之中。
浮光掠影,天旋地转,眨眼间他们便来到了格塔村,顾羽梨站在格塔村口焦急地等着,见到苏之淮和纪知天从黑雾里走了出来,欣喜若狂,她知道苏之淮定能帮助纪锦棠。
纪知天开门见山:“羽梨,锦棠是怎么失踪的?你们这几天在苗寨发生了什么事?”
顾羽梨哽咽地说:“天还没亮,我醒来之后就没看见他,我的心里一直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因为……”
“因为什么?”苏之淮急切地问。
“因为这个格塔村有平行时空!”
四下一时静谧,半晌过后,纪知天才开口:“这一切就说得通了,难怪这么多年,这么多人拼命寻找魂之石都没有找到,如果存在平行时空,那么魂之石很可能藏在另一个时空当中。”
“那还等什么?赶紧去啊!”苏之淮说。
“只是这平行时空怎么打开?”顾羽梨问。
苏之淮和纪知天一时语塞,良久,苏之淮问:“既然你说存在平行时空,那么你肯定和纪锦棠都进去过,当时你们是怎么打开的?或者说,你们进去的时候有没有出现什么特别的事情?”
顾羽梨低下头思考了很久,不经意间目光落在了村口的石狮子身上,上面一滩风干的血迹勾起了她的回忆。
“有!我们第一次进入的时候,锦棠的血留在了那个石狮子上面!”顾羽梨指着村口那残魄的石狮子。
“难道我纪家人的血可以打开那个时空?”纪知天半信半疑。
纪知天正准备尝试,谁知苏之淮却开口:“不用那么麻烦了,跟我走!”
只见苏之淮闭上眼,纪知天和顾羽梨一直盯着他看,他身上散发着一股极其强烈的寒气,他们眼前的画面开始转动,视野模糊一片,几秒钟后,画面停了下来,一切又恢复了原样。
苏之淮指着村口,平静地说:“跟我进去吧!”
顾羽梨简直惊掉了下巴,刚刚村子里的苗人全都不见了,眼前的苗寨里死一般的寂静,空气里飘散着冥冥薄雾。
苏之淮一马当先,纪知天倒吸一口凉气,小声问顾羽梨:“他是谁?”
“地府苏判官,是锦棠的好朋友。”
纪知天差点摔倒在地。
时间一晃就过去了很久,一声春雷炸开了又一轮生命的潮起潮落,随着又一个春天的到来,又不知将上演怎样的悲欢离合。本想去地府的苏之淮在回阳城后,见到陆鸢的第一眼,便发现自己已经离不开她了,尤其是在亲眼目睹了纪锦棠与顾羽梨的生离死别,见到了商洛亭对纪锦棠一片情深义重之后,他就明白了情这个字在凡人心中是占据了多么重要的地位。
陆鸢站在窗户边,这绵绵春雨伴随着轰鸣的雷声,让她心头思绪万千。阳城的钢铁森林仿佛在雨中沐浴,无数雨水练成丝线,遮挡在人们的视线前,却挡不住在大街小巷里穿梭的众人前进的步伐。陆鸢眼眸里黯淡无光,雨天阴沉的光打在她巴掌大的脸上有着说不出的忧愁。
她合上了窗帘,房间变得暗了下来,陆鸢喃喃自语:“也不知道老板此时身在何处?”
自从苗寨后山山洞一战之后,顾羽梨离世,纪锦棠便和众人失去了联系,就好像他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他不接电话,不回微信,似乎有意躲着大家。苏之淮也没办法找到他在哪里。
苏之淮没有回答陆鸢的问题,也不知道是他没听见还是假装没听见,因为就算他听见了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男人起身走到陆鸢的身边,一把从后面将陆鸢的腰紧紧抱住,将下巴靠在陆鸢纤细的肩膀上,他眼眸低垂,尽显柔情。
陆鸢缓缓的伸出手,轻轻抚摸苏之淮硬朗的脸颊,忽然间一阵酸涩,苏之淮都没看见她眼眶里微微泛起的红。
“老板命苦,羽梨姐姐的离开对他来说应该是毁灭性的打击,而我这个做妹妹的却什么也帮不了她。”陆鸢微微低下头,眼前一片模糊,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地板上无端生出几滴眼泪。
“我一直相信什么都是天注定,可当我见到顾羽梨敢用她柔弱的身躯挡在锦棠身前的那一刻,我开始怀疑,天注定这三个字有多么的可笑,佛教总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顾羽梨这么一个好的姑娘,难道魂飞魄散就是天给她注定的结局?锦棠也是个好人,难道这也是老天给他安排的命运吗?”苏之淮的手腕上青筋暴起,那本应该枯死的静脉血管仿佛要从皮肤里窜出。
陆鸢转头,正好对上苏之淮那深不见底的目光,四目相对之时,她似乎能感受到身边这个威严的判官内心深处的那份不甘与不忿。自古以来人们总说天注定,实际上是在很多大势所趋之下,个人的力量显得微不足道罢了。
“陆鸢,我有件事想跟你说,我打算回地府一趟,有些事情终将是要弄清楚的,我答应你我办完事情就会回来。”苏之淮低沉沙哑的声音,轻轻略过陆鸢的耳畔。
陆鸢心头一颤,这话仿佛一颗注定要落入湖面的石子,打破了她内心如水的平静,倒映在湖面上的圆月随着水波激起的涟漪,变得越来越模糊。虽然湖面上的月影终究随着涟漪的消散还会重现,可她却不敢肯定苏之淮能不能再回来,她有一种错觉,仿佛这一放手,便是一辈子的阴阳两隔。
陆鸢其实并不肯定苏之淮在筹谋什么,只是在那一天晚上听到转轮王和苏之淮的对话,能将事情猜的七七八八,她也没有将自己的疑问宣之于口,只是静静地看着苏之淮那高挺的身影。
苏之淮大约是忘记了自己还是附在刘珩身上,电话铃声响起才让他想起自己还是个刑警。他皱了皱眉头,拿起电话后,仅仅说了一句简短的话:“好,我马上来。”
陆鸢看见他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和外面的天色简直如出一辙,将他本就棱角分明的五官衬托的更加凄厉。
“怎么了?”陆鸢小心翼翼的问。
“有案子了,我有种不好的预感!”苏之淮眉头就像是被拧紧的麻花,只见他转身就往门外走去。
陆鸢心头竟然有一丝不合时宜的放松,人间有案子,那么苏之淮起码要破了这个案子才会回地府,尽管这个时间不会太长,可这种偷来的岁月却是那么的难能可贵。陆鸢在落地窗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侧身将头靠在窗户上,侧耳倾听着窗外贵如油的春雨带来的轻旋律,心头却似惊涛骇浪,排山倒海。
苏之淮驱车赶往案发现场,外头雨越下越大,雨水将乡村野地里的小路浸湿,远远望去一片泥泞。
案发现场在阳城东郊的一个村子外的野山坡,等苏之淮到达现场的时候,消防人员已经搭起了充气帐篷,避免雨水影响痕检和法医人员进行现场勘查。由于是在野外,蓝白相间的警戒线被拉的老远,苏之淮看见自己的同事们一个个脸色阴沉,大家的心情好像都低落到了极致。
他走近后,看见帐篷里的女尸竟然是一个年纪看上去不过十岁出头的小姑娘。苏之淮的心头就是微微一颤,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其他的同事脸上是那样的悲痛。这小姑娘还没来得及将这个世界看清,便踏上了黄泉。法医老吴永远是警队里最淡定的那一个,老吴蹲在地上,仔细检查着尸体,他的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苏之淮有时候怀疑老吴究竟是不是一个活人。
苏之淮走上前去,小姑娘一袭烈火般的红衣率先映入眼帘,只见她脸白的像一张纸,没有一点血色,好像浑身的血液被人抽干了似的。额头正中央有一个细小的孔,双眼毫不情愿的闭上,嘴唇发白,脸上还有很多泥土的印记。姑娘双手被绑,脚上挂着一个秤砣,浑身上下也被铁链缠着,死状极其惨烈。
这位来自地府的判官眉头深锁,嘴角微微触动,脸颊也跟着收缩了一番,他定了定神,说:“老吴,有什么初步结果能给我说说吗?”
“刘队,死者年龄大约在10到15岁,女性,脖子上一条极其明显的勒痕,眼睑下有斑状血点,初步估计是被人用绳子之类的物体勒住脖子窒息而死,死者尸斑都在背后及大腿部位,死亡姿势是躺着,据报案人说,发现她的时候是半身埋在土里的,所以尸斑在腰部以下的腿部聚集,额头上有个细小的针孔,我暂时还想不到是因为什么造成的,但我看着这尸体的状态,我总感觉…”老吴顿了顿,好像有些犹豫,又好像是顾虑,他转头看了看苏之淮,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活人的表情,那是一种说不出的惊恐和害怕。
“我感觉这像是某种宗教仪式,你看这案发现场又处在乡村野地,除此之外,我想不到有什么样的凶手需要杀人之后还要这样处理尸体。”老吴接着把话说完,他看着眼前的苏之淮,其实他内心对于这位刑警队长是有猜测的,他冥冥中觉得眼前的这个刘珩不是他当初认识的那个人,那种从骨子里散发的威严,不是寻常凡人可以比拟的。
苏之淮看到小姑娘身上的红衣,额头的针孔,脚上绑的秤砣,不自觉的就把案子和摄魂借寿之术联系在了一起。自从听到纪锦棠伯父提到纪锦棠母亲动用借寿之术后,他对这类事件就变得特别敏感,可仅仅是凭这一点,还不足以证明,他需要更多的资料和线索来证明他的想法。
帐篷外哗啦啦的雨声,仿佛惊醒了他的思绪,他跟老吴说:“老吴,你相信我吗?”
老吴被他这突然而来的问题给吓到了,年迈的老法医扶了扶眼镜,用一种特别平淡近似归一的语气说道:“刘队,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我虽然是个法医官,但不代表我不相信不接受不包容其他人类未知的东西的存在,之前化工厂的制毒案子,包括后来女明星姚千俪的自杀案,我就对刘队你有所怀疑。”老吴越说越把声音压低,然后凑到苏之淮的耳边说:“刘队,你是不是某个天上的神仙?”
老吴用一种看似开玩笑的语言在不经意间说出了自己的真心话,苏之淮心头一楞,他的心跳的很快,一时间浑身冒冷汗,好像是某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被大人发现了似的。周遭空气好像凝固了,两人谁也没说话,老吴的心里也惴惴不安。
半晌过后,苏之淮拍了拍老吴的肩膀说:“老吴你瞎说什么呢,我只是脑子比较聪明而已,相信我,这案子我心中有数,你可以查一查全国的档案,看看近一年里,有没有类似的案子,如果我没猜错,类似的案子应该全国还发生过四起,死亡方式应该是一样的,尸体伤痕,体表特征应该也是一样,但是死亡地点应该各不相同。”
老吴半信半疑,可他又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好像眼前的这个刘队长的任何命令都让人无法抗拒的相信。
“辛苦你了,我先去找别的线索。”苏之淮转头就向帐篷外走去,他对帐篷外的小唐说:“小唐,你去查一查阳城所有的高官,富翁,有没有近三年生病,尤其是那种大病,但近一年内又开始好转的人,记住,要悄悄的查,不要让别人知道。”
小唐点了点头,正准备去完成领导交代的任务,可苏之淮又喊住了他,“等等,小唐,你再去查一查,有没有一个叫向树德的茅山道士,有的话,给我把他找出来。”
待小唐远去后,苏之淮一个人走向乡间的深处,他静静地闭上双眼,仿佛在冥想什么,只见他的勾魂笔就这么伴随着一道金光,浮现在他的手掌之上,他知道茅山术传人通常也是法力高强,也是凡人中的异类,若真的是茅山掌门人向树德,那么他的能力绝对不亚于纪家一脉。这样的人肯定懂的隐藏自己,而不是像纪锦棠那个二货那样大大咧咧,所以他认为小唐不一定真能把向树德给找出来。
他把勾魂笔抛向空中,双手结成一个手印,嘴里轻声念着向树德的名字。那宝华流转,锋芒落落的勾魂笔在空中旋转了起来,勾魂笔好像活了过来一样,一道金光从笔尖之下流了出来,金光渐渐形成了几个大字,上面写着“阳城西城区映日别苑”几个大字。
苏之淮用手轻轻一挥,几个金色的大字就这么消失在了空中,就像是被这大雨给冲刷掉了似的,他的脸上终于流露了一丝放松的表情。
前几天为了寻找纪锦棠的下落,他也尝试过用这个方法,可勾魂笔始终没有动静,就好像这个人不在人世间一样,于是他又翻了翻生死簿,发现上面根本没有纪锦棠这个人的名字。就因为这样,才让苏之淮忐忑不安,当然他没敢将这件事告诉陆鸢,因为究竟事情会是怎样,谁也不知道。
这位判官大人从刘珩的记忆里看到了去年夏天,纪锦棠和他在阳城五中处理闹鬼事件的整个过程,所以凶手是茅山道人的念头就这样在他的心头油然而生,那小道士手中的宝葫芦不正是一个上好的锁魂之物吗?
尽管苏之淮在心里早就把这个案子的凶手猜的七七八八了,可他还是象征性的嘱咐手下对死者的周围的亲人调查了一番,毕竟他也不想让其他人怀疑他的身份,所以还是按照各种常规案子的程序走下去。就像当时姚千俪坠楼身亡时,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案子终结的时候,还是只能按照自杀处理。
一昼夜一晃就过去了,第二天一大早,法医老吴就拿着一沓厚厚的资料来到了苏之淮办公室。老吴一脸疲倦,他一夜之间长出的胡须,就像是从土里刚刚长出的野草,从他的下巴上破皮而出。
他径直走到苏之淮的桌前,看着同样双眼里布满血丝的苏之淮说道:“刘队,所有的资料我都整理好了,你说的一点都没错。”
苏之淮听到这个消息立马就坐直了,有一种喝了十瓶红牛的既视感。苏之淮眼睛里突然就有了光,他那藏不住的温暖的笑容就这么猝不及防的出现在老吴的眼前,他满心期待的从老吴手中接过资料,仔细的起来。
老吴忍不住在一旁就跟老师讲解课文一般的说道:“死者的的确确是被一根麻绳勒住脖子导致的机械性窒息死亡的,我们做了玫瑰齿检测。”
苏之淮根本没有怀疑过死者的死因,他抬头看了一眼老吴,说:“痕检科那边有什么说法吗?”
“暂时还没有,他们的报告还没送到我这里,现场环境实在是太乱了,并且还下着雨,我想很难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老吴摇了摇头,水和砂都是痕检和法医在工作当中的大敌,它们很容易将留在现场的有用证据给淹没。
“哦对了,刘队,你让我查的事情,也有结果了,昨天我从全国大数据库了搜了一晚上,近一年来的确全国发生过四起这样的案子,算上我们这里发生的这一件,一共五件,五个死者都是10到15岁的孩童,同样都是身穿红衣,额头上有一个针孔,脚下绑着秤砣,浑身五花大绑,只不过……”老吴欲言又止,这五个案子的共性他说了,可五个案子又有不同的地方,这让他非常的不解,于是他停了下来,想整理自己的语言。
可苏之淮竟然把话接了过去,他合上老吴递给他的资料,用一种非常平静的语气缓缓的说道:“只不过这五个案子存在差异,第一起案子死者虽然也是被麻绳勒死的,可他的胸口插着一把铜制的刀,并且案发地点在东部地区;第二起案子死者被吊在槐树或者柳树上,案发地在西部地区;第三起案子死者尸体被发现在水里,案发地在北方地区;第四起案子死者虽然身体被火烧焦,可法医依旧在腋下发现了没有被烧毁的红色的衣服,额头的骨骼上同样也找到了孔状伤口,并且案子发生在南部地区对吧?”
老吴目瞪口呆,眼前的这个刑警队副队长甚至没看完验尸报告,竟然说的和他从全国大数据库里查到的资料一模一样,他扶了扶自己快要掉下来的眼镜,结结巴巴的说:“对……对……没错,还有第五起,就是发生在咱们阳城,中部地区,死在土里。”
苏之淮点了点头,半晌两人都没说话,一时间好像气温都凉了下来,老吴坐在苏之淮的对面,刚刚苏之淮的话让他觉得不可思议,这一切好像被他看个清清楚楚。这个看上去只有武力值的帅哥刑警,却有着如此惊人的智慧,这让老吴刷新了自己的认知。
苏之淮起身走到门口,将办公室的大门关上,并拉下了窗帘,然后突然用一种几乎审判的语气对老吴说:“老吴,这是取魂借寿,凶手很可能是茅山派传人,在为某个大人物延长寿命。”